《始于私》不呆

71、第十四章（5）

　　“你难道不是年轻人啊，正因为年轻才恣意妄为，幸运的，数年后闯出名堂，不幸运的，躺平任嘲，就这么简单粗暴。”苏慎耸了下肩，不知为何，突然又很想伸手把她颈后的帽子掀上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谢缘找不出什么字眼表达，“但”了半天，话锋一转，“话说你蹲着不累吗？”
　　苏慎还没回答，这时，大厅的两扇感应门“嗡嗡”而启，急匆匆走进一人来，谢缘的余光扫过，不禁呆了一呆。
　　竟又是个认识的人。
　　毛晓峰也鬼使神差地往谢缘所坐的方向带了一眼，脸上表情一滞，可脚步依旧未停。他拧着的两条眉头难解难分，目光掠过谢缘，再落到背对着的苏慎身上，眼底露出几分疑惑，有心想多打量几眼，但焦急如焚的心情不允许他多做停留。
　　谢缘听见他在问张雯的情况，听着听着，眉心隐隐作疼。她想到了张雯的家庭。
　　张雯是被领养的，她的养父母一直无法生育，却在领养她以后的第三年，意外有了自己的孩子，一碗水端不平，再加上忙于经商，花在张雯身上的心思变得极其吝啬。时间一长，张雯的个性越来越不讨喜，反过来就又导致养父母更反感她。她这一路上着急忙慌地长大，别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拿自己内心最厌恶的去待人接事，一边得不到，一边不想得。
　　谢缘对她混成这样毫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白尧居然跟她认识。
　　苏慎站起身，顺着她出神的视线看去，联系高中时过耳的只言片语，略有所悟。两人都没出声，身处同一个接警大厅内，这厢的沉默和六七米外纷杂的悲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暗暗摇头，转眼见谢缘还在发愣，便走向角落里的饮水机，拆出两只纸杯，准备接点热水。
　　他走开后，有人找谢缘搭话。
　　“哦，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谢什么，什么缘？”
　　谢缘想得太出神，全没注意到毛晓峰之后还闪进来一人。这人矮胖适中，和目的明确的毛晓峰不同，插兜怂肩，嚼着口香糖，进屋后东张西望，像是参观博物馆似的。他很快留意到坐在椅子上的谢缘，眯眼觑了会儿，兴致忽起。
　　“你是？”谢缘纳闷地看着他，一边在心底搜刮了几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一号人物。
　　那人乐了，沉浸在自己的意外发现中，答非所问道：“还真是，我这记性刚刚的！”他一拍脑袋，“哦对，你不认识我，正常，咱俩没照过面，就我见过你，你没见过我。”
　　“哦，你好。”
　　“嘿嘿，”那人朝苏慎的方向看了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还是他啊，你俩挺长久的。听哥一句啊，你男朋友人真的不错，小情侣嘛闹闹矛盾正常的，别动不动割腕威胁啥的。这闹到派出所了都。”
　　谢缘被他说糊涂了：“什么意思？”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凝固着大片血迹的衣袖，“你误会了，我没割腕。”
　　那人还在那儿晃着他的烤瓷牙：“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你运气不错，很不错，也是巧了，你跟张雯同个时间点在同个派出所，人生就是这么有趣。”
　　“你是张雯的朋友？”
　　“哈哈，你说是就是吧，张雯这丫头的朋友不好当啊，你也吃过大亏吧。”他冲谢缘挤眉弄眼，“前脚还要好得很，后脚就找人整你，就问你怕不怕。”
　　谢缘坐不住了，站起来礼貌一笑：“我还有点事……”
　　那人跨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着急什么嘛，朋友的朋友也算半个朋友吧，聊聊不会掉块肉。”
　　谢缘不耐烦地说：“我不认识你。”
　　“多叙叙不就认识了？哎，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男朋友，当初要没他粘你屁股后面，哥几个搞不好也得穿大背心。要不说你运气好呢，被我那几个哥们盯上的，完整回来的不多，不多，逃过一劫的嘛……”话至此处，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还真就你一个吧我猜。所以我对你印象深啊，谢缘。哦还有还有，你后来居然能把张雯整得脱层皮，我一兄弟每回说起来都觉得可惜，多有趣一女的，后悔当时没交流交流感情。啧，人嘛，都这样，你说是不是。”
　　谢缘听得通体冰凉。她偶尔触景，想起高二那年整日压在头顶的威胁和阴影，整个人还是会有点心悸，噩梦也没少做，只是她没想到，噩梦的本貌会在这样一个时刻下，从一个流氓嘴里获知。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深呼吸，冷声问道。
　　“这还有为什么，学生妹就是纯，我一向这样，高兴说就说咯，”那人似乎很享受，半弯下腰，凑近她的脸，朝她喷了一口气，“你很怕吗，啧，怕啥呀，这里是派出所，你说你怕啥。犯法的事你哥哥我早不干了。”
　　“怎么回事？”苏慎见情形有异，走过来打断道。他原本以为两人认识，毕竟前脚刚过去一个老同学，后脚又来一个熟人也很正常，遂原地等着不来掺和，不料瞧着越来越不对，不像是寻常叙旧。
　　那人冲谢缘摊了摊手，回身颇为熟稔地拍打苏慎的肩头：“兄弟你很不错，可以，可以。”没头没尾撂下这一句后，他轻轻吹了声口哨，踢踏着晃到毛晓峰边上。
　　苏慎不解地看向谢缘，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也是你高中的？”
　　谢缘径直拿过他手里的纸杯，仰头“咕咚咕咚”喝了精光，完了“嗤拉”一声把杯子狠狠捏扁。
　　“原来我不是倒霉，我是太走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