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70、第十四章（4）

　　“行行，你说的都对，”苏慎定了定神，发觉已经在这无意义的争吵上浪费了不少时间，便决定先让步以息事宁人，“听声音警察应该都到了，趁现在出去吧。”
　　谢缘狠狠瞪了他一眼，回身就走。可她明白，饶是气势上不服输，心理上也输得透透的。只是此时此刻，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终于能有个活生生的人可以一起商量商量了”的庆幸多点，还是对“即将面临的人性大考验”“被抓去搞科学研究的高风险”之类的胡七八糟的担忧多点。
　　外头那场斗殴的后果，比她想得要稍稍好一些。嗯，也只是好一些而已。
　　那个姓叶的男人被一刀扎到动脉，大出血当场死亡，围观路人拍摄的视频和街边违停抓拍摄像头的监控记录显示，致命那一刀是他追着人跑时不小心被绊倒，正好摔在自己的刀上所致。虽然他的死不是哪个人直接造成的，但涉及到人命，案件就复杂了。
　　白尧头上糊着血，看着吓人，实际上没伤到要害，事后据他自己说，多亏突然从围观群众里冒出来的苏慎吼了一嗓子，他闪得及时，才没被某个挥刀的瘪三砍到脑袋。这缺心眼并未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有什么惧怕，反而还有点自豪，说这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光荣事迹，以后要时不时跟子孙后代吹嘘吹嘘。
　　到了辖区派出所，已经有不少心急如焚的父母围在大厅，打电话的打电话，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谢缘那个后爹白云萧也在其中，又气又急又得跟工作人员说好话，听说儿子这遭要留案底，没克制住给了儿子两大嘴巴。这位叔叔早已不是从前那种“我还是孩子我没玩够”的心态了，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我还是孩子我没玩够”这类观念的坚定讨伐者，尤其是面对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尧，惊怒之情更胜寻常。
　　何梦英还没到，通过电话，谢缘把事发过程又大略叙述了一遍。
　　一向胆大心大的何梦英在确认女儿没受伤后，居然崩溃失态了：“这都些什么事啊，啊？缘缘！洋洋那边差点出事，白尧也接二连三出事，这都商量好的吗这都！”
　　谢缘一听，慌了：“妈，妈，洋洋怎么了？什么叫差点出事？”
　　何梦英“砰砰”敲打着方向盘，声音里满是疲惫：“洋洋跟她同学去看音乐会嘛，本来一晚上挺开心，坏就坏在散场后两个人去逛街，就是那个隆达广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疯子拿着汽油桶见人就泼，两个女孩子腿脚笨笨的，被泼得全身都是，幸亏，幸亏啊，保安及时把那个疯子制服了，不然后面会发生什么，我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谢缘也不晓得是怎么安慰老妈的，挂断电话后，心跳声隆隆地压到耳边，一团巨大的后怕猛地攫住了眼耳口鼻，瞬间将周围的嘈杂隔绝在了知觉之外。在肇林镇时，那听闻无辜女游客重伤后顾此失彼的心悸，以更严酷的声势卷土重来。她知道迟早会再来，可预想时的心情，和真正经历时的心情，始终是天差地别的。
　　苏慎一直呆在旁边没走，起初被案情处置吸引了全副注意，后来听见谢缘打电话的语调不对，才又把注意力放回她身上，不料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谢缘那状态太眼熟了，跟当时在回程的火车上一模一样。
　　“谢缘，你没问题吧？”他不再倚着墙，而是走到她跟前蹲下，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室内嵌顶的长方形节能灯亮得刺眼，谢缘直着眼，视线根本没个焦点，口中只是艰难地说：“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苏慎瞥见她攥得发青的手指，不由拍了拍她的手背：“谢缘，我说过了，你没必要全自己扛下。”
　　过了一阵，谢缘的目光有所聚焦，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展：“可我不信你。”
　　此话一出，苏慎居然笑了：“那么匪夷所思的你都信了，莫非相比起来，我更匪夷所思吗？”
　　谢缘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有事实依据才肯信了的，但你全靠脑洞，居然也会信，所以你的确更匪夷所思。”
　　苏慎耐心地说：“那不正好，反正都是匪夷所思，你不防就再信一次。我明白你的顾虑，换成是我，我也要权衡再权衡，可是你换个角度想，风险和回报是并存的，我敢保证，如果你肯试着承担这个风险，你将收获的回报，一定远远好于像现在这样闭门造车。”
　　谢缘“噗嗤”一下笑出声：“你下一句是不是要推荐我买哪只股票？”
　　“可以啊，”苏慎双臂交叠搁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后摇晃，“最近科创板涨得不错，要不要追一波涨？”
　　“不了不了，韭菜那么多，我就不添乱了。”谢缘敛起笑容，想了想说，“明天吧，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改主意的话。”
　　苏慎看了眼人群扎堆的方向：“今天这个情况，明天你有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主要我妈得忙死了，白尧妈妈刚好去国外旅游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谢缘抬手压住额头，自嘲道，“其实归根结底那是别人家的事。”
　　苏慎轻轻一笑：“嘴上说是别人家的事，关键时候跑得比谁都勤。你够矛盾的啊。”
　　谢缘揉了揉手腕，不置可否：“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内情。”她上下唇互相碾了碾，闷闷不乐地说，“我现在很看不得这种不懂自束、恣意妄为的年轻人，他们压根不明白能嘻嘻哈哈平安活着有多不容易，多幸运。若非有个白尧搭在里面，我真想说句活该。”
　　太活该了，遇事从不知用一用颈上顶的那颗大脑，任由荷尔蒙支配身躯，一而再，再而三，殊不知老天能给无数次侥幸的机会，也能在一夜间统统收回。
　　她望着白云萧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