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6、第二章（1）

　　今天食堂的菜不尽人意，学生倒挺多，好容易找到空位的谢缘和赵欣面对面坐着吃饭，用筷子拨拉盘子里的番茄炒西红柿，没有一点胃口。赵欣比她的情况糟多了，低着头啪嗒啪嗒不停掉眼泪。谢缘曾提议她回教室休息，自己帮她把饭打包回来，但她洗了把脸，坚持要跟谢缘一起来食堂。很多人都注意到她的异常，她只能一边躲闪着同学们的目光，一边使劲忍住眼泪。
　　“谢缘，刚才谢谢你……”
　　赵欣的声音淹没在喧闹里，谢缘很费劲地连蒙带猜，才听出她说了什么。
　　谢缘很是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这有什么好谢的，刚才实在太危险了，我、我现在想想还是很害怕……”她觉得接下来该开解她几句，但不知为何，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废话。
　　赵欣揉了揉眼睛，模糊地说了几个字，往嘴里塞了块肉，嚼蜡一般机械地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谢缘重新组织了语言，说道：“一会儿我陪你去找汪老师，把她们欺负你的事告诉她，该报警的报警，该去医……”
　　“谢谢你谢缘。”赵欣打断她，“没有证据，汪老师顶多批评批评他们，没意思的，他们会变本加厉的。”
　　“那就收集证据！”谢缘和她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此时犟劲上来，再加上潜意识里认为有未来的自己撑腰，说话底气十足，“赵欣，你不能怂，还有一年半不能再任由他们欺负了。”
　　赵欣整个人没什么生气，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声。她轻轻摸着左手手腕，手指不自然地揪住衣袖，好像本来是要做个什么动作，但临时改变了主意。她有些恍惚：“我问个问题，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同学们是不是都看不起我？我每天都睡不好觉，每天都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谢缘心虚地垂下眼，也因为心虚，错过了对方脸上异样的神情和话中暗含的信号：“我看不起你干嘛，我又没比你强哪里去。现在学习最重要，快要选考了，其他都是虚的，你别胡思乱想。”
　　赵欣抿了抿嘴：“你说的对，学习重要。”
　　谢缘又转回先前的话题：“真不去告诉汪老师？你差点就死了啊！”
　　“不去了。闹大不好。”
　　谢缘皱眉：“有什么不好？老师知道了总比不……知道得好……”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她想起了张雯的炫耀。张雯有对做建材生意的父母，送礼打点是一贯的作风，面对家庭条件天差地别的两个学生，汪老师能把水端平吗？谁都吃不准。
　　赵欣闷闷地说：“马上就要家长会了，我不想我妈妈再多件操心的事。”
　　谢缘毕竟跟她不太熟，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极限了。两人一时无话，只能埋头对付饭菜。
　　“谢缘。”忽然有人拍谢缘的肩，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到毛晓峰站在身后，看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筷子，然后把餐盘里吃剩的骨头，越过肩扫在了她腿上。他斜后方的张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比了个中指。
　　接下来的几秒钟漫长得可怕。谢缘控制不住地涨红了脸，浑身发麻，垂头怔怔看着膝头脏兮兮的骨头。除了同一排桌子左邻的学生，没人注意到她的窘境，但光是这些人诧异而好奇的张望，就足够让她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可能碍着人多，张雯一行人没有继续为难她，端着盘子走开了。赵欣艰难地看着慢慢捡起骨头的谢缘，艰难地说道：“我，我拖累你了。”
　　“说的什么话，张雯就是这样的人，睚眦必报。”谢缘眼圈略有些发红，但心情却古怪地平静下来。
　　原本还忐忑不安，猜不到张雯他们会怎么对付她，要是拿欺负赵欣那一套车轱辘用在她身上，她该怎么应对，现在见识到了，好像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鼻也酸过了，四肢也麻过了，脸皮也被碾进地底了，她反而觉得，不过如此嘛。
　　只是轮到自己头上，的确比旁观时候糟糕得多得多了。
　　“对不起啊赵欣，”她说，“以前没帮你说话。”
　　赵欣愣了，随后别扭一笑，不自然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习惯了。”
　　谢缘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介于难过和羞愧之间的情绪充斥颅腔，胸膛里腾起一股疯狂的冲动，想要去老师和家长面前告状，想要报警把人统统抓起来，甚至都不必，只要由自己亲自拿把枪之类的，把那些不是东西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突突了，那才舒坦。
　　吃完饭回到教室，刚踏进门，就像突然拉了闸，前一秒还在交谈的同学立刻没声儿了，定格似的看她们，目送她们各回座位。小胖傻傻看着谢缘走到跟前等了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跟被烫了似的，跳起来让开。谢缘与张雯目光相触，后者嘴角一紧，缓缓开口做了个口型：“傻比。”
　　谢缘面色不变，像往常一样低调地坐好，将椅子拖拢。她把字帖从试卷下移出半拉：“我救下赵欣了，你那里有什么变化吗？”
　　“谢缘”很快回复：“有。”
　　“怎么样的？”
　　“我不能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完全相信你？况且如果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改变未来，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你遇到麻烦了？”
　　笔尖没收住力，在字帖上戳了个洞：“你不知道？搞不好是活不到你那个年纪的麻烦。”
　　“谢缘”很不客气：“显然我还活着。你那里现在几点？”
　　“12点26分。”
　　“好的。所以我不说，你就不能彻底相信我对吗？”
　　“你说呢？”
　　“没有余地？”
　　“这么玄乎的事，你又有所保留，换你到我的位置，你能完全相信？”
　　“也对。”对方妥协，“我答应你，以后会及时反馈我这边的改变，但仅限于这件事的后续。有一点我得事先声明，牵一发动全身，一旦改动过去某个节点，随之而来的蝴蝶效应我们谁也不能完全控制，所以你那边发生的变化投射到我这边，是随时会发生更改的，因为我们俩的时间在同步推进，也就是说，我现在告诉你的后续，它不一定就是最终结果，明白吗？还有一点，我们彼此的时间频率不同，得约定个时间固定联系。”
　　“这我明白，可是为什么仅限于……”
　　“其他的事有必要知道吗？”
　　谢缘一愣，居然觉得有道理，想了想，咬着笔盖写道：“我看电视里演的，过去改变了，未来的自己记忆也会跟着改变……”
　　对方不客气地打断她：“想改变过去，进而改变未来，你以为不会有任何代价吗？代价就是我和过去的自己，也就是你，某种意义上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所以无论身边的人和事有什么改变，之前的记忆都会存在，所有的痛苦都不会抹去。换言之，你带来的改变，对我来说是割离的，像是有某种设定，我不得不服从，过去导致未来的改变是硬塞进来的，过程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这样说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