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352、第六十一章（4）

　　意外的是，张雯似乎就等着她这一推，兀自抱着双臂倚靠在白色的办公桌前，右脚叠在左脚前，微微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门的方向。当门的阻碍消失后，她的视线便旋即转移到谢缘的面孔上，仿佛在酝酿一场寡廉鲜耻的审判。
　　合上门，谢缘和她对视片刻，说道：“有钱真好啊。”
　　张雯耸耸肩：“嗯，的确好，前所未有的好。”她加重音，无比刻意地说完，仿佛只有这么拿腔拿调着，才能让谢缘因为一时的怵头，而忘了之前在小餐馆里的所见所闻。
　　谢缘打量室内的装潢，一看就是旧主人遗留下来的风格，简约，务实，没来得及或者没顾上改而已：“真神奇，那天你明明怕得要死，居然还有胆子回来，招摇过市的，不怕给人当街捅上一刀？”
　　“所以钱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啊，”眼底闪过一丝恼火，张雯忍了忍，没当场爆发，只冷笑道，“狐朋狗友嘛，树倒猢狲散嘛，给钱摆平就行了，谁跟软妹币过不去呢，你说是吧。”
　　伤敌一百自损八千，谢缘气得不行，但又不能在面子上表现出来：“你不问我今天找上门来的意图？”
　　张雯大声一笑：“还意图……不是来吵架的，就是来吵架的，你还能来干什么好事？谢缘，这都多少年了，别人越活越精明，你怎么越活越傻逼了？打开什么奇怪的开关了吧，给人出头出上瘾了吧？他妈尹殊那个没种的孬货你也挺？”
　　“谁？”谢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装什么蒜呢，你敢说你跟尹荣尹殊不认识？”
　　“……对，你说的没错，认识。”
　　一句“说的没错”，把出头和认识都认下了。谢缘想来想去，深觉天底下除了蚊子，谁都办不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清醒着的张雯的血，打架见血似乎是唯一合情合理的途径。但跟张雯打架，能不能占到便宜还得两说，而且想要见血那是肯定动狠手了，到那时，也别什么祷生阵长祷生阵短了，局子里冷静个一年半载再说吧。
　　她现在脑子里总是第一时间冒出诉诸暴力的念头，这不行，她要智取。
　　犹记得夏元勖提过一个不成熟的建议，让谢缘去整个表面锋利的戒指，或者类似的装饰物，完了不小心在张雯皮肤上一刮，准能刨出点血来。不过，没等谢缘好好琢磨可行性，他自个就忙不迭地推翻这建议了，一来这类“装饰物”，伤到自己也就算了，伤到无辜路人，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二来即便剐到血了，怎么收集，怎么保证量，细想问题一大堆。
　　那张雯露出“坐看你表演”的表情，绕到桌子后，拿起手机，手指翻飞地打字：“那不就结了？你啊，你有这空闲，还不如回去多劝劝他。能搞定其他合伙人，那是我们家的本事，他不认命也得认命。就算想找人来谈，也他妈的找个分量重的啊，艹，找你这么个没几两肉的学生妹来干什么！纯恶心人啊，笑死人了。哦对，听说赵欣挂了？啧，死了是可惜，我也没那么讨厌她了现在，不过既然不适应，死了也好，希望她下辈子投个好胎，你说是吧？谢大善人？”
　　谢缘脑子里陡然钻心刺痛，双眼几乎沁出血来。她死死盯着张雯，后者好整以暇地喝起了手边的奶茶，新出的梅子龙眼口味，很大一杯，包装素雅。张雯喝了一口，眼睛微亮，大概很满意，当即将那奶茶和自己的手合了张照。
　　奶茶……喝的……
　　巨大的愤怒压力下，她忽然灵光一闪。对啊，清醒着的人是不好摆布，那睡死过去的人呢？这段时间她包里常备安眠药物，伺机喂张雯一粒，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想着，她也顾不得旁的了（比如睡死过去的人被划上一刀会不会惊醒），气势汹汹地冲到桌前，抬手一巴掌打掉了对方的奶茶。落地的塑料杯由于瞬间的挤压，满满600毫升的液体冲破盖子，溅了一地，也溅在了张雯昂贵的羊绒阔腿裤上。
　　一刹那间，梦回高二，昔日被当众拆台的屈辱，随着血液一下子涌上心头，充斥了整张面孔，张雯指着谢缘鼻子骂了一长串很脏的话，全是谢缘从未挨的骂法，没想到一次都给听全了。
　　张雯骨子里，还是那个睚眦必报、战斗力惊人的张雯。厚厚的妆容已经完全盖不住她凶狠欲吞人的神情。骂犹不解恨，她作势要来打她脸。
　　便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捶开，紧跟着，一个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道：“雯雯，干嘛呢，声音大到我在楼梯上就听见了，淑女点，注意形象。”
　　张雯的手凝固在半空，看着那男人，脸色几轮变换，最后很勉强地定格在“淡定”上。
　　“雯雯，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些年没见了吧，是不是发现我变帅了？”男人摩挲着自己尖锥似的下巴，直勾勾盯着张雯，看都不看边上的谢缘。
　　这男人进来后，门外又一前一后转出来两人，谢缘身体一僵，好家伙，都是认识的。尹殊也就算了，这里是他的地盘，另一个居然是龙轩。
　　那这打头的男人是……
　　三人中有两人长得人高马大，齐齐站在门前，房间里顿时变得有一丝拥挤。
　　张雯突然笑了，走到靠左侧的会客沙发旁：“既然来了，坐下喝杯茶吧，今年新上的茶叶，尝尝？”她微微弯腰，按亮水壶底下的电炉开关。
　　谢缘看着她婀娜的身影，心中暗呼不可思议，以她的心性，不应该是当场横眉竖目，开口轰人吗？但转念一想，那日在小餐馆里，她也是先怂后狠，一扫谢缘记忆中处处横行、绝不吃丁点亏的模样。面对物理上数倍力量于自己的冤家，先打碎牙吞进肚子里，能蒙混过关就蒙混过关，也许这是她自己出社会后总结出的一套立身法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