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97、第五十二章（5）

　　最后一个通读此札的人由于年过七十，记得不太明确，而不太明确的记忆顺着他那一支，添油加醋，画枝描足，当个怪诞故事，磕磕绊绊地口耳相传下来，传到相当于林蕴父亲这一代，不幸是个得了唐氏孩子，没有儿女，窝在林家老宅整日胡闹，没人再信她口中早已走了样的“胡说八道”。
　　除了小孩子。
　　林蕴小时候和妹妹林茵一起在乡下过暑假，最喜欢听这个姨说天花乱坠的故事，姨知道山里最甜的浆果长在哪里，每次都给她们准备一大盆。有的吃有的听，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吸引人的事了。她带她们抓竹虫油炸了当零食，帮她们赶走嗷嗷夹腿的大鹅，在孩子们眼里，她不是傻子，她是没长大。只是岁月匆匆，没分给她足够的时间。
　　家里出事后，林蕴帮着父母忙前忙后，连续几日通宵，整个人都出现了幻觉，再撑下去怕是要猝死，她强迫自己睡了一个零碎的浅觉，醒来突然想起了幼时听过的故事。
　　老家人大多移居城镇，乡下一年年荒下来，算了算，林蕴已经有十多年没回去过了，那个心智幼稚的姨不知道是否还安好。种种原因，促成了她拨出了对方的号码。本没指望能接通，也不指望自己的声音能被认出来，林蕴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不抱什么希望，不料，对方接起电话，并高兴地叫出了她的小名。
　　当她再度听到那个故事，惊愕地意识到，小时候留存的记忆竟缺失了许多关键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剥去花里胡哨、荒唐夸张的外衣，显现出来的核心竟隐隐有着真实做底。
　　她就是在这种微妙的心情下，接到了严一楠的电话，说她这段时间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餐，有空一起吃顿饭。她答应了，随口约了当天。
　　两人到了约定的地点，林蕴看到严一楠远远向自己走来，忽然萌生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严一楠在她看来，竟然忽然之间，和素来结交的那个“严一楠”毫无关系了，在她眼里，那不是一个高瘦的男生在孑然独行，而是一个瘦金体的“严”字长了脚，大喇喇在人来人往间穿梭。
　　随后，她由严一楠，自然而然想到了在国外和他形影不离的基友沈陆，于是沈陆也不再拥有人形，蜕变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沈”字，在她眼前晃荡来晃荡去，时而和“严”字重叠，向着她招摇。
　　要不是她这两天已经补过觉了，大脑差不多从高压下缓过来了，她真怕这又是身体健康透支崩溃前吓人的幻觉——还别说，之前最累的时候，她曾真切地看见林茵坐在窗台上，悠闲晃着双脚，摆弄单反，把镜头冲着她。镜头后是林茵微微上扬的嘴角。
　　“严一楠！”她出声喊他。
　　严一楠道：“你到得挺快。”
　　林蕴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急切地发问：“严一楠，你家有族谱吗？”
　　被她劈头盖脸地一问，严一楠先是莫名其妙，而后脸色很快一变，似是有所忌惮地说道：“问这个干嘛？”
　　林蕴坚持道：“你先回答我有没有。”
　　平常看到严一楠露出这种膈应的表情时，作为朋友的她就明白他不乐意了，一定识相地岔开话题，否则就要做好被他赏赐“嫌弃——鄙视——冷落”踢出交友圈三部曲的准备。严一楠讨厌笨蛋，不仅仅包括智力上的笨，更有察言观色上的笨，为此他不止一次在几个朋友面前指摘谢缘，称她毫无眼力见。
　　林蕴不想失去严一楠这个朋友，但同时也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终于后者占了上风，她摇身一变，成了谢缘第二。
　　“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你爸爸家往上数三四十代，那些人你能查到吗？”林蕴自顾自地说。她心里的盘算是，如果严一楠家连三四十代都追溯不了，就没必要缠着他问了，就算是他家没错，很多东西断代灭失，在这个基础上，先不说保不保真了，完整度都没法保证。
　　严一楠见她俨然有胡搅蛮缠的趋势，不禁心烦气躁起来：“你吃错药了啊？你别跟我说，害林茵的凶手跟我有血缘关系啊。”
　　林蕴着急地深呼吸道：“不是，不是。”
　　“那你查我家祖宗十八代干嘛？”严一楠觉得很可笑。
　　“我想救林茵的命！”林蕴一急，脱口而出道。
　　严一楠失笑：“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林茵已经……确定死亡了。”
　　林蕴心里一跳。严一楠惊愕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你……们严家祖上有没有一个叫严清鹊的人？当时严家本家主理人官拜给事中，膝下养了一个清俊公子，也就是严清鹊。他有个好友叫沈九功，有个从小要好的青梅林妏……”
　　严一楠脸色黑如锅底，厉声道：“没有！”
　　林蕴不甘心，祭出了杀手锏：“你难道不想改变赵欣的命运吗？你难道不想要一个活泼开朗、善解人意的健康人当伴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