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7、第六章（1）

　　谢缘是个怎么样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何梦英却觉得自己把这个女儿看的透透的，冷心冷肺的，绝对是个小没良心，评价起女儿来从不留情，老谢听了却颇为动怒，活泼可爱的女儿变成这样，还不是拜做父母的所赐？他长篇大论抒发了一堆道理回复前妻，换来倒打一耙的“女儿就是给你惯坏的”几个字。
　　谢缘看见坐在餐桌旁、攥着茶杯迟迟不喝的老谢，奇道：“老爸，吃坏肚子了吗？脸色这么难看。”
　　老谢闷闷不乐地答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谢缘笑道：“一定是妈妈把你气到了。”也就妈妈能气到老谢。
　　老谢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赶紧去上家教课吧。别耽误啰。”
　　谢缘“哦”了一声：“中饭我想吃饺子。”
　　“知道了。”
　　谢缘蹬了鞋子出门下楼，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
　　老谢活着，好好活着。
　　这强烈的真实里还掺杂着细小的虚幻感，让她蓦然想起刚放寒假的第一天晚上，未来谢缘突然来和她道别。
　　“老谢救回来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虽然过去的遗憾有千千万万，可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忌，我怕再跟你聊下去，就会忍不住一一打破了，那样的话，底线将荡然无存，我的未来，你遥远的将来，就会无法避免地付出巨大代价。”
　　谢缘乍一读这些毫无铺垫、上来就写作文似的说拜拜的话，简直扎心，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是没错，可这也太快太突然了吧，说好的心情不好就随时找她聊天呢？大人的嘴，骗人的鬼，竟然连她自己长大后都不例外，叫人寒心至极。
　　“你以后真的不会来找我了吗？”谢缘不死心地追问。
　　“嗯，基本不会了，过去和未来是一条线上的，不该是平行，是时候悬崖勒马，但不排除你那边捅了什么篓子，我跟着遭殃了，这种情况下我兴许会来找你补救。所以以防万一，这本字帖别扔啊，再旧也别扔。”
　　瞧瞧这什么用词，谢缘不乐，难道没了未来谢缘的干涉，她还会自己做出改变吗？她捅的篓子不就是未来谢缘曾经捅过的吗？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毕竟现在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些改变会有怎样的裂变谁也不知道。搞不好还真是专属于现在的她的篓子。
　　“你对自己也太不自信了吧！”她回复，“你那边字帖要是还在，那我这边也不会扔，我俩一个脾气的不是吗，都囤积症患者。我就一个要求，如果改变过去带来的代价太大，以至于你会残会死，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吗？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死倒不至于。”
　　“那残有可能啰？”
　　“行了，把字帖收起来，做你该做的事吧。不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加油学习。”
　　谢缘好笑地摇摇头，思绪从回忆里抽身。
　　刚刚还细小的虚幻感陡地生根抽芽，变得和真实不分伯仲，明明才刚在脑子里切切实实地过了一遍，可就越来越像是一场梦般，变得极为遥远飘忽。
　　上完课，她推着自行车走在行人道的绿荫旁，又忍不住出神想字帖的事，忽然瞧见一个穿羽绒服的女孩低着头走来，身形轮廓有些熟悉。那女孩似乎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到她明显一愣。
　　“赵欣？”谢缘下意识唤了一声。
　　赵欣脸上徐徐绽开笑容，走过来说：“你们放寒假了呀。”
　　谢缘悄悄打量她，除了人瘦了一圈，气色还算过得去：“是啊，你……出院了吗？身体康复了吗？”她想到严一楠的话，不知道该扯些什么，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她没自信能把握好。
　　她略一迟疑，心想如果当做一样正常的事看待，然后正常地表示关心，或许比生硬地套近乎好些。
　　赵欣并未流露出为难的神情，这让谢缘提着的心稍稍落地，只听她温和地说：“好的差不多了，现在回家休养中。”她被谢缘不自觉写在脸上的“紧张”逗笑了，“你不要这样嘛，我不是纸糊的。”
　　谢缘也笑了，赧然道：“那打算什么时候复学？”
　　赵欣眼里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丝惧意，不易察觉，但这次谢缘捕捉到了。
　　“嗯……再看吧，还在吃药控制，”赵欣尽量用稀松平常的语气慢慢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我好很多了，会争取早点来学校的。你发给我的消息我全看了，还没想好怎么回呢，今天就那么巧遇到你了。谢谢你关心我。”
　　谢缘说：“我们是同学，关心不是应该的嘛，而且应该是我向你道谢，谢谢你让你朋友照应我。”
　　赵欣抬起左手，一边走，一边拿手拨弄路旁低矮的绿叶：“谢什么呀，我老觉得是个馊主意，怕忙没帮上，反而给你造成困扰。”
　　“哪有，其实是帮上大忙了。”谢缘真挚地说，遂将之后种种挑大快人心的部分说给她听，意外的是，赵欣虽然听得认真，但并没有如期望中那样，受到些鼓舞。
　　她说：“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我只知道跟自己过不去。”
　　谢缘忙说：“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打个比方，世上的花朵有带刺的不带刺的，那难道不带刺的就是不对的吗？你再想，再好的橡皮筋，要是使劲扯它，它也会断的，人也是一样，所以这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袖手旁观的人啊！错的是我啊！”
　　赵欣眼圈微红，怔怔看着她。
　　谢缘心里一沉，不禁张口结舌：“我……我说错话了……你不要难过，啊，啊，我给你说个笑话吧，包拯问魔镜，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黑的人……”
　　“谢缘。”
　　“魔镜问，谁在说话？哈哈，哈哈。”
　　“谢缘。”赵欣“噗嗤”笑出声，“你这个笑话我听严一楠说过，一模一样的。”
　　谢缘尴尬地笑道：“这样啊……”
　　赵欣把冻冷的手重新揣回口袋，长舒一口气：“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懂再多的道理，最后还是要自己肯去做才行。我现在有进步了，白天还能过得去，就晚上难挨点，不太容易靠自己睡着。”
　　谢缘挽住她的手臂：“我陪你聊天吧晚上。”
　　“不行，耽误你学习。”赵欣几乎是立刻拒绝。
　　谢缘眨眨眼：“我做作业动作快出了名的，你忘了吗？再说了，饭总要吃吧，睡觉总要睡吧，要做的事总能有时间的。实在没时间也能少而精嘛。”
　　“还是不行，咱俩能聊什么呀，我能把你闷坏了。”赵欣仍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