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33、第二十五章（4）

　　此时，素来整洁明亮的浅色地砖上狼藉一片，污水横流，脚印芜杂，跑丢的板鞋，甩脱的水桶小包，什么宝贝都有。
　　隔不远，他听见谢缘在喊“苏慎”，那声音抖得支离破碎，好像“苏慎”这两个字十分扎嘴。
　　他还听见保安手中对讲机里传出的嘈杂人声，那嗓门大到离谱，大到音质全损，糊成一团根本听不清。
　　最后，在哄哄的，各种声音罗织的声网中央，他听见了近乎悲鸣的呜咽。
　　地上蜷缩着的人被雪白的碳酸氢钠粉末覆盖，头边散落一件看不出样式的灰色衣服，上面沾了厚厚一层粉末，大概是为了防止她吸入强压喷出的粉粒。羊绒大衣已经不见原先微光粼粼的华美，和焦黑如炭的保暖裤一起，被破烂烂丢在一边。她暴露在外的双腿有多处烧伤，其中一处厉害的，皮肤像勾破的棕黑色丝袜，裂出硕大一块嫩色血肉。
　　路小丹的头发大半都烧没了，脸上黑糊，还不知道烧成了什么样。
　　透过围着的人之间的空隙，老谢定在原地看了老半天，忽地一个激灵，边快步靠近，边礼貌地说：“借过一下，不好意思，劳驾借过一下。”
　　谢缘回过神，看到老谢慌里慌张地赶过来，迟疑着说：“老爸，路阿姨她……”
　　“我看看，我看看。”老谢绕开她，来到路小丹身边蹲下，伸出手，想把她抱起来。
　　“叔叔，不能……”
　　苏慎出声阻拦，但晚了半步。老谢触到她的一刹那，周身的血液全泵到了头顶。
　　周围泛起阵阵私语，像打开一扇多年无人开启的门，扬尘四舞。
　　谢缘不忍多看，别开脸，眼泪一道道止不住地冲刷着双颊。
　　某个值班经理见状，捏着对讲机大吼：“留出道来，给医生留出道来，看热闹的都赶走！”
　　“搞笑呢吧，现在他妈又都不怕爆炸了？！”
　　他气冲冲地走开了。
　　“老谢……”
　　路小丹痛得麻木，恍惚间看到那张熟悉得叫人心口一暖的脸，喃喃着唤道。
　　老谢说不出话，整个人都是懵的。想给予一个宽慰的笑，可脸上的肌肉完全失去了控制，隐隐抽搐着，在和悲观丧气的本能做对抗；想抚她的额头示以安慰，可根本无法碰触。
　　那么柔美端庄的一张脸，它的主人与它共处数十载，日日夜夜为伴，投注了万般爱惜和心血，换做谁都无法接受被一朝毁去。路小丹一定不愿意被陌生人以震惊叹息之情围观。老谢下意识想把脖子上的围巾遮她脸上，这次被苏慎按住了手。
　　“谢叔叔，”他也蹲了下来，劝道，“小心碰到阿姨伤口。”
　　老谢闻言不敢动了。他脸白如纸，转头看着苏慎，又转回去看看半昏半醒的路小丹。就这么无措地，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次，他最后颤抖着握住苏慎的手腕，仿佛将溺之人抓住了浮木：“喊、喊救护车了吗？”
　　苏慎说：“都喊了。马上就会到。叔叔，咱们最好不要碰路阿姨，现在动一下都会很疼。”
　　老谢连连点头，小心翼翼放下路小丹：“对，对，你说得对，我不碰，我走开点。”他注意到苏慎灰头土脸的，衬衫上也有不少火燎的黑斑，“小苏，你没伤到吧？”
　　苏慎忙道：“没，我这都是小事，叔叔，一会儿救护车来了，您陪路阿姨去医院，其他事我跟谢缘来处理。”
　　谢缘在一旁点头附和。
　　老谢不赞同：“这不成，你们还都是学生，处理不来这种事，一会儿我们先都去医院，我把手续办了，你们就留那儿帮我看顾着点，一切都照医生吩咐的做。别的地方要处理的，都我去，啊，都我去。”
　　谢缘摇头道：“还就得你顾医院那头，老爸，路阿姨的情况，你比我们清楚多了，联系她家人之类的，都得你来做，我和苏慎算是目击者，相对来说方便配合。”
　　老谢越发头晕脑胀，叹了口气，犹豫道：“这怎么行，你们年纪轻不知道事情轻重起来，到时候会误导人家同志工作……”
　　有个大叔插嘴道：“老哥，俩孩子说得有道理，你才过来很多事不接头，回头更耽误事。刚我听那个主管对讲机里有人汇报，放火那疯子逮住了，后面就走流程了。”
　　老谢像是没听进去，只说：“他们今天已经很顶事了，我已经很感激他们了。”
　　谢缘心里一抽，嘴角抿起，却欲言又止。
　　身后似乎有动静，苏慎起身跑到护栏旁探头查看：“来了，医生来了！”他跑回老谢身边，“谢叔叔，您别担心，我们都先去医院，这个事第一要紧。其他事挪后再考虑。”
　　老谢忙说：“对对，其他都是次要的。小苏啊，你看你路阿姨这……”说到此处，他眼底一下湿润了，声音唯有哽咽。
　　病急乱投医，他不指望从一个非专业的人口中听到专业的拍板，毕竟没经过检查会诊，就算是专业的人都给不了确定的答复。他只是想给窒闷非常的思绪找个喘息的缝。他是个年近半百的成年男人，不能在事情还没眉目前就崩溃于吓人的伤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他得有个担当的样子。
　　苏慎不敢去看路小丹，想了想，勉强展开一直紧蹙的眉心，尽量往乐观的答：“我……觉得不会很严重，火扑灭得很快，路阿姨身上着火的衣物也及时除掉了，没有造成二次伤害。就是后续治疗会挺疼……”
　　“疼那是逃不掉了，不严重就好，命在就好……”老谢干笑了一声，不过仅仅是发出了笑的腔调，脸上寻不到半点笑的踪影。
　　他虽然心神全乱，但心知肚明，苏慎拣好听的安慰他呢。
　　急救人员眨眼便至。他们熟练地检查伤者的大致情况，确认心跳、呼吸和意识尚未恶化，便剪除一些脏污没贴肉的衣物，简单处理了部分创面，扎针输液，然后合力将人抬上担架。
　　“伤者谁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