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126、第二十四章（4）

　　嘴角抽抽几下，谢缘想摆个轻松的笑出来，却弄得像手电筒快没电似的，忽有忽没，最后终于放弃，不笑了。
　　“唔……我妈她，呃，不是有意的，今天她心情不太稳定，你别往心里去啊。”
　　苏慎是有些失落不假，但这点挫折不大容易挫他的锐气，反而见谢缘惴惴不安，比自己更需要安慰，便有心逗她：“怎么办，我今天见家长不太顺遂啊。那以后阿姨和我同时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谢缘瞪大双眼：“这都行？这，这不是女朋友的专属送命题吗？”
　　苏慎装无辜起来很有一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最早还是指袍泽之谊！”
　　“那都是鉴赏公案了，当夫妻之情来理解也没毛病啊！”
　　“哎，你说到点了，没有明确拍板归属的东西，我拿来当男朋友专属送命题来问你，也没毛病吧？”
　　谢缘败下阵来。她白操心了，这家伙看着没受半点影响。悻悻一阵后，她转念一想那不正合己意嘛，便心头微松，坐回椅子上道：“不提我妈了，反正又不是她找的男朋友，她不乐意那是她的事，我自己乐意就行。”
　　苏慎捧住她的脸，手指轻轻按在她唇角两侧，帮她做微笑状：“那你还板着脸，笑一下啊。”
　　谢缘掸开他的手：“刚已经笑够了，现在我觉得刚才自己那么开心，真挺罪恶的。”
　　苏慎不解：“罪恶什么？又不偷又不抢，自己这点开心的权利都没了吗？”
　　谢缘只觉沉沉的心事压在胸口，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夏澜，姓满的流氓，然后嫌她不够糟心似的，又加了陶浅山，任哪一方处理不好，都是伤筋动骨的。
　　任哪一方都是迫在眉睫却根本啃不动的硬骨头。
　　她还有心思为自己的小情小爱欢欣雀跃，难道不是轻重不分、没心没肺？
　　“不是没有开心的权利，是不该这种时候开心。”她闷闷不乐地说，一没留心，扯劈了拇指指甲边缘的倒刺，疼得一激灵。
　　苏慎说：“夏澜那边，你要是看重这个朋友，做不到胡编乱造欺骗她，那就一五一十承认。就这两条路，把心一横选了就是，纠结没有用。”他还以为她是被这件事难倒的，又好笑又心疼，“落第一子有失，不代表就丧了先手。”
　　貌似有道理啊！谢缘脑子一热，险些脱口而出：“不是只有夏澜，还有……”话音戛然而止，她对自己的冲动感到万分错愕，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懊悔。
　　苏慎慢慢蹙起眉头：“还有？”
　　谢缘低声道：“还有钱立斌。对，钱立斌，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这蹩脚的改口，俨然一个全副武装小兵误入敌营，舔着脸对敌兵说“哎呀是自己人啦，这衣服我路上捡的，看着挺新的就穿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苏慎还能什么反应，只得毫无新意地陷入沉默。
　　他心中来回着两个字。
　　还有。
　　难道她早上坚持让自己改走南门的原因，不是怕会撞见谢父？
　　难道仅有一线的怀疑，才是真正的动机？
　　苏慎知道自己草率了。“改走南门”和“撞上谢路二人”这两件事如此凑巧地前后脚发生，套用到因果逻辑上顺畅得近乎完美，一切都合情合理，除了没像当事人求证外，找不到漏洞。
　　但是，漏洞恰恰就是没有求证。而它们可能真的只是凑巧。
　　不过他又略感庆幸，因为最近太多光怪陆离的经历，使他本能地对那一线怀疑如鲠在喉。所以他刚趁谢缘和何梦英聊天之际，向尹荣要来了尹殊的联系方式。
　　谢缘可庆幸不起来。庆幸什么？庆幸及时刹嘴，没把“还有”后的话说完整？
　　参考以往经验，苏慎如果沉默，不会是妥协，也不会是就此罢休，更不会是怀恨在心，而是对方有破绽，只是这个破绽还不够呼之欲出，所以他想找个或直接或迂回的方式，直捣黄龙。
　　于是谢缘越想越坐立不安。她本来就因为说漏嘴而紧张，苏慎的沉思没把他自己沉思秃了，反倒是让坐在旁边的她焦虑得想拔光自己的头发。
　　怎么办？他会猜到吗？
　　别的麻烦都有商量的余地，但是与那个小满有关的，她从头到尾坚定不移，是真的不愿意把苏慎牵扯进来啊。
　　谢缘这会儿深深意识到，字帖的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提这“第二个人”很快就要变成第三个人，第四个人）——这第二个人还情愿跟她共进退，是件多失算的事。
　　她原先总是担心，秘密泄露后，可能被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施加利用，可能被抓去当小白鼠搞研究，那现在得往这两点顾虑上，再浓墨重彩地加上一点：从今往后，将多一个人去冒风险，不是输光底裤天台见的可预见性的风险，而是无法想象的冷箭。
　　譬如她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半点的，水坡村里韩翌兵凶相毕露的样子，她想象不出，类似的生死危险再来一次，多苏慎一个能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噢，唯一的改变可能是白搭上一条命——她心惊胆战捞回来的这一条命。她还能苟延残喘，他不能。他俩的光环不一样。
　　那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候车厅里，一拨一拨到点进站的人排队、检票、进闸机，重复又重复，一张张生面孔几乎谈不上记忆点，穿着打扮也是大同小异，在时代的潮流下无限趋同，由此便像极了是同一拨人在不停循环往复。
　　她本该是他们之中不起眼到老的一员。本该是。
　　谢缘假装对自己扯裂的倒刺产生了苦恼，试了几下不敢硬撕，便凑到牙间，咬半天都没咬中目标。
　　一旁的苏慎有更紧迫的事亟待弄清，不免得牺牲谢缘的情绪，更不知道她泛滥的情绪已经够写上一篇千字抒情议论文。
　　他从兜里抓出手机，拨通了那串陌生号码。
　　彩铃是节奏动感魅惑的韩文歌，响了一小段后，对方接起来扯着嗓子吼道：“去你妈的，老子穷逼一个，没钱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