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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日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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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布尼安的加冕礼在达特矛斯如期举行。
如今的西部大陆,加贝托五国奄奄一息,卡达安王族全数毁灭,领土尽数归入潘布尼安,诸国臣服归顺。
这是一场世所瞩目的加冕,但如果抛去西部之外的种种,却也足以称之为一场众望所归的盛事。
自有史以来便分裂着的西部大陆第一次迎来了统一,潘布尼安的名字注定要永远留存于史上,正如这场盛大的礼仪。
摩拉杉的新城从早上开始便封闭起来以备不测,灼目的红色绒毯一直铺到城外,与玫瑰之路相接,为魔法催动的绚丽花朵被装点在城中的各个角落,落满了星点的雪迹。
在新王的宫殿,达特矛斯饰满了金色的条带,折射着熠熠的日光。
繁琐古老的礼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被妥善安置在观礼的位置,耳畔是达特矛斯之外人民的震天欢呼,眼前则是繁华与金银装点的殿堂。
道路的尽头,新王穿着隆重的礼服脚步稳健地缓缓走近,身上沾着几片花瓣,那是刚刚在外被人民的花朵淹没的象征。
毫无疑问,这位来到西部不到一年的新王已经彻底获得了他的城池里人民的爱戴,而这份爱戴甚至足以超越对神明的信仰。
他的礼服是炫目的金白色,缀满了沉甸甸的宝石,折射的耀眼的太阳光芒。在这光芒之中,他踏着红色的绒毯走到了大殿的前方,停在了高居殿堂最上方的王座之前。
按照大陆一般的礼仪,所谓加冕,都需要光明神殿的祭司在场,为新王降下神明的祝福。
然而此刻,站在王座之前的却并非众人所猜测的劳埃德祭司。
那是一位穿着隆重的青年,穿着与潘布尼安相似的金白两色交织的礼服。他的礼服是毫不逊色于王的华丽繁复,然而很少有人能够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衣着之上。
他的金发宛如流动的光芒之河,又仿佛金色的绸缎,整整齐齐地固定在身后,完完全全地露出一张神铸的面庞,蓝色的眸子波光涌动,脸庞宛如雕塑,流畅的线条没有一丝凝滞,仿佛被悉心打磨了数千年的珍珠。
潘布尼安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青年苍白的面上露出一抹庄重的笑意,从身后的侍从手中的托盘里接过王冠。
被他的外在所震惊甚至于恍惚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为新王加冕的竟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青年!
他到底是什么人?
同一时刻,这样的疑惑萦绕在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们的心头。
面前的人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将王冠戴在他的发顶。
按照流程,他此时应该垂下双眸,接受他的加冕。然而潘布尼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他的脸上,从加冕,到祝祷,那目光胶着,交织在神使微垂的蓝眸之中。
祷词结束,他站直了身子,微抬的目光再度转为俯视,那青年的睫毛仿佛扇子遮蔽了他眸中的色彩。
潘布尼安的眼中多了一丝失望。
他迫不及待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凝视着青年的脸庞,以缓解心中的涌动。
或许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或许是因为为他加冕的人是他,这场加冕比他想象中对他更加重要。
他定定地看了赫洛亚一会儿,在恢弘的乐声之中,他微微笑了起来。
赫洛亚并不知道,在今天,比所谓加冕更为重要的是,他要昭告天下,他要让世人知道赫洛亚的存在。
人群之后,专负责加冕礼的官员眉头紧蹙,然而打乱了流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潘布尼安,让他甚至不知是否该提醒。
而在最前方,沐浴着宾客有些疑惑的目光,潘布尼安凝视着他的双眸,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
“诸位……”
话音刚起,却如烟一般消散在他的唇边。
在他骤然张大的目光之中,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的青年晃了晃身子,毫无预兆地闭上了双眼,软软地倒了下去——
砰——
携着冷意的身躯撞进他的怀里,沉沉的闷响却仿佛惊雷炸响。
“赫,赫洛亚?”
乐声乍停,他的声音骤然显得过于清晰起来。
一如旧日中心那夜,怀中的人呼吸与心跳消隐无踪,就连温度都一道冰冷起来,仿佛一具虚假的人偶。
怎么会这样?!
顾不得满殿的宾客与进行到一半的加冕礼,潘布尼安打横抱起赫洛亚就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殿门正中,同样穿着郑重的劳埃德遮住半片日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请先别着急。关于神使的情况,我可以解释。”
潘布尼安定定地看向他。
“说。”
老者微叹了一声,侧了侧身。“请先暂停这场典礼,跟我来吧。”
穿过达特矛斯空无一人的中庭,那阳光微冷,照在下方行走的两道人影身上,折射不出半分暖意。
穿过葱郁茂盛的低矮木丛,落地的窗后,那道苍白的身影在帘幕之后隐约可见。
潘布尼安定定地看向面前的老者,那眼神让劳埃德都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太陌生了。
这是一双狼的眼睛。
“殿下心中未必不清楚,这或许是神的意思。”
身姿笔挺的青年眸子微微眯起。
他一时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缘由,但他莫名地笃定,如果神真的要惩罚他的背叛,不会用这种方法。
祂高高在上,立于云端。
又怎么会理解人类的感情?
“殿下,神使他,终究是来自神宫的。”
劳埃德的话隐约在他耳边回响着。
潘布尼安跪坐在那张床的旁边,纤长的指节划过那张脸苍白的线条。
他犹记得,当初的赫洛亚不是这样的。
当初在阿雅什城外的水边,他擦洗着光剑上的血迹,整个人仿佛溢满了阳光,从内到外地透彻明亮,一如他在贝卢黎所见到的光辉的一切。
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得像达特矛斯厚重的石墙。
潘布尼安将头垂下,额头轻轻贴在那双微冷的手上。
劳埃德并不知道,赫洛亚只是神明的造物。
造物。
就像是一件坏掉了的,随手可以重新做一件的物品。就算带他回了贝卢黎又如何?
更何况,放他回了神宫,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多么可笑。
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