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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荒芜 ...


  •   光线暗淡的走廊中,两道脚步声隐约回荡着。

      “陛下,我不明白。”

      “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挑衅神殿?”

      “……嗯。”

      卡达安挑了挑嘴角。

      “不觉得奇怪吗?安多尔圣子之名响彻费加尔,所有人都认为他几乎是神明的在世化身。这样一个人,你认为他会有世俗的野心吗?”

      跟在他身后的属下沉默了会儿,才否认道:“不。”

      “没错。他拥有这个世上最大的权力。更何况,他的美德传颂多年,不该是眷恋权力之人。而以神殿的地位,完全没有必要靠一方大陆的战争来巩固。所以这很奇怪,你觉得他是为什么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协助我们?”

      他本想回答是为了同盟的约定。然而话到嘴边,他却犹豫了起来。

      欧恩走在前面,没有听到属下的答案,不由得低低地笑了出来。

      “看,这就是奇怪之处。然而世人却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般。他们下意识地将真正的猛虎视作无害的羔羊,总以为烈日之下诞生的必然是柔软灿烂的花朵。”

      他嘴角的弧度收了收。

      “而我却不会忽略。迪特尔是如何覆灭的,攻占荷努特又是谁的计划,加贝托是怎么退却的。而经过这一切之后,究竟谁是真正得利的一方。显而易见,这位光明无瑕的圣子,正在暗中操纵着战局。”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吸气声。

      欧恩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是我太过自负,以至于忘记了一贯的准则,才引狼入室。”

      “但,这和您挑衅他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避免打草惊蛇吗?”

      “不,你错了。这个时候最忌讳束手就擒。”欧恩将目光投向走廊的前方。

      “安多尔成为圣子是在十四岁。不管他如何早慧,都不可能在贝卢黎那些人老成精的祭司下真正伪装自己。他的名声绝非空穴来风。与其说这是他本来的样子,我更倾向于是有什么契机改变了他。或者说,令他觉醒了真正的自我。”

      想起那位过于年轻的骑士长,欧恩的眸色不由得暗了暗。

      “看,这不是找到契机了吗?”

      “可他很强。那位赫洛亚,他的神力甚至隐隐在安多尔之上。”

      “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欧恩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安多尔的能力上限整片大陆无人知晓。他从未全力施为,仅凭那些浮于表面的战况可没办法做出这样的判断。”

      属下不由得再次倒吸了口凉气。

      赫洛亚所表现出的力量已经足够可怕,然而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猜测。而安多尔未知的力量上限使得他的心再次沉了沉。

      他从未想到过最终会是自己引狼入室,将最大的敌人彻底接到战局内。

      更别说铁矿山已毁,他甚至难以判断这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安多尔的刻意为之。

      当然,从明面上看,加贝托还是那个瑞丝娜的行为都足够明显,可是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让他无法安心地排除掉安多尔在其中的作用。

      试想,如果他在应付迪特尔和加贝托的同时还能分出精力,布下这样一个滴水不漏的局,一举毁掉身为盟友的卡达安的底牌,甚至还能顺势推诿在加贝托身上……

      那这位以悲悯和宽和为名的圣子到底有多可怕?

      而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终于能够肯定安多尔的弱点是什么。

      赫洛亚。

      这个来历成谜的新任骑士长显然就是安多尔一切变化的源头。

      事实上,他几乎已经没办法将安多尔和最开始他在贝卢黎见到的那位圣子联系起来了。根据汇报,现在他已经开始逐渐以潘布尼安为名,而神殿的兵力也逐渐开始退居二线。大部分时候,他不需要神力也能得到一场场的胜利。

      而在那场宴席上,在他说出那番话之后,他才真正地明白了现在的安多尔究竟变成了什么。

      那是一只已经苏醒的狼,逐渐抹去了神明的气息,染上了西部的味道。血腥、硝烟、死亡和战争的味道。

      显而易见,那就是这只新生的狼的弱点。

      然而……

      欧恩不由得苦笑。

      而即使是所谓的弱点,赫洛亚也绝与脆弱沾不上边。他的强大整个大陆有目共睹。

      这个认知让他甚至忍不住感到了绝望。

      而在这份绝望逐渐弥漫开来之前,一道突现的灵光骤然击中了他的心灵,使得他脚下的动作不由得顿住片刻。

      两日后。

      顺着树叶投下的斑驳光斑,安多尔有一笔没一笔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安静的氛围维持了好半晌,他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看了看正站在面前微微俯着身子的使者,略显低沉的声音骤然在落针可闻的空间里响起。

      “你说你是奉了谁的命令?”

      使者的腰压得更低了些。“是托特尼斯国主的命令。”

      安多尔把笔撂在桌上,随意地把桌上的公文往一边推了推。

      自从交战以来,神殿的摊子越来越大,信徒越多,领土越广,需要他经手的事务也就越发繁杂。可偏偏他又有心收拢神殿的权柄,这段时间已是忙得不行。

      可偏偏还不得安生。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浑身上下是与从前全然不同的闲散。身上的白袍被扯出些褶皱来,被他漫不经心地一手抚平。“你再说一遍。”

      “国主传信,深仰慕圣子风采,特派遣下使来此,望圣子殿下能够降临鄙国,传播神明之音。”说完,他的话音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安多尔,用一种更加低的声音道:“国主很想念您,殿下。”

      安多尔盯着那俯身的侍者,沉默地看了半晌,才出声让他先下去。

      大门再次紧闭,空旷的室内只剩下了他一人。安多尔抬起手撑了撑额,一时间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自从赫洛亚担任骑士长之后,他就很少再待在他旁边了。他有了自己的事务,想要作为一个人类融入社会,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

      安多尔定了定神,将那抹熟悉的烦躁感挥去,这才开始考量起来。

      托特尼斯。

      他最熟悉的地方。

      那里较之大陆中这几个国家都要更加荒远,远在西部的最北端,几乎与北陆的荒漠相接。

      托特尼斯人信仰光明,尽管这份信仰同坦沃尔蒙的虔诚信徒并不相同。自从数年前战败成为卡达安的附属国之后,托特尼斯与西部腹地诸国的联系终于逐渐紧密了起来,因为安多尔圣子的存在,光明神殿才得以传播至托特尼斯。

      托特尼斯现在的国主仍是他的父亲。世俗意义上的父亲。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

      那个人对于幼年的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强大,沉默,富有责任心。

      曾经的他也为他昔日堪称毫不犹豫的放弃震惊过,困惑过,绝望过。而时至今日他大约明白,相比于一个儿子来说,托特尼斯的存在更为重要。在远道而来的神殿雄军之前,他明智地选择了退让。

      而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几乎从未来见过他。幼年时的悉心教导与呵护都仿佛是一场空梦。他第一次在贝卢黎收到来自托特尼斯的消息,就是被卡达安操纵的那次朝圣信函。

      他早已没有父亲了。当那枚绿晶出现在卡达安手中时,他就已经失去了作为潘布尼安的曾经。

      想念他?

      他扯了扯嘴角。

      真难以令人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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