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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篇章 ...

  •   时隔十年再次踏上托特尼斯的土地,他很难分辨清楚自己内心的情绪。

      他早知道那位使者实则是卡达安人,也早猜想到这大概是卡达安反应过来之后的小动作。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出现在托特尼斯。

      没有留在西部的中央指挥军队为自己带来下一场胜利。他只带上了赫洛亚和一队轻骑来到这里,心情微妙地有些轻快,仿佛即将举行某种仪式。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托特尼斯还没有神殿,而十年过去,洁白的光明神殿在王都中央矗立,等待着他的到来。

      托特尼斯国主用来当做借口的传道之事早已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就在他们到达的三日后,整座王都的人都会聆听神明的旨意,沐浴在光明的祝福中。

      而赫洛亚并没有忘记,安多尔的神力,消失了。

      赐福本就是一件极为耗费神力的事,而若只是神力不足尚且可以解释,可安多尔的神力是全然地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不曾提过此事,赫洛亚只能暗暗地打算等传道时他将会代替安多尔施展神力。当然,这种事他并没有底。祝福和攻击所使用的神力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姿态。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糊弄整座王都的人。

      而安多尔却像是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到达托特尼斯的第一晚,他就迫不及待地拉上了赫洛亚,骑着王都光明神殿的马痛痛快快地离开了王都,丝毫不顾忌那些恐怕要吓坏了的随从们。

      他从未见过安多尔这样的一面。

      在贝卢黎时,年轻的圣子温和,语调永远带着些上扬,一举一动仿佛从书里描画下来的一般。而后来,他有所改变,但以赫洛亚对人类的了解,战争使人性格发生变化是一件很正常的现象。那时的他稳重激昂,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但那些都和这时候的他不一样。这使得神使不由得感到了困惑。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他的困惑,只是遵循着自己对人类的了解,沉默着由着安多尔。

      他们出来时只牵了一匹马,虽然足够高大,可坐上两个成年男性还是显得有些逼仄,属于人类的温热气息张扬在吹拂在他面前的风里,透着股即使是神明也会为之心折的生气。

      跑了会儿,他在安多尔身后低低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本以为这话就要这么随风散在夜晚里了,谁知前面的人骤然转过身来,冲着他露出一个可以用灿烂来形容的笑意。

      “去带你认识一个人。”

      赫洛亚被他的动作吓得心头一紧。“知道了,你快点转回去。”

      等到陡然任性起来的圣子转回去的时候,赫洛亚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如果说安多尔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按照人类的观念,他就像是骤然笑了许多岁一样,突然“幼稚”,突然“任性”了起来。

      联想到那些浑身精力多得没处使,吵吵闹闹不服管教的人类幼崽,赫洛亚再抬起头看了看还穿着白袍的赫洛亚的背影,不禁有些微妙地勾了勾嘴角。

      疾驰的马在王都边缘很远处停了下来,正带着丛林深处微凉的空气扑打在他们的脸庞上。

      西部的树多得浩如繁星,到处都是沉沉的树林,在遍野的星光之下温柔地摇晃着枝桠。在星光的璀璨和温柔的碧意之下,一幢木屋正静默地矗立着,立在丛林的边缘,掩在稀疏的褐色树干之后。

      安多尔把马拴在一边的树干上,回过头便看见神使一脸的茫然,转头看着他的动作。

      他抿起唇,率先走近了那间木屋。

      “潘布尼安?”

      安多尔转过头,变戏法一般从门下摸出一把钥匙来,看着赫洛亚完全状况外的神色,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林中仿佛浪潮般弥漫开来。

      他伸出手,那把缀满了锈迹的钥匙正静静停在他的掌心。那双白皙的指节上染了灰尘,乍一看像是那个贪玩的孩子的手。

      “打开它。”

      赫洛亚抬起眼,宝石般的蓝眸映着身后连绵的夜幕,不解地看向他,颤动的睫毛尖抖落了低垂的星光,碎钻一般洒在他的眸底。

      不知何处传来的夜莺婉转地鸣叫着,在一片寂静中明显了起来的水声潺潺,和面前之人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流入他的耳中,仿佛一双纤细的手拨动了神殿的琴弦,将他的一切摊开于烈日之下,每一缕心念流转都足够明晰喧闹。

      他蓦地想起了圣歌的第四篇章。

      安多尔看着赫洛亚拿起他手中的钥匙,锈迹染上神使近乎透明的指尖,仿佛洁白的画卷染上别的颜色。

      他想起在海底悲鸣的人鱼,透过千年的岁月,当年照在克兰利斯群岛的月光仿佛又一次穿透云层照耀在他的身上,照耀在沉默的信徒身上。

      钥匙插进锁眼,轻轻转过半圈,清脆的一声响,这扇破旧的大门再也掩藏不住任何记忆。

      歌声穿透冰冷的海水,传达至九天之上。光芒照耀,神明垂首,人鱼的身影最终化作灰烬沉入海底,灵魂在歌声中燃烧殆尽。

      赫洛亚推开门,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踏出一个清晰的足迹。

      安多尔垂眸看着那枚足迹,心中一字一字地默念着圣歌的第四篇章,复述着黛默笛的泣血之歌。

      这世上会有人因为失去某人的爱而无法生存吗

      会。信徒一旦失去神明的爱,就会干枯而死。

      屋内的青年目光环视过简单的空间。他转过身。他看向他。他唇微张。他喉底发出一个音节。

      ——然后戛然而止。

      他的唇触感冰冷,不是夜风的冰冷,是宛如海水般的透骨凉意。

      安多尔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蓝眸。眸子的主人正睁着双眼,毫不掩饰地写着茫然和不解。

      他也睁着眼,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抹蓝,然后意外地发觉那双眸子正中是一抹深到化不开的幽蓝。

      他吮着那抹凉意,沾了灰的指尖仿佛林中蔓生的枝丫攀上青年的手,顺着他垂落的手臂向上一寸一寸地将暗色染上他的白袍,擦过他微凉的颈。模拟出的动脉在他掌下跳动,甚至于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脉搏还是对方的。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脑后,大拇指摩挲着他耳后的肌肤,以一种极轻的力道轻轻咬住唇下那抹微凉,换来赫洛亚更加浓重的不解之色。

      他顺从地仿佛永远不会拒绝他。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彻底占据了他的脑海,安多尔觉得自己的呼吸吵闹得耳膜都鼓涨了起来。

      他得寸进尺地将另一只手按在神使腰后的脊柱处,在他身后印下一个足够暧昧的掌印,一边妄图进一步地摧毁赫洛亚近乎于不存在的防线。

      被一步步拥在了怀里的青年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终于动了动唇。

      “我不是你的爱人。”

      那道声音闷闷地从双唇相接处传来。

      安多尔的动作顿住了。

      赫洛亚接着说着:“人类只和自己的爱人做这种事。”

      安多尔垂了垂眸子,缓缓地退开一截,两人的呼吸困在同一片狭小的空间。

      他没有直接回答赫洛亚的话,而是问道:“你知道在西部,潘布尼安是什么意思吗?”

      没等他回答什么,他近乎低喃地回答道:“是珍宝。”

      “我不是人类。”

      他的眸子清明,呼吸平缓,吐出的字眼冷静而自持。

      安多尔合上了眸子,那汪幽深的碧色被合在眼帘之下。他再一次凑近了赫洛亚的呼吸,闷闷的声音被噙在他们的齿间。

      “我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一章是我整篇文写得最high的一章_(:3」∠)_
    接下来会快速收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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