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零落·春阳》然染

4、【肆】

　　柳伊被囚禁在牢中，三天后处死。

　　我去看她，我知道她不是昔然公主。我脑海中有浮现出那天晚上，真正的昔然公主的笑容，那绝美的神情，那么寒冷，那么淡漠，那么哀伤。我却后悔，在那时没有揭开她遮住脸的布，好让我记住她的模样。光线阴暗，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双充满雾气的忧伤眼眸。以及她留下的那句话。

　　我只能无力地回答，因为我不是最强大的人，但最终会有最强大的人来决定结果的。所以，她只能死，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即使，你会找我报仇。

　　柳伊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角落，右脚被纱布缠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有几缕发丝狼狈地垂下。

　　我不得不佩服柳伊的勇气。为了昔然公主，她居然能禁得住痛苦，将射进小腿肌肉中的箭拔出。只能说，她确实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坚定，有倔强和过人的毅力。

　　她看到了我。淡淡地说，您终于来了，我等您很久了。

　　柳伊的眼神依然幽深黯淡，象失去阳光照耀的潭水，丢失了那珍贵的波光。

　　……请殿下永远不要，把昔然公主还活着这件事告诉南王。那样，昔然公主就会继续被追杀。拜托您，就让我代替她死去吧。让她能继续活着，永远不要陷进命运的旋涡之中，永远不要沉浸在仇恨之中了。

　　我走的时候，问她最后一句，为什么要相信我。

　　她笑了，留给我一句让我震撼的话语。

　　我知道，您是个好人。

　　多年后，我从侍奉过柳伊的侍女口中得知。那天，在她与长歌第一次相识的那棵树的后面，她看到了我，默默地在树后，保护着长歌，避免她坠下树。

　　我微笑着告诉那个侍女，因为长歌，是我要守护的人啊。

　　我真的没想到，与昔然公主的第二次见面见面，竟促使了长歌，成为了南朝的第一位太子妃。

　　一年后的夏天，父王去一片皇家私有林中打猎，身后跟着一大批大臣王侯，我也在队伍中，长歌向父王请求了很久，也最终同意让她跟在我身边。

　　郁郁葱葱的密林可以遮住刺眼的阳光，大片大片的，向云霄伸展。

　　长歌似乎已经看惯了皇家的血腥残忍和离别，在得知柳伊死讯后，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我不希望她的心变得冷漠麻木，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稻草人。

　　父王兴致很大，又从小练就了精湛的射术，不一会儿，他身边的宦官手上就多了许多只死去的猎物。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有鲜血从伤口涌出。

　　这是猎物的命运，一生下就注定的。

　　这一场戏也是注定的，只是国与国的仇，家与家的恨而已。

　　远处有一只箭，静静地瞄准了父王。

　　此时的父王正在专注地猎取一只白色小狐，不知自己正处于和它同样的危险境地。

　　也许只是眨眼的一刹那，箭猛然贯穿那只白色小狐的身体，纯白色的毛瞬间变成妖红的血色，阳光照耀下格外刺眼。

　　父王依旧矗立在马背上，没有任何人伤到他，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他。

　　只是再也看不到长歌的身影。

　　那支箭贯穿了长歌的小腿，就像那只小狐般，鲜血从伤口快速涌出。空气成瞬间弥漫着血腥气。

　　残阳娇红胜血。

　　长歌晕倒的最后一刻，她说，太子殿下，有人要害你啊。

　　我忘了我和父王是并列站在一起的。

　　此时已经不能想得那么多了，我立刻向箭射来的方向追去。一路经过的地方都是一棵又一棵参天的大树，然而我眼中只有前面那个白衣轻纱的人。

　　那个人最终体力不够减缓了速度，我趁这个机会将剑抵在他的喉咙，在他身后问，你是谁？

　　那个人身子耸动地冷笑了出来，我是谁，您还不知道吗？

　　果然是那个人，她说她会回来报仇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我看着她有些瘦弱的背影，罩在一袭白色衣裙下，风吹起她飘然的长发，依然傲然挺立。

　　我一次看到昔然公主的脸，那是带着忧伤的面庞。那双熟悉而美丽的眼眸深处透着淡淡的氤氲雾气。她站在夕阳下，光使她变得如幻影般迷茫，飘然的白衣和长发。那是种和樱花一样风华绝代又高贵典雅的美。

　　你杀了我吧。昔然公主神色漠然而绝望。

　　我说，不复仇了吗？

　　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她闭上眼，关上她疲惫无力的心，将它永远锁在自己一个人的心中。

　　我已经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