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零落·春阳》然染

3、【叁】

　　真正的梅雨季节到了。

　　父王暗中安插在昔然身边的人向他禀告，昔然似乎跟一个宦官有不明的勾结，这个宦官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昔然送信或纸条一类的东西，也不排除这个宦官是他人假冒的可能。

　　父王没有说什么，他似是早已经心知肚明的样子。他望向我，眼睛有些傲慢，有些笑意。他说，墨扬，你也不小了，这件事给你解决，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我讨厌父亲那个眼神，如此锐利，好像是把一切玩弄于手中的样子。他露出那样的神情，我明白，有人必须付出鲜血的代价。

　　我自然也明白，在理智与感情之间的选择，哪一个，才是明智的。

　　我吩咐在昔然的饭菜中加入蒙汗药，在她沉沉睡着的期间，我带人去她的寝殿搜查，在昔然的枕下，翻出了几张纸条，上面有着一行清秀的字迹。

　　柳伊，我已经找到了柳瑜，我不久会救你出去。

　　柳伊，我跟柳瑜已快到南朝都城，请尽快派人将宫中的地图送来。

　　柳伊，已决定下个月十五日行动，你做好准备，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在这几句话后面的落款，都是一个字，昔。

　　不知怎么，我拿着纸条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原来那么久，我们都沉浸在一场复杂的局面中。至于这个局面的内幕，我也不清楚。

　　根据昔然身边的眼线最后一次看见的他们交易的时间推算，那个“昔”所说的行动，就在这个月的十五日，也就是三天后。

　　果然三天后的晚上，昔然所住的瑾宫突然不明原因的失火，火苗急剧蔓延，到最后，一大片的琼楼玉宇都被烧毁，烟雾弥漫，那个“昔”是想带着昔然趁乱逃跑。

　　我带兵封锁了瑾宫附近所有的通道。

　　于是，我看到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手拉着昔然，那个人明显有些瘦弱，在包住脸的那块黑布的后面，露出了飘然的长发。即使我带的兵已经把他们全部包围了，他依然从容不迫，在阴暗的光下下，眼睛中散发出的是与生俱来的优雅与淡漠，还有高贵。

　　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光辉，甚于昔然，甚于父王，令人为之震撼，令人感到晃眼。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像是一株盛开的白莲，尽情傲然的绽放。

　　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我走到他们身边，伸出手，想要揭开他遮着面颊的布。然后，出现了我至今不能忘怀的一幕。那个人眼中露出的是嘲讽与不屑，渐渐地，染上一层氤氲的雾。他拉着昔然，跳过一侧士兵的包围，跳过了一堵宫墙逃走了。

　　我马上追了过去。好像就在刚在，昔然的右脚被士兵的弓箭射中，没走几步，就颓然地倒在铺满樱花瓣的地上，不能站起来，不能走路，不能逃跑。

　　依然是那棵樱花树。三月春阳中的花瓣即将落尽，只有剩下的片残骸，孤零零地摇摇欲坠。

　　“昔”看到我马上追过来了，也着急起来，他扶起昔然，说，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柳瑜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这分明是一个女人在说话，声音清亮，却坚定。

　　昔然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已经不行了……

　　怎么会不行呢，你忘了吗，柳瑜在等你，等你很久了，你总要跟你妹妹见个面啊。

　　昔然笑着，说。请快逃吧。

　　你不能在这……要死也要和柳瑜见个面啊。

　　昔然无力而苍白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不可思议地，昔然从小腿中拔下断箭，用力地，向“昔”手上刺去。

　　“昔”放开了手。

　　无力倒下。

　　血流成河。

　　从身体里面涓涓流出的鲜血，晕染在樱花瓣上，成了一朵朵妖红的血花，大片大片地交融，汇聚，扩散。华丽无比，阴暗无比。

　　理智与良心，我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走到“昔”的身边，望着她带着忧伤的美丽眼睛，说 ，你快走吧，在那些士兵到达之前。你即使带着她，她也会死的。

　　昔然腿中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裙角，迅速地蔓延，刺痛双眼。

　　“昔”还是走了，临走前，她眼底闪过一丝绝美的笑意，她说，太子殿下，请你替我照顾好她，如果她死了，我会回来找你的。

　　一阵风飘过，吹起了地上染血的花瓣。花瓣纷飞中，一个恍若从天外传来，带着恨意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会回来找你报仇，为了北王，也为了柳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