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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未人薰琼 ...

  •   细雨来得格外舒缓,淅淅沥沥飘扬整夜。

      桃花胭脂色慢慢洇出,晕开了河山蔚然景。

      雨后的石板上染着湿润泥香,山林间雾霭消散,前路一片清明。

      孟沉珂经历了大变故,没有往常那样明快。

      他休整了一夜,便越发像是换了个人。

      他一直忧心忡忡,缄默无言,生怕一时冲动下又做了追悔莫及之事。

      紫疑虚境还是那般灰蒙蒙,天边闪烁着红光。

      孟沉珂第一次进入此地。

      卢钧介走进他平常的居所——一个极其简陋的茅庐,而后坐在其间,看着在外一脸惊诧的孟沉珂,淡然说道:“过来坐吧。”

      卢钧介早已习惯,往年入他虚境的人都是这副愕然模样。

      他们都不曾想过,堂堂九丘仙尊竟会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修行,于是都说是仙尊早悟天道,超脱世外。

      卢钧介倾了两盅茶,一盏推给孟沉珂,一盏留给自己。

      他缓缓撇去浮沫,浅浅呷了一口。

      卢钧介面容谦和,“且不言他物,来者皆是客。”

      孟沉珂犹豫片刻,而后依言坐下,“多谢仙尊。”

      他痛快地将茶饮尽。

      须臾,轻快的嗓音传来。

      “我那可爱的阿土呢?上哪儿去了?”

      “我说的是玄枵。”

      末了,拭昔走了来,她顿了顿,差点和小红那泥傀儡一样了。

      孟沉珂起身,他如今清醒过来总不知该如何面对拭昔。

      毕竟往日那半斤八两的朋友竟是九阙仙神,孟沉珂觉着自己对拭昔或多或少有些冒犯。

      “拭……离商大人。”

      拭昔注意到了孟沉珂的不自然,他的性情改变了很多,竟拘谨起来。

      “沉珂没能看住大人的灵兽,被那蓼草妖红蕖哄骗了去。”

      孟沉珂垂了头,声音低沉。

      拭昔差点忘了还有此人,那个执著于拜她为师的红蕖。

      阿土……不是,玄枵何时那么乖,会跟着外人走了?

      孟沉珂沉了眸,“对不住,离商大人。”

      拭昔舒缓神色,看向孟沉珂,“孟小子,你学谁转了性?你也说过我是你好朋友,别一口一个离商大人。”

      “以前是沉珂冒犯了,还请离商大人见谅,”孟沉珂丝毫没有放松,“此次劳烦离商大人为沉珂筹谋,沉珂定当全力配合,为往日所犯之事赎罪。”

      心病已重,看来拭昔难以劝解。

      拭昔喟叹,向卢钧介说道:“重舜殿下已知悉此事,允准二位去往九重天。”

      卢钧介致谢道:“多谢大人相助。”

      “仙尊过谦,”拭昔回道。

      昆仑极西之地,有一铜柱高耸入云,卢钧介带着孟沉珂御剑凌云,盘旋直上。

      仰观铜柱之高,俯查人界之广。

      孟沉珂十分纠结地皱着眉,究竟是昭苏控制他行凶,还是他本有的欲念放大驱使昭苏纵恶?

      若此事当真没有解决之道,他愿以身死终结昭苏。

      但若是白白结束,实在对不住为他奔走的离商大人与仙尊……

      “沉珂,师兄不会怨你。”

      “这是火琰珠,此去澄心涤恶,好好悔悟。”

      耳中传来燕师兄与师父的叮嘱关怀,孟沉珂不由得难过一番。

      他想过人定胜天,曾为血洗苍余的蒙谷门讨要公道,势单力薄却从未放弃。

      如今历经重重艰难险阻,原来以一人抵挡世间困苦竟那般艰涩,孟沉珂不敢抗衡了,万一昭苏再度让他失控,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念着拭昔等人的希冀,他又不能放下,不能让对他仍有信心的人失望。

      孟沉珂感觉头疼欲裂。

      卢钧介察觉到孟沉珂的不对劲,一边在盛大灵流中穿梭,一边释放清正之气,“摒弃杂念。”

      孟沉珂打颤,险些从剑上摔下去。

      忽而眼前一片朦胧,苏颦在前方指引着二人,为他们开路。

      卢钧介改以御云行过遮住眼前视线的云海。

      孟沉珂忽觉眼前一片刺目光芒,须臾间,他睁开了眼,只见流光熠熠彩云头,五色凰掠过。

      远处碧瓦飞甍,楼宇非凡。

      映入眼帘的是眼前仙门上的三字,阖闾门。

      须臾,有仙娥自远处款款而来,莲步轻移间,衣袂纷飞,流光溢彩。

      “苏颦仙子,这二位便是离商大人所说的贵客了吧?”

      苏颦点头,二位仙娥便对卢钧介与孟沉珂说道:“我等奉重舜殿下之命恭迎二位,请。”

      卢钧介缓缓颔首道:“劳烦了。”

      孟沉珂也跟着致礼。

      “仙子,怎么不见离商大人?”

      仙娥见只有这三人入了阖闾门,并无拭昔的身影。

      说起这个,苏颦于无奈中显露出三分忿意,果真如重舜殿下所言,拭昔可不寻常。

      她收了妖族为徒。

      很快,这件事便会传遍九重天。

      而如今的拭昔,早已携着红蕖勉力越过昆仑天柱,回了九阙。

      “离商大人所为,算是离经叛道吧?”

      玄枵坐在一旁,于飞瀑边戏水。

      再抬头看去,拭昔身旁站着的红裳女身上多了一物。

      眷梓。

      早在拭昔在找到玄枵时,还未等红蕖主动求她收徒,拭昔便将眷梓取下,作为师徒见面礼,说保她一个妖族于九重天行走间畅通无阻。

      红蕖错愕不已。

      而今,拭昔正坐在九嶷鸾对面,于上宸仙府中与之对弈。

      “上一个妖族,虽成了仙,但对你一直怀有杀心,曾致使阆苑沦陷。”

      九嶷鸾悄然落子,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威胁。

      红蕖看向拭昔,但见她仍旧从容,执棋分毫不让,“阆苑承青阖神上的华胥之志,每必践行,海纳百川。小仙作为离商,阆苑表率,更当如此,又怎来离经叛道之说?”

      经历灵岩一事后,拭昔偏不信命,定要证实幽域妖族也可从善不行祸事,继续追随青阖神上脚步。

      “你的模样与她有八九分相似。”

      九嶷鸾突然开口说出这一番话,神色复杂。

      末了,九嶷鸾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比你还要嚣张。”

      拭昔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她十分不解,怎么好端端地提及别人,拭昔微微聚起眉峰,“谁人?”

      此时,九嶷鸾神色有异,拭昔见状支开了红蕖。

      接着,九嶷鸾像是回忆着经年旧事,眸中深沉,还带有几分悔意,开始叙事般慢慢道来。

      “本君的第一个弟子,薰琼。”

      九嶷鸾缓了片刻,神色凝重,“她是个未人。”

      拭昔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便听九嶷鸾接着说道:“我还未入九重天上宸仙府时,曾于仙山白岭避世隐居,恰遇灵脉有异的薰琼前来拜师学艺。”

      九嶷鸾的眸光明灭几许,“我只一眼便看出她是个未人,未人生性不善,薰琼若永守白岭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我应下了。”

      蓦地,九嶷鸾神色冷冽下去。

      “但此女张扬放肆,争强好胜,后来被本君逐出。”

      九嶷鸾不断摩挲着指尖棋子,他轻敲桌面,讶异的眼底却暗藏赞叹。

      “当本君再次见到薰琼时,她已是九重天上抵御妖邪的清溟上君。”

      此时,九嶷鸾挪过眼看着拭昔,正见拭昔将心思放在棋盘上,落子之际,九嶷鸾已经输了。

      “是么?这位似乎不是被府君逐出去的吧?”拭昔挑眉相问。

      拭昔目光幽深,接着说道:“这位只是觉得于白岭修炼不会变强,处处受府君牵制,便决定要离开。”

      锐利双眸瞥向九嶷鸾,“而府君给出一个抉择,一战定来去。”

      “薰琼胜出,理所应当离开了。”

      轻微诧色自九嶷鸾眼神中闪过,“你如何得知?”

      “在下冒犯,曾给一样嚣张的成楚元君用过幻术,从他心中窥伺而来,”拭昔毫不遮掩,倒显得越发肆意了。

      “小仙从成楚元君这里知晓了府君曾还有一个徒儿,还有她怎么离开师门的,不过也就这么多了。”

      否则九嶷鸾的脸色会更加难看。

      九嶷鸾闻后有些愠怒,“阆苑离商你……可真是将一身的本事用在了好地方。”

      拭昔垂眸一笑,惯爱揶揄,“府君过奖。”

      九嶷鸾一声冷哼,拂袖转身离去,于不经意觉察间露出一副遮掩过后的凛然。

      九嶷鸾那隐于袍袖中的手握紧几分,所幸离商知之甚少。

      说来拭昔回到九重天后先去了上宸仙府邀九嶷鸾论昭苏剑,毕竟如今九重天上的亘古天神,唯有九嶷鸾。

      拭昔向他说过其中因果之后,先是被九嶷鸾阴阳怪气地说她假借人神之手拿到梼杌妖核,而后他又提出条件,要拭昔日日同他对弈。

      九嶷鸾棋艺不佳,多半还是为了旁敲侧击,打听涂泽当年事。

      拭昔无奈同意,便见九嶷鸾注意到了红蕖,才有了刚刚一番交谈。

      清溟上君……
      拭昔默念几字,为何在九重天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未人入天界,也更是离奇。

      游离浮云还泛着霞光,金辉笼着整座阆苑。
      玉树琼枝,美不胜收。
      远处三两趣言接连传来,说话之人言语有神,活灵活现。

      “哗!”

      “你猜怎么着?只见重舜殿下的神兵寒螭鞭化为齑粉,拭昔正手握那柄不世出的骨扇!”

      “说起这个便不能不提,拭昔的骨扇是用魑君的头盖骨磨出来的!”

      “魑君是谁啊?那可是有如魔神的存在!被拭昔一招打了个魂飞魄散。”

      “我说小沉珂,你认识了个多么厉害的大人物啊,你还不愿信?”

      “我们拭昔可是梦入华胥境的奇才,还让妖尊闻风丧胆、立即退兵言和!”

      有的事果然越传越能过分夸大。

      拭昔慢慢走近凝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她什么时候用魑君的头盖骨铸造骨扇了?
      也没有一招伏诛魑君吧?
      还有,不要再提她当年击退重舜殿下的事啊,她真的担忧这极其脆弱的亲情关系立刻崩裂。

      “诶,正主来了。”

      这时,同孟沉珂聊拭昔过往正火热的金琊与南烟正好看到拭昔过来。

      拭昔讪讪一笑,对孟沉珂说道:“别听他们的,没有没有。”

      孟沉珂对拭昔露出惊羡之色,仿佛眼前之人身上熠熠生辉。

      孟沉珂忽然觉得骨扇与昭苏间有共同之处,目光灼灼,“骨扇既是魔物铸造,那其中器灵是什么?”

      “不是他的头盖骨,我可没这么凶残,不过器灵是我强行拘来的,”拭昔解释说道。

      只有昭苏如此邪气,孟沉珂的神色恹恹几分。

      “怎么从来没见你用过……这柄不世出的骨扇?”孟沉珂眼中又闪起希冀之色,毕竟在金琊那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中,骨扇十分厉害。

      拭昔似稀松平常般说道:“哦,弄丢了。”

      “啊?”孟沉珂感到匪夷所思,但一想此人是拭昔,又自顾自点点头,属实正常。

      拭昔看向金琊与南烟二位,道:“你二位可别再编了,我听不下去。”

      金琊与南烟相觑一笑,孟沉珂突然问:“对了,还未请教二位仙上的名号。”

      拭昔还在想着他们大肆宣扬自己的事,一时嘴快,“这位是金烟战将,那位是南琊战将。”

      金琊、南烟二人愕然看向拭昔,拭昔扶额一叹,“说错了,是金琊战将与南烟战将,对不住对不住。”

      “看来此去幽域言和,大人过于操劳,还是先回梳翎殿好好休息一二。”

      刚刚一直缄默的苏颦在此时走近,面色冷冷,她看向孟沉珂及在不远处的卢钧介,道:“这二位既是大人的友人,殿下便让大人先带二位去阆苑暂歇。”

      “嗯,好,”拭昔淡淡道。

      她又看了一眼金琊,他真是好胆识,重舜的亲信尚在此地,他竟就提了当年阖闾门一事,还夸大其词。

      拭昔暗暗一叹,如今她只想平静过着,可不能让重舜再度发难……

      “你二位也辛劳一路了,早些回去。”
      可别再同孟沉珂继续大吹大擂,拭昔她只怕活不长。

      说罢,金琊、南烟二位不再逗留,问候两句便离开了。

      “既如此,仙尊,沉珂,随我进去吧。”

      当拭昔转过头看向卢钧介与孟沉珂时,二人俱是一样的神情,迟疑中带有几分惊羡意。

      拭昔也自然明白,看来金琊同他们将自己的事交代全了。

      拭昔怔了怔,而后缓缓说道:“这些事往后再聊,先请。”

      两人没有多问,随拭昔进入了阆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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