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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二百六十一章 城堡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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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奥娜小姐,弗利奥少爷,请原谅,我来晚了。”路太太匆匆赶来,一边将翻起的裙摆重新整理好。刚才,她一直在厨房为公爵准备早餐,如今,尼奥和公爵的三餐都是路太太亲自照料的,城堡里有这两个病人,路太太多操劳了不少。
“今天麻烦你了,路太太。”林珞菲向路太太道。
“您别这么说,小姐,我很乐意陪您和弗利奥少爷看看这座城堡,看看你们的家。”路太太笑着回答,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尼奥一眼。
尼奥神色一僵:嘿!为什么要特意朝他看?就像他一定会对“家”这个字表示异议一样……家……等等,她是说,他的家?……
林珞菲“噗嗤”一笑,用力推了尼奥一下,催促道:“发什么愣呢?走吧!”
路太太本想带着两人从一楼看起,可是尼奥的腿不方便,昨天治疗后,感觉也不太好,林珞菲怕他太累,就提议别下楼了,站在二楼的主楼梯口,也可以看到一楼的大厅。路太太答应了,便先引着他们到了主楼梯。
这个地方,尼奥也来过几次,但因为身体的原因,每次到这里,他都没能好好地看看这个地方。现在,他在林珞菲的搀扶下,倚着楼梯扶手,站在二楼往下看。从这个位置看过去,挑高的大厅显得极为恢弘壮观。阳光从四周巨大的落地长窗斜射进来,交织成完美的光影幻境。尽管采光很好,但由于大厅的穹顶实在太高,顶壁的四角仍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从廊柱一直延伸到穹顶的巨型浮雕,也显得有些模糊。
“这座城堡还是亨利三世的时候建的,比泽兰的夏宫年代还要久些。”路太太缓缓地道,“当时的斐迪南公爵在五百年前的俄佐战争中替亨利三世挡了一剑,成了亨利三世陛下的至交好友,那边的浮雕说的就是战场上的情景,是当时那位陛下亲自下令让最高明的匠人用了一年时间雕刻的。”
尼奥和林珞菲不由得朝路太太指点的方向看去,这些事,就连林珞菲也没有听说过。壁角的浮雕影影绰绰的,依稀能看到两个骑士,位置靠后的那一个戴着一顶王冠,挡在前面的则披着一件长斗篷,胸前赫然插着一柄剑。雕刻匠人的技艺极为高超,那柄突出画面的剑竟好像还在因为刺入时受到的大力震颤,战马嘶鸣着似要跃起,而那位披着斗篷的骑士,虽然中剑,却并没有倒下,他用一只手扶着胸口的剑,另一只手挺起自己的长剑,护住了身后的骑士……
“他看上去好像你,尼奥。”可能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那个骑士披着的斗篷、穿的铠甲,还有□□的战马看上去都像是黑色的,真的很像往日纵马疾驰的尼奥,“他应该是你的曾曾曾……祖父吧……”林珞菲笑着瞥了尼奥一眼。
尼奥挑了挑眉,从前他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却看到了自己的曾曾曾……呃……谁知道有多少代了……不过,唔,这么看起来的话,的确是跟他有一点儿像……
“路太太,那么那里的浮雕呢?”林珞菲兴致盎然地又将另一处浮雕指给路太太看,她能感觉得到,在家族的历史面前,尼奥并不是完全不为所动的。
路太太笑吟吟地细数每一处浮雕背后的故事,林珞菲终于明白,为什么公爵说,路太太是对这座城堡最熟悉的人。看得出,路太太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情,并且深为斐迪南城堡而骄傲。
“那里的浮雕看上去很新。”尼奥一直静静地听着,但当路太太开始将十字军东征也说成是斐迪南家族的功绩时,他终于忍不住插嘴道。
“哪儿?”路太太还意犹未尽,她早已将斐迪南家族的荣耀当作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尽管她的历史或许并不是那么好,但这并不妨碍她不遗余力地夸赞这个家族。然而,当路太太看到尼奥指向的那个显然是近几年才有的浮雕时,她却一下子沉默了。
“是什么浮雕?”林珞菲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骑士,骑在高大的战马上,手里拿着一柄长矛,在他的脚下,躺满了尸体。那些人,穿着简陋的铠甲,手里是长短不一的自制铁矛,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而那个骑士,就几乎是从这些尸体上踏过去,还游戏似地用手里的长矛穿起几具尸体,得意洋洋。
“那是七一七年的维素瓦暴乱。”路太太默然许久,终于道。
林珞菲立即明白了,在夏宫的时候,她曾经听说过这件事,这是近三十年前佐亚发生的一次小规模暴乱,尽管这次暴乱并不严重,但公爵的父亲却因为在这次暴乱中的突出表现而受到国王的嘉奖,甚至被赐予了“大公”的称号。“突出的表现”……难道,就是指这个吗?骑在马上,用长矛刺杀那些几乎手无寸铁的人们,这简直就是一次屠杀……而这个人,竟还那样骄傲地将这样一次可耻的行为刻在城堡的墙上,把它当做夸耀的资本……
好像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这个人的身影一出现,就会驱散一切快乐和幸福,他的名字所带来的,只能是阴郁和心底深处的寒意。
这就是那个刽子手……尼奥下意识地想转开目光,哪怕看都不愿看那个人一眼,可是,他又控制不住地想看一看。那一天,就是这个人,眼里闪着凶光,像一头恶狼似地扑向他,他还记得那双铁腕紧紧地箍着他,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被高高地举起来,一步步接近悬崖的边缘,这辈子,他第一次感到那样恐慌……可奇怪的是,他的记忆只到这里,他知道自己被推下了悬崖,但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却记不清了,也许是因为那次伤得太重,昏迷的时间太久,他的部分记忆混乱了……拉乌尔好像跑向了他,那个刽子手在大笑,他却不记得拉乌尔是不是也笑了,他甚至记不起那个刽子手的容貌……无数次,他试图回想,却终究只能从拉乌尔和他自己的容貌中寻找一丝端倪,久而久之,在他的心里,开始将拉乌尔和那个人合而为一,抛开拉乌尔和他的过去,仇恨像侵蚀内心的毒素,蔓延了他的整个身体,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容貌……
林珞菲低下头,看到尼奥的手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她甚至能听得到骨节格格的声响。他心里有多恨,她虽然无法切身体会,却也多少能够了解。悄悄叹了口气,不由得将尼奥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一些,轻声道:“尼奥,我知道你恨他,相信我,这一点,我们都一样。”
尼奥浑身一震,茫然地侧身看她,目光竟是空洞失神,林珞菲心里一慌,连忙轻声喊他:“尼奥……你没事吧?尼奥!”
尼奥愣了片刻,好像终于听到了林珞菲的喊声,他缓缓地阖上双眼,低声道:“走吧……”
林珞菲赶紧向路太太打了个手势,两人什么都不敢再说,拉着尼奥匆匆地离开了楼梯口。
路太太带着林珞菲和尼奥走过一间间房间,在路太太的眼里,似乎每一扇窗、每一堵墙都有自己的故事。看过了斐迪南大公的那个浮雕,尼奥一下子消沉了不少,一路上都很少说话。幸好,当他们来到公爵夫人的房间时,尼奥就像林珞菲希望的那样,神色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他站在公爵夫人的画像前,怔怔地看了许久,轻轻甩开了林珞菲扶着他的手,只是自己支撑着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他的手抚着公爵夫人窗边的书桌,指尖沿着光滑的桌面缓缓移动,抬起头,迎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闭上了眼睛。林珞菲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时候,尼奥一定是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突然,“啪”的一声,尼奥的手不留神碰翻了书桌上的一个珠灰色的花瓶,细长的花瓶带倒了一旁的画框,尼奥自己也有些失去平衡,微微踉跄了一下。
林珞菲急忙跑上来扶住他,路太太很快拿起了画框,又重新摆好了花瓶。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路太太禁不住叹息:“从前夫人顶喜欢这个花瓶了……”
忽然,尼奥推开窗户,探出身体在窗台和岩壁的缝隙间采了几株耐冻的小菊花,连着叶子一起,插入了那个花瓶中,他先将几株小花放在正中,又细心地理好那几片枝叶,使得它们在野菊花的周围悠然垂落下来。
路太太突然哽咽了一声,拉起围裙不停地擦着眼角,林珞菲连忙问她:“你怎么了,路太太。”
“从前,夫人每天都会采花插在这个花瓶里,有时老爷不许她下楼,她就采窗台上的花,她也喜欢连着叶子一起采,她总说这样才好看,她喜欢把花放在中间,枝叶围在四周,她也会小心地调整枝叶的样子,就像……”
路太太没有说下去,但林珞菲却知道她要说的话:就像尼奥刚才做的那样……
林珞菲抬头去看尼奥,路太太的话,他好像一句也没有听到,只是对着那一小瓶野花出神,心和灵魂都好像迷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