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43、第二百二十七章 谈话

　　书房里，公爵和神秘的来访者在沙发上坐下，弗里兹送来了咖啡，便退了出去，卡玛没有走，但却远远地站在靠墙的书架前，欣赏公爵的藏书和壁画，避开了沙发上的两人。白瓷咖啡杯里蒸腾起氤氲的热气，来客轻轻夹起一块糖放入杯中，没有再加牛奶，端起喝了一口，向公爵点头一笑，通常人们这样做是出于礼貌，表示对主人款待的感谢，但他的微笑，尽管很淡，却是发自内心，这样的真诚，让每一个与他相处的人都会感觉轻松而温暖。

　　公爵没有去碰糖和牛奶，为了增加体重，公爵已经改变了一些过去的饮食习惯，但今天，任何一点额外的味道都会让他反胃，勉强喝下一口清咖啡，咖啡的热度似乎让他感觉好了一些，又喝了一小口，才放下咖啡杯，靠坐在沙发上，禁不住仔细端详起面前的男子来——康斯坦大公，即使在他离开宫廷二十多年以后，他的名字也从未被那个华贵奢靡的地方遗忘。当人们谈起最出色的剑客，最优雅的贵族，以及最风趣的诗人，贵族们中间常常会有两三秒钟的停顿，随后他们就笑起来，装作早已淡忘了一个名字，然而，恰恰就是在这样刻意的掩饰下，这个名字在人们的记忆中越刻越深，也越加难以磨灭。

　　时至今日，这个昔日倜傥风流的贵族已经不再年轻了，宽阔的前额不再光滑，眼角也有了细细的鱼尾纹，已见松弛的皮肤在他的眼睛下形成了难看的眼袋，下巴的轮廓也开始走样，有了扁平化发展的趋势，唯有他的鼻梁，仍和当年一样直挺，嘴唇的线条也依然很柔和，这使得他脸部的特征发生了微小的，却是令人惊异的变化，没有人会再去注意那些皱纹，甚至，当他略微转头，那如雕像一般棱角分明、近乎完美的侧脸，依然有着令少女怦然心动的魅力，眼袋、鱼尾纹不再是令人遗憾的衰老迹象，而成了岁月和阅历的积淀，使得大公的容貌有了一种感怀的沧桑，似乎脸上的每一条纹路间，都凝着一段往事，或是几许怅思。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的眼睛，温和的目光，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和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样，平和得不着痕迹，只有当人专注地望入他的眼睛时，才会感觉到那种隐含的力量。人们常常被有着夺目光华的眼睛所吸引，却忘了，其实一双能吸纳所有光华的眼睛才更具力量——是的，康斯坦大公的眼睛，就具有这样能够“吸纳”的特质。当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你时，就已经在无声中传递着他的力量，渐渐地你就会觉得，所有的痛苦、忧虑、紧张、惶惑……都能在他那里找到妥善的依托，他的存在就能让人倍感安心。为什么维多利亚王后二十年来无法忘情，为什么国王始终不能释怀，见到他，公爵似乎有些明白了。

　　公爵终于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大人，收到您的那封信，我真的以为……幸好，可怕的事没有发生。”

　　听到公爵提起那封信，康斯坦大公不禁有些愧疚，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这封送交公爵的信给他带来了多少麻烦，甚至贬黜也是因此而起，可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愤慨和怨恨，当大公在偏远的马勒忙于最后的准备时，弗里兹的到来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一时间，马勒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谈论着斐迪南公爵派人送来金币的事。二十多年的酝酿和准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很多人都劝康斯坦大公继续伪装下去，只要不露面，弗里兹是不会觉察到的。然而，大公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弗里兹实情。死而复生的事，本来很难让人相信，但是，当弗里兹见到大公的时候，再不可能的事，他也信了，除了大公本人，没有人还可能有那样的气度了，弗里兹就和刚才的公爵一样，一见到大公，就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

　　公爵没有忘了大公信里的嘱托，他为马勒的人们作出的细致而周到的安排，使得康斯坦大公大为感动，当弗里兹告诉大公，公爵为了凑出这笔钱，变卖了传代的威尼斯花瓶，大公站在窗前，沉默良久没有说一句话。一个星期后，大公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丢下了马勒的一切事务，只带了卡玛一人，和弗里兹一起返回斐迪南领地，他一定要见一见这位斐迪南公爵，亲口表达他的感激和歉意。

　　“拉乌尔，请你原谅，那封信，给你……”

　　康斯坦大公话还没有说完，公爵就再一次让他吃惊了。素来沉稳的公爵竟打断了大公的话，很快地说道：“不，大人，您愿意将那样沉重的嘱托交付给我，这是我的荣幸。况且，请您相信，您的信对我而言，也来得正是时候。”

　　康斯坦大公看着公爵，忽然想起不久前拉莫给他送来的密信，信里用暗语写道：大人，我很高兴斐迪南公爵离开了宫廷，我这么说，请您不要误会，我是为公爵而高兴，他已经很疲倦了，他需要休息。那天，我站在山上，看着他的马车离去，不能再和他并肩而行我很难过，可是我知道，他离开了会得到幸福，那是我一直也希望大人您得到的幸福……

　　“Junior果然说对了。”想到拉莫，大公已不由得微微一笑，从小到大，拉莫都是个温柔的孩子，只是在去了军队以后，他的温柔常常被军人的外表所掩盖，只有在写给大公的信里，在那些僵硬刻板的秘密符号和文字下，还会流露出脉脉的温情。大公把拉莫写来的每一封信都收藏了起来，三年的时间，也有了一叠，思念时，大公会拿出那一叠信轻轻地摩挲，闭上眼睛，时间仿佛静止了，就好像，他一回身，还能看到那个不牵着他的手就不能入睡的孩子，看到那个彻夜不眠替他改制马鞍和马镫的少年，只因为在寒冷荒凉的马勒，已渐步入中年的大公患上了风湿，行动不便……二十年孤寂的岁月，这个孩子就是康斯坦大公唯一的安慰。

　　“Junior”，大公对拉莫独特的称呼让公爵想起了大公的信上，写在背面的那行小字：“Junior，请向V.B.致以我最深的歉意。”那天，拉莫看到的时候，一定就立即明白了，大公是把二十年来等待和守候的爱托付给了他。

　　“拉乌尔，”大公注意到了公爵的神情，不禁问道，“你早就知道Junior和我的关系吗？”

　　“我这样猜测过，但一直不能肯定，”公爵笑了笑，回答，“不过，大人，当我见到您的时候，我就肯定了。”

　　大公怔了怔，随即也笑了，他明白公爵的意思，拉莫从小跟着他长大，文学、历史、剑术……也包括做人的道理，大公一样样悉心教导，在拉莫的身上，有很多大公自己的影子，公爵了解拉莫，一看到大公，就感觉到了两人身上那种共通的气质，一种或许可以叫做“传承”的东西。

　　“Junior还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了，”大公微笑着道，“如果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拉乌尔，Junior很挂念你，担心你的身体，但他又不愿意贸然给你写信，既怕打扰你，又怕给你带来麻烦。”

　　“拉莫……”公爵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拉莫挂念着他，他又何尝不是时时想起他的朋友，离开天鹅堡的时候，他了无遗憾，也不再有什么眷恋，但唯一舍不下的，就是拉莫的友谊。在最困难的时候，拉莫都一直和他站在一起，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了，却反而连一封信都不能写，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难过。

　　“大人，如果您有拉莫的消息，请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担心艾菲特罗亲王会对他不利。”公爵忧心忡忡，为了俄佐联盟，也因为坚定地维护公爵，拉莫早已成了艾菲特罗亲王的眼中钉，尽管有王子的友谊和信任，公爵还是为好友的处境担忧不已。

　　“Junior……还好。”大公的回答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犹豫，拉莫在信里谈到国王的病，谈到艾菲特罗亲王的野心，甚至还谈到俄国人显而易见的不满，恨不得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宫廷局势和隐秘都告诉大公，但他唯一没有谈到的，就是自己。他呢？他怎么样了？在这样复杂的情势中，他会不会也受到了影响，有没有遇到危险？“你知道，前不久，陛下得了一种怪病，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是这样吗？我没有听说。”刚才公爵那样急切地询问拉莫的情况，此时，对于国王的消息，他却只是淡漠地说了一句，大公轻轻一叹，心里明白，公爵对国王、对宫廷已经彻底失望了。

　　“拉乌尔，从现在起，无论发生什么，答应我，不要再回到国王身边。”康斯坦大公忽然肃穆地低声说道。

　　公爵一惊，大公这话几乎就是在暗示着什么，看起来，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