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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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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很喜欢那枚平安符,双手得了闲便要摸上一摸,当划过符上凸起的“平安”二字时,那轻柔的摩擦感刺激着指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霄宿不经常在家,更多的时候,女孩一个人呆在洞中,望着桌上那跳跃不已的烛火发呆。她并不觉得枯燥,似乎天生就很适应这种宁静平和的氛围。一个人呆着,只要不感觉饥渴,这样坐多久都行。
霄宿就和她完全不同,那是一个极讨厌安静的人,不管在哪,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他都要发出些声响来才行。所以只要他在,家中便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巨石推开,那个爽朗的声音和阳光一道倾泄进来:“嘿,小贺礼,肚子饿不饿?”
女孩抬起头来冲那个背着光的颀长身影安静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合上巨石,霄宿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你怎么吃得这么少?让我掂一掂,你重了多少?一堆骨头可不行噢,青酌瞧见了又要骂我偷懒了。”一边说,一边单手将女孩提了起来,“不行不行!还要再吃!只有一天了,不知道还塞不塞得胖了。”放下女孩,他向她怀里塞了只烤鸡,叮嘱着,“吃掉它,要吃得精光噢!我回来检查,不许偷懒,小心我打屁股噢!”说完,推开巨石又出门去了。
女孩怔怔地望着怀里的烤鸡,实在是没什么食欲。自从被霄宿捡回来后,她一天起码要吃六顿。不过想着那句“我回来检查”,她还是强撑着撕下了一只鸡腿。
似乎是渡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间,面前的这只烤鸡终于只剩下骨头了。女孩抬起头,才忽然发现从石缝间透进来的光不见了。应该已经是晚上了吧。她跑到巨石旁凑着缝隙向外瞧,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呢?怎么霄宿还没有回来?
安静地爬回草堆,她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到了晚上,若是一个人呆着,便会有些冷。她一边等一边轻轻地摸着平安符,不知不觉便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草堆忽然一沉,把她惊醒了。从□□抬起脑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脑袋还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霄宿?”轻轻地问。
身旁的人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拍拍她的脑袋:“把你吵醒了?鸡吃完了吗?肚子饿不饿?”
他的手湿湿的,带着股刺鼻的腥味。女孩一惊,顿时便清醒了许多,低下头来望着他,吃惊地瞪大眼睛。
“霄宿!”她惊叫,声音像突然绷断的琴弦。
霄宿仍是那样四仰八叉地躺着,手上、脸上挂满了血痕。一双笑眼蔫蔫的,无精打采地望着她,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霄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小小的手颤抖着,盘旋在那些伤口上,想碰却又不敢。
“哈哈……没事。打了一架而以。不过……青酌真是很厉害,才两招噢,我就成这副德行了。难怪这林子里的妖都怕她,她一年里头要过几次生辰,大家伙都只得乖乖地送上贺礼去……”喃喃地说着,到后来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话便自然而然地断了。
女孩从没有见过霄宿这样的表情,怔怔地望着洞顶,若有所思,那张总是无忧无虑的脸此刻却毫不掩饰的挂着忧伤无奈,这感情似乎很深,多看一眼便能将人吸进去,同他一道莫名的伤心起来。
“霄宿。”怯怯地唤。
他扭过头来一笑,那些惆怅便重新被藏了起来:“你是在担心我吗?”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一亮,一下便来了精神,快速地支起身子,兴致勃勃地说,“你知道吗?我有疗伤圣药噢!”说着,卷起了袖子。
那条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横着一条手指粗的伤口,血止住了大半,却仍有些血水向外渗着。霄宿夸张地伸长了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伤口,一边卖弄似地望着女孩,当看到她露出惊讶的神情后,便满足得意地笑了。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药,比你们人想出来装在瓶子里的那些东西,不知要有用多少倍!你瞧……”一边说着,一边又舔了一口,“这样一舔,我的伤口便不疼了。”
女孩痴痴地望着宵宿舔着自己的伤口,半晌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凑了上去,伸出小小的一截舌尖舔起了他另一只手背上的伤。
这个举动让霄宿瞬间僵直,像被施了定身咒,手脚都蓦地动弹不得了。无比惊愕地望着女孩专注认真的举动,霄宿觉得胸口正有什么东西蓬勃地急涌上来,但却有另一股神秘的力量自喉间迸发,将那些汹涌而上的东西拼命地压制下去,那两股力量在身体中撕扯对峙着,搅得胸口快要炸开了,可身子却偏偏动不了。
被女孩舔过的手背酥酥痒痒的,他想躲开,却又有些舍不得,便只能像个傻子那样呆呆地望着。
血腥味直冲喉头,开始时女孩还能勉强忍受,可越到后来眉毛就拧得越紧,最后小脸都憋成了铁青色时,便实在是忍不住了,伏着身子顿了顿,干呕了起来。
霄宿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安慰似地拍着她的背,出奇地安静。
“霄宿……”缓过一阵劲儿后,女孩问,“为什么打架?”
“没什么。”霄宿说,静静地舔着伤口,一股淡淡的忧伤悄然爬上了眉梢,“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罢了。”
女孩还是不懂,困惑地望着他,但霄宿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她便也不问,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看他细致专注地舔着那些骇人的伤口,身子微微地颤动了。
霄宿察觉了,便笑着问:“怎么了,冷吗?”
女孩伸出手,小心地触了触他的手臂,问:“痛吗?”她圆圆的大眼睛湿渌渌的,里面的心痛毫不掩饰。
霄宿听了,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佯装出痛苦的表情,惨叫道:“痛啊!痛得我快要死掉了。”
女孩紧张地直起了身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霄宿讶然:“你信了?”
“咦?”
“骗你的。”
“真的吗?”
霄宿扬了扬眉毛,玩世不恭地撇了撇嘴角:“当然!”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喃喃着:“还好,还好……”
心中一动,那笑凝在脸上,霄宿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他问:“小贺礼,昨天你是要逃跑吗?”
女孩歪着小脑袋,显得很困惑,似乎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霄宿凑近了她,又问:“就是昨天,我忘了把石头堵上,然后你就逃出去了,那时你是想离开这里吗?”
这回听明白了,女孩坚定用力地摇着头,然后指着霄宿说:“去找你。”
“你昨天想去找我?”
“嗯……霄宿一直没回来,很晚很晚。”
“傻瓜。”霄宿无奈地笑了,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脑袋,“你这么笨,不知道青酌吃下去后会不会也被传染。”
这是几天来提到“青酌”,女孩第一次有反应,她望着霄宿的伤,眉头皱成了一团,问:“青酌……很凶?”
“嗯,很凶很凶。”笑容又消失了,霄宿无精打采地垂下了手,“她原本是京城里一个官家小姐手上的玉镯,跟了那小姐许多年。后来据说那小姐的未婚夫被一只猫妖掳走了,小姐离家出走,独自寻夫千里,吃尽了苦头,最后竟真的寻到了那男人。可是男人已受了猫妖迷惑,不仅不愿跟她回去,还求她放过自己。小姐悲愤之下投湖自尽,玉镯在冰冷的湖底汲取至阴之气,再加上小姐深深的怨毒,成妖后便是青酌那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这样的妖,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的,所以……”垂下头,他不知是在对谁说,“对不起。”
女孩却似乎对这青酌的事并不感兴趣,她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那些伤口,时不时轻轻地吹上一口气。
霄宿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女孩像一只温顺的小兔,趴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洞里点一根蜡烛吗?因为我讨厌黑暗,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就会有许多可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躲都躲不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白天便忍不住倦意,这样到了晚上就更清醒了。不过我想,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因为你会陪我,是不是?”
脑袋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嗯”,霄宿会心地笑了。
“谢谢。”
女孩很快便困了,半梦半醒的时候,她似乎听到霄宿在说:“对不起,我尽力了,不过依然与她差得太远。所以……救不了你,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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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霄宿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的伤,不过昨夜那些不寻常的伤感却荡然无存了。这使得女孩不禁有些怀疑,昨天发生的那些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我出去一会儿,你乖乖在家吃东西啊。”霄宿一边推开石头,一边说。
“霄宿……”
“怎么了?”
“别打架。”
霄宿望着她稚气认真的表情,忽然软软地笑了,折转过来摊开了手掌说:“喏,给你。”
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纯白色的萤火虫,如一颗珍珠。
“这不是普通的萤火虫噢。它叫小霄,是我用法力变出来的。很漂亮吧?如果我很晚都没有回来,你放出它,跟着那一只白光,便能找到我了。”
“小霄……它的名字吗?”女孩小心地将萤火虫捧在手中,惊奇地说。
“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霄宿忽然沉默了。
女孩抬头问他:“怎么了?”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咦?”
“就叫……”霄宿环顾四周,目光忽然落到了女孩腰间的平安符上,“平安。就叫平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