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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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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清明没下雨,但是风大,杏花绕得人发昏,一点儿没有天地澄静的样子。
董小仙是一个人出来的。尚小杏说让他帮着把自己那份烧过去得了,就留在杏花天看店了,这两天客栈卖青团,客人比往常多。昨天寒食,尚小杏做了不少青团,因为太甜了,吃剩下不少,就拿出来卖了。
董小仙揣了俩青团出门,隔着油纸,还觉得冰凉凉的。
可能昨天没开火,吃冷食着了凉,今早上出来得早,又没吃饭,风一吹他浑身冷嗖嗖的,本来有些困顿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这两天出门踏青的人多,董小仙绕着人群走,偶尔能听见人哼游春谣。
原本只是个口口相授的民间小曲,一家一种调子,有回窦知风来这儿随手给谱了个曲,虽说山野村夫看不懂这些高雅玩意,该怎么唱还怎么唱,但至少曲子火了。
明星效应向来不可小觑。
前教主葬在杏花天旧址的后山上,山不高,但是杏树多,到处都一个样,容易迷路。
民间传杏花天在这里布什么邪门阵法的,都是扯淡。不过传成这样,正好没人敢来。
董小仙刚爬到半山腰,说好不下雨的老天很不给面子地变脸了。
天要亡我。
雨拍下来透心凉,董小仙想打冷颤,吸了口气,却又灼热。他赌一个铜板,自己要发烧。
衣服湿了之后,走着走着就有点飘。脑袋发蒙,手心烫,杏花飞得乱七八糟,董小仙杵了一会儿,不想睁开眼睛,晃得难受。
董小仙走了很久,发现自己绕了个圈。他非常丢人地在自家地界迷路了。
他甩了甩脑袋,依旧有点抖。
这简直,脑仁疼。
他小时候不住杏花天,九岁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他师父带着,之后就是自己来了。头一回自己走,就在这儿走丢了。
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窦知风。
窦知风当时刚刚失聪,还没学会现在人前的那一套优雅淡然,暴躁得很。
董小仙不知道。他找不到路,也心烦,好不容易见着个人,问半天路,小孩冷冰冰瞅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半晌窦知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比划。”
董小仙不会比划,但他会写,就折树枝在地上写:你听不见?
窦知风现在见到这几个字就不淡定,想揍人。董小仙又被瞪,也想揍人。
俩小孩互相对视了几秒,都生气,二话没说就打起来了。打半天没分胜负,没揍成对方,都灰头土脸的,决定休战。
董小仙在地上写:杏花天怎么走?
写到一半就听窦知风问:“你认得去杏花天的路吗?”
俩人呆了呆,想再打一架。
俩小孩谁也不理谁,一起在林子里瞎走。
后来到杏花天,董小仙对窦知风那句“我带他来的”记忆犹新。
那时候确实窦知风坑他多一点。
董小仙觉得自己小时候绝对算得上高冷。他师父还没开始教处理事务那一套,他跟人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不太爱说话。
可惜沉默是有人宠着的人才有的权利,后来给他师父办事的时候要少说一句话,绝对是嫌命长。
董小仙烧得发晕,想着他师父那位丧心病狂,想出幻觉来了。
透过雨幕,看见他老人家懒懒地靠着一棵杏树,也没打伞,浑身湿漉漉,气势一点不减,眯着眼睛瞅他。
董小仙哆嗦了一下。
估计是烧的。他想。
“过得还好?”磁性的嗓音,不辨喜怒。
真真切切。
这……他大爷的,不是幻觉。
董小仙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雨水湿气透进骨子里的感觉变得格外清晰。
“舟,舟先生。”董小仙无措了瞬,脑子依旧不太好使,“您要……青团吗。”
舟先生低低笑了一声:“要留给死人的东西,就别拿来咒我了。”
“不是……”
“我们来,练练。”舟先生似乎看出董小仙脸色不好,还算仁慈地给了个提示,下一刻剑尖已经扫着董小仙的右臂刺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隋敬生被尚小杏包装了一下,推出去推销青团了。
尚改改坐在柜台上帮忙数钱,尚小杏倒在柜台里昏昏欲睡。
“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尚改改问他。
“不知道你爹有没有与你说,尚家堡一直跟杏花天有合作。”有问必答尚小杏。
尚改改数钱的手一滞,觉得自己心脏的承受能力真是越来越了不起。所以,这才是我爹救董小仙的原因。
尚小杏用围裙蒙着脸,声音闷闷的:“听说过福禄门当年的事吗?”
“说是,比现在凶残不少吗?”
福禄门因其号称卜天修道实则坑蒙拐骗已经稳坐江湖笑柄之位数年,名声还不如杏花天,提起来令人不齿。不过当年人家也是个正正经经的邪门外道,干过不少令人闻风丧胆的大事,一边蛊惑人心,一边牟取暴利,害人无数。
尚小杏“嗯”了一声,“我娘原本是福禄门的人,后来叛出来建了杏花天,就开始疯狂打压福禄门,将其置于管控之下,福禄门才没落下去。当时正道若是同时攻伐福禄门和杏花天,必定损失惨重,乐得两家自相残杀。不过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我娘没有完全灭掉福禄门,尽力维持相互制肘的状态,逼正道与我们维持合作,才保住杏花天。”
尚改改捏着铜板,微微蹙起眉头:“那董小仙解散杏花天,是商量好的么?”
“……这怕是……没有。”
尚小杏蒙着脸,看不见尚改改的表情,只觉得沉默了好长一会儿。他悠悠地翻了个身:“其实你要想知道尚堡主跟我娘的事,不妨去问问福禄门的旧人。”
董小仙为了什么?杏花天一解散,福禄门必然复起。难不成这人要报复社会吗。
尚改改突然觉得,她得先干点儿比追星重要的事。
尚改改正想事情,尚小杏突然从柜台里弹起来,吓了她一跳:“什么时候下的雨啊?”
“早就下了。就隋敬生脾气好,打着伞还给你干活。”
“早就下了?”尚小杏一惊一乍重复尚改改的话,“小仙没带伞啊。”尚小杏甚至忘了用他半分帅气半分衰气的姿势从柜台里翻出来,跑到门口像个焦虑万分的老母亲。
“……”尚改改。放心,他浇不死。
她看见董小仙惨兮兮地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这是……浇出来的?
董小仙确实跟浇了刀子一样。舟先生如果真心拿他练手,踹一脚就够他呛了,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老男人是不是跟前教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怎么跟吃错药似的拿他撒气。
尚小杏第一个扑上去,却刹住了,想碰他都觉得没地方下手,简直要急哭了:“谁欺负你了?”
董小仙又发烧又失血的,昏昏沉沉。耳边嗡嗡响,也没太听清他说啥,迷迷糊糊回了句“摔的。”
三日后。
尚改改站在董小仙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很忍心地敲门吵醒了伤员:“董小仙?”
“进。”带着点起床气的声音。
尚改改推门进去,看见缩在被子里的一个团儿。她轻轻咳了一声开开嗓,对着被团:“听说福禄门最近挺猖獗,作为正义的一份子,我接了笔生意,咱们得先去趟福禄门。”
董小仙贼困,从被里冒出个脑袋,迷迷瞪瞪:“福禄门还能让人找着?”
“尚小杏说杏花天管制福禄门多年,你敢说你不知道?”尚改改眼神不善。
董小仙噌地坐起来,表情从不敢置信到不愧是我哥到生无可恋。
“他还跟你说了多少事啊?!”
“嘛,比如,你睡相很差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