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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过去 ...

  •   暗牢是个什么地方,霁晓从来没听说过,但押解他的人不过在不详殿里绕了一圈,便拐到了陆朝赐给他的偏殿中。
      今夜京都落了一场大雪。
      雪满枝头,但院中的那棵梨花树却依然开的很绚烂,洁白的花瓣与白雪反射着月白色的月光,在黑夜里有些灼人眼睛。

      押解他的暗卫与他刚踏进院子,听见动静的初羽和海棠便揉着眼睛出来了。
      “小主子回来了?”海棠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押着霁晓的两名影卫,警惕道,“你们是谁?”

      两位影卫冷着脸,并不答话,继续押着霁晓上前。
      直到霁晓吭声道:“等等。”
      那两名影卫才稍稍停了停。

      “我方才行刺了皇上,他们要将我扣押起来,你们莫要拦,”霁晓顿了顿,又道,“此次行刺是真,陆朝若迁怒于你们,你们便与我撇清关系,投靠别宫吧。”
      “荣妃那,或是一处不错的去处。”

      “小主子……”两人明显处于震惊之中,还没消化完霁晓方才所说的话。
      今儿傍晚时霁晓分明是好端端去的,怎么半夜回来,便落了个刺杀皇帝的罪名?这叫什么事……

      见霁晓没有话要说了,那两门影卫便带他来到了那棵梨花树前,其中一人在树前三尺处拔刀,捅进地下约莫着有七八寸的距离,便听“咔哒”一声,一块小型的石制八卦阵便升了上来。
      那影卫蹲下身子,低头摆弄了半柱香的时间,不远处便显露出一条密道。

      随即影卫两人便押着他俯身走了进去,密道内充斥着腐败的霉味与空气长时间不流通的怪异气味,霁晓方一踏进去,便被这味道呛住了,猛咳了好几声,才稍有缓解。

      不知走了多久,霁晓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他终于看见了一个稍稍开阔些的屋子,但目之所及,依然是狭小、昏暗且压抑的。
      这屋子坦白来说,并不算屋子,只有遍布的锁链,与一个长发及地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像个死物,因此霁晓也不敢轻易断定,那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两名影卫扯过铁链,在他的手腕与脚腕处落下锁,那“人”才微微一动,伴随着铁链的轻微响动,那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谁?”

      霁晓转身一望,那两名影卫已经隐入黑暗之中,想是已经走了。
      “你又是谁?”他眨了眨眼,想要看清这人的模样。

      那人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道:“我被关在此处应有二十多年了,除了他……便再没见过别的什么人了,你怎么会被他关到此处?”

      霁晓看着黑暗中那个人的轮廓,问:“他是指陆朝吗?”
      那人回答道:“算是吧。”
      “我想杀他,但没得手。”

      那人忽然大笑了起来,笑了好半晌才停下,然后转过了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霁晓。”
      这人显然愣了一下,认真向霁晓看去,他的夜视能力很好,在这样极端的黑暗中,也能看清霁晓的五官,他恍惚了一会,然后才颤着唇开口道:“是你……”

      “你认识我?”霁晓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荼锦,”说完他又沉默了片刻,而后却见霁晓对这个名字半点反应也没有,这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狐狸,从前你救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他忽地上前,一下抓住了霁晓的手,有些语无伦次道:“阿来说你成仙了,再不回来了,我不信……我以为是他……是他把你藏起来了,他骗我的。”

      荼锦身上有一股陈腐的气味,靠近后又浓烈了许多,霁晓皱了皱眉,诚然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荼锦忽然又松了手,复又起身,后退了两步,嘴里喃喃道,“你不记得了……”

      不详殿前门。

      齐妃一早就得到霁晓行刺皇帝被捕的事情,与贴身宫人们乐了半天,然后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掐着陆朝将下朝的点,早候在不详殿附近要装偶遇。

      一见皇帝的仪仗,齐妃便带着宫人们迎了过去,脸上却还要乔作惊讶姿态:“皇上万福。”

      陆朝:“你来做什么?”

      “臣妾自然是来看陛下了,”齐妃贴到他身边,笑道,“原还怕陛下还在上朝,臣妾来的太早,遇不见陛下,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恰好碰见了陛下。”

      陆朝默然不应,抬脚继续往里走。
      齐妃早就习惯了他这般模样,也不气馁,继续笑道:“陛下哪里懂得臣妾的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臣妾思君甚切。”

      “你倒不害臊,半点不知耻。”陆朝冷笑了一声道。

      不详殿内。

      齐妃随着陆朝在正殿落座,瞧着上首批折子的陆朝看了半天,而后呷了一口茶,托腮莞尔道:“陛下……”
      他顿了顿,又忧心忡忡道:“臣妾晨起听人说,昨日魏十六夜半行刺,让陛下受了惊吓,可确有此事?”

      陆朝手上朱笔一顿:“爱妃是为这事来的?”

      “此事不知真假,臣妾也是担心陛下,”齐妃道,“从前陛下将他收到身边时,臣妾便夜夜担心。王氏一族被族灭,虽说是死有余辜,但十六他毕竟是王氏遗孤,怎么可能心里不怨呢?”

      陆朝不答,又打开了一本奏章。

      齐妃轻轻叹了口气,不轻不重道:“还好陛下无事,要不然臣妾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顿了顿,又道:“兹事体大,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爱妃想寡人怎么处置他?”陆朝抬眼,轻飘飘地对上了齐妃的视线。

      “这……”齐妃先是淡淡一笑,而后又沉吟片刻,这才斟词酌句地开口道,“十六虽得皇上宠爱,但行刺一事毕竟不是小事,若处置不当,恐怕会落人口舌,让人误会陛下对他太过偏宠……”

      陆朝嘴角微噙一抹冷笑,深紫色的瞳仁中透着几分妖异:那依爱妃的意思,是要将王霁晓斩首示众?”

      齐妃心里发紧,生怕一个不对,陆朝又要发作。心里细细思忖了片刻,才道:“臣妾与十六毕竟还有过主仆之情,他这孩子灵巧通透,臣妾自然是舍不得他落得这般下场的。但若不处置,臣妾又担心陛下的安危,实在是两难。”

      陆朝眯了眯眼,而后意味不明地一笑。

      此时的暗牢内。

      霁晓一夜未眠,听着荼锦颠三倒四地说起他过去的事,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被拼凑了起来,霁晓终于将自己的前世复盘了个大概。

      他是一个未拜入任何门派的散修,原是个籍籍无名的修士,而某次蜀山论剑,他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各大门派最有潜力的新鲜血液,一举拿下了第一。

      “天之骄子,年少有为……这些词放在你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荼锦笑了笑,“而且你只是一个散修,若说是丹药资源,比那些仙门弟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还不止,年纪却还与他们相仿,惹得多少人眼热——彼时蜀山上那不肯收徒的有周长老钟意你,要收你为徒,那可是羡煞旁人的好事,你却想也不想就推拒了。”

      古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霁晓这修行之路,过的却相当顺风顺水。那次蜀山论剑之后,霁晓的修为一路飙升,当初要收他为徒的青年才俊有周还卡在修为瓶颈,他却青出于蓝,要渡劫飞升了。

      “我当时被除妖的僧侣所伤,一路逃至你住所,被你所救,”荼锦道,“养好伤后我与你作别,却不慎误入捕妖网,被卖入青楼,也是你救了我。这之后我为了报恩,便留在了你那里。”

      霁晓听到此处,才开口问道:“那陆朝为何要将你关在此处?”

      “他?”荼锦脸上浮现出几分狰狞,咬牙切齿道,“他嫉恨我,初到时他便看不惯我,几百年前他化了形,便将我捉了去,关了起来,二十年前才将我移到此处。”
      “我知他如今当了人间皇帝,也是那时才知,他也找不到你,”荼锦冷冷笑道,“他也找不到你了……所以才要当皇帝,在这人间最显眼处,要你一回来便能看见。”
      他顿了顿,又是一笑:“谁知你竟全忘了……这便是报应。”

      他所说的这些事,霁晓大多已经没有印象了,只有一些能与他破碎的梦境片段重合,但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关于陆朝的记忆,却淡得几乎摸不着,仅凭着荼锦口中的蛛丝马迹,霁晓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和他的过去。

      荼锦一开始的激动劲过去,终于开始冷静下来,他想了想,忽然有些疑惑:“陆朝既然已经找到了你,又怎么会将你关到这里来?”
      不等霁晓回答,他便紧接着又开口道:“只有一个可能,他认不出你来……他是不是根本不相信你就是霁晓?”

      霁晓瞧了一眼这只举止疯癫、时而痴笑的狐狸,有些怅然,他答道:“应该吧。”

      “活该,那个混蛋……他活该!”荼锦边哭边笑,“他活该……我一嗅便知是你,即便你换了具躯体,魂灵的气味却是不会变的。他原来不过是个死物,这辈子也认不出你来的,况且他那般小心眼,钻进了自个的牛角尖去,你怎么与他说,他都不会信的。”

      与此同时,太师府。

      荧惑又下了界,想着这次无论如何要把少昊劝回去,不然若是叫天帝发现了,他们这几个帮着欺上瞒下的,定然也都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刚踏进姬羽寝室,便见他一脸忧心忡忡地在床前背着手踱步。听见动静,见是他,便立刻跑过来抓住他胳膊。

      “怎么了?”荧惑怔愣了半刻,疑惑地开口问。

      “今早宫里传来消息,说霁晓昨夜行刺皇帝被抓,如今还不知被关在何处,陆朝又要怎么处置他……”姬羽急得都快哭了,“我手上权利不够,想要救他难入登天,你快想想办法,若是不成,我立刻自尽,恢复仙身,拼了命也要救他出来。”

      荧惑反扯住了他的手腕,急道:“万万不可,你若动了他的命格,说不定是要反噬的,你自个就算不怕,但霁晓如今困于情劫,还是凡人之躯,他受的住吗?”

      姬羽眉头紧锁:“可我总不能坐视不理,他若被那陆朝处以极刑,便要受轮回之苦,却不知何时能度过这情劫了。”

      “你先别急,眼下霁晓性命无碍,”荧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此前在他的命石上下了封咒,能替他挡一次灾,若那皇帝真要处死他,第一次不成,封咒起效,我也能第一时间赶去,断不会让他死的,你且宽心。”

      姬羽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却仍是忧心:“即便陆朝不要他的命,他此时也是被关在哪个阴牢里受苦……你说他几时受过这种苦?”
      他只是想想霁晓可能处于那种不堪的情境,便觉得自己心疼的就快要死了。

      荧惑思忖片刻道:“不如这样,我先去宫中寻一寻他,若他无碍,我们便静观其变,若我下的封咒响动,我必能有所感应,到时候我便过去,不计后果带他走。”

      姬羽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点了头:“你寻到他后,若他在牢里,记得施个障眼法,叫他住的好些。这障眼法也动了不了他的命格,想是无妨的。”

      “知道了。”

      那暗室藏在地下,即便是把皇宫翻遍,也未必能寻到霁晓。但好在荧惑在他身上下过封咒,顺着味轻易便摸去了暗室入口处。

      他伸手捏了个决,想硬破了入口处的这道禁制,但术法却并未生效。
      荧惑疑惑地俯身,透过泥土去看躺在地下的那只小巧的石制八卦,顿时心里一紧,明白今日大概是见不到霁晓了。

      太师府的姬羽见荧惑去而复返,不过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心中也是一凉,上前问道:“是没找到吗?”

      “找到了,但没见到人,”荧惑苦笑了一下,“那入口处的禁制用的是相当古老的封咒,又被人私改过,我破不了,只用仙术也是解不开的,除非将封住那地牢的入口直接卸下来,但那样即便再用仙术拼回去,禁制也会失效,那人间皇帝必然也会发现,这样霁晓的处境也不见得会好。”

      姬羽沉默地走了回去,退到桌边落座,手中却捏紧了那装着滚烫茶水的茶杯,而后重重往地上摔去。

      “那狗皇帝算是什么东西?霁晓又欠了他什么?他凭什么这般对霁晓?我堂堂九霄少君,入了这尘网,竟连自己心爱之人也救不了!”

      荧惑却比他冷静得多,他相当了解霁晓,那人远比他们寻常看见的要坚韧,断不会因为这样的变故,就被打倒。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此次行刺,确是霁晓鲁莽了。说到底这是他自己命中劫数,在劫难逃,还需他自己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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