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带货王》信口开河hiya

2、第 2 章

　　王经理对新来的实习生很照顾。据说是老邻居，还是一位高材生，昏迷五六年才从医院回来。这点小道消息，车间里人尽皆知。
　　可这实习生有点怪，不踏实地跟着老师傅学本事，一天到晚屁颠屁颠地往销售点跑。也行，懂行的说这叫市场调查，以后是干销售的。可她别的也不看，一门心思研究阔腿裤。
　　李华并不在意。
　　同志们，你们永远不知道开了上帝视角有多爽。
　　最多再过两年，风靡大江南北的喇叭裤，将为纺织厂带来难以预想的市场。不仅是喇叭裤，港风的衣服都会在邓姐姐甜蜜歌声中掀起潮流。
　　此时不带货，何时把钱挣？
　　李华敲开王叔办公室的门。
　　“王叔，我这两天观察了一下，咱们生产的阔腿裤特受欢迎。不仅质量好，版型也最像电视上那些演员穿的。”
　　王经理放下茶杯，呵呵笑道：“咱们厂徐师傅画的稿，老裁缝师，肯定没毛病。”
　　“但您发现了没有，有些小年轻把裤子买回去之后，都会把上面改细、下面炸开。”
　　王经理寻思了一下上细下宽的模样，深感怪异，不禁摇头。
　　“我看广东那边也挺流行的。”李华佐引旁证。
　　“小李啊，”王经理刮刮茶杯盖，“年轻人爱时髦，可真要外出工作，那也得穿得正式规矩些。你说的新版裤子可能是有市场的，但肯定是不比上阔腿裤销量大。咱们厂子要养活上百名工人，就算我同意了，厂长也不大会愿意冒险。”
　　李华点头赞同。
　　而后顺溜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王叔说的是，是我没考虑全面。”
　　王经理看她服了软，自然不好再冷脸。“其实吧，产品革新也是很重要的，就是不能冒进。这事儿回头我和厂长说说，看看能不能开一条生产线，不过新产品推广……”
　　“这您不用担心！”
　　李华拍胸脯保证，“我这就回去做方案，争取三天后给您过目。”
　　信誓旦旦，野心勃勃。
　　但等叼起笔杆子，李华犯了愁。
　　以前写直播文案，那都有工作室直接发的大纲。顺着主题往外扩一下、融融时新的梗就行了。现在要靠自己从零开始，她还真有点发懵。
　　没有网络的年代，新产品可怎么推广？
　　难不成，真要拿个大喇叭喊？
　　瞧一瞧，看一看……
　　不行不行！这么宣传，除了遇上城管大军，练就卓越比目肌外，绝无其他价值。
　　李母端来一杯热牛奶，“华华，刚开始学东西肯定难。你别着急，我听说——”
　　“妈，”李华打断道，“您在买酱油的时候，怎么挑啊？”
　　酱油怎么挑？
　　她不是去纺织厂实习了吗？怎么有想起挑酱油了？完了完了，闺女脑子真被撞坏了。李母暗自伤感。但还强装云淡风轻，“咱们家用的佛天牌的，你爸和你都喜欢吃，就一直买了。”
　　“哦……”
　　习惯成自然啊。这暂时用不到喇叭裤上，不过也是好事。至少以后对家竞争时，纺织厂占的是印象优势。
　　“那您平时买衣裳呢？”
　　李母无奈坐下，“华华……”手又探上她的额头。
　　“妈，我真没事。”她暂时没办法向李母解释，这些诡异举动皆源于她不是他们的李华。只得用工作上的事当借口，“王叔想让我先想想怎么推广喇叭裤，我这不是写策划呢嘛。妈妈的衣服总是特好看，我要是找对您的购物理念，那销量何愁上不去？”
　　“咱们家都是自己做的。”
　　李华当即惊掉下巴。
　　八二年代的人民和八二年的拉菲一样厉害吗？饭自己做，娃自己带，连衣服都是自己裁！李华同学表示，如此环境，打开市场也太难了！她顿时对老一辈实业家肃然起敬。
　　“那……”她其实已经觉得没什么询问必要了，这次浪潮她怕是无能为力了。
　　“妈妈挑布料的时候，给你爸爸和弟弟当然是黑灰蓝。”李母细眼偷瞥李华表情，“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条花裙子？”
　　李华懵然摇头。
　　也在预料之内，李母没有表现出太多伤感。继续说：“那条裙子的布料是你王姨从苏国带回来的。当时有好多小姑娘都说格子花好看，我就给你做了条裙子。可惜，也没来得及穿……”
　　李华把头抵在母亲肩上，蹭了蹭，顺便捕捉到一个信息：
　　好多小姑娘说好看。
　　这不就完事儿了嘛！年轻人即为喇叭裤消费目标群体，要让他们觉得时尚好看。而年轻人最在乎的就是外界的看法，被外界认定是新颖的、酷的商品，那无疑对他们最有吸引力。
　　这不就是夸夸购买法嘛！
　　“谢谢妈！”
　　李母苦涩笑笑，“问题解决了？”
　　“嗯，找到灵感了。”
　　她注视着母亲叹了口气，踌躇后开口，“妈，您刚才说，我有弟弟……”
　　“李光，你……还记得吧？”
　　“光光……”李华喃喃念了一遍。
　　李母眼睛中闪出光彩，她还记得弟弟吗？他俩以前感情那么好，华华怎么会忘呢。
　　“光光后天回来！”李母接道，继而顿住，再说什么？你记得？你不记得？说什么都听着生硬，骨肉亲情全被五年光阴划开距离。
　　“嗯。“李华回以微笑，”我虽然记不起弟弟了，但听名字就有种熟悉感。说不定明天和他聊聊，我就把以前的事全想起来了。“
　　“那妈妈不打扰你了，“李母慌乱又局促，”你快写心得，写完了早休息！“
　　她挺想重申这是产品推广策划，但体谅李母只是位发电厂女工，只乖顺点头。
　　真正的李华会纠正吗？
　　她会希望自己后半生，埋没在带货工作中吗？这些问题，是永远不会有答案了。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机会，就注定会使原先这个时代的李华消散印记。
　　她侧头，桌边的镜子里展现出一张陌生面孔。
　　平淡无奇的五官，讨老人喜欢的圆脸，更不必提富有年代感的两条麻花辫。呵，李华真的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就好比住在梦想高远、一尘不染的乖乖女，阴差阳错地，被仰仗父辈努力作天作地、满眼都是钱的俗人挤占了躯壳。
　　听街坊邻居闲谈时提起，李华书念得很好，高考前的预考考了全市第一。父母曾经希望她能考上医学院，要不是五年前出了那场车祸……
　　她其实很纳闷，连电视都少见的年代，李华究竟不幸成啥样才能被车撞？
　　而肇事者至今都不见踪影，说好的拾金不昧的好时代呢？
　　她抓了下近乎散乱的头发，将脸埋入手心搓了把。
　　她在替谁活？
　　又是否有人替她活？
　　这些问题都不会有答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李华。
　　三日之期，比料想的更早到来。
　　推开王经理办公室，王叔与一位年龄更大些的男人对坐。那人就是纺织厂的厂长，之前受过委屈，所以现在行事风格较为保守。
　　她暗暗攥拳，给自己打气。
　　怕什么？
　　大不了，就放弃带货暴富梦，安分守己做纺织工。等下个十年炒房时，再乘风破浪。
　　“小李啊，来。“王经理招呼她。
　　“王总好，张厂长好！“
　　厂长微微点头致意。
　　“来，我正和厂长说新建生产线的事。你把如何让大众接受的事也一起说说。”
　　王经理满面红光，看样子生产阔腿裤的想法得到了初步认可。
　　李华见他有意提携，机灵上前。
　　“咱们现在国内改革，对外开放，服装市场发展前景一派春光。”她先背出连夜整理的套话。如果真的经历过那些岁月，那她或许会对现在来之不易的祥和环境更加感激。但平心而论，目前来讲，李华真的，只认为这些是套话。
　　隐藏在厂长眼镜片后的目光，好像也并没有燃起多大兴趣。
　　她之前在大学时试过写网文，当时听“黄金三章”的说法还嗤之以鼻，现在看来——她这个自作聪明的“第一章”已经劝退了听者一半兴趣。
　　“在沿海一带已经悄然刮起港风时尚，就是香港地区的搭配风格。”李华改变策略，打算用数据阐述，“在内地虽然依旧流行黑灰蓝色调，但经过市场调查，不少本地年轻人也十分喜爱穿着喇叭裤。就成品裤子销量看，阔腿裤销量已占直腿裤的一半，但这些裤子大多被买家拿回家自行调整，修成了喇叭样式……”
　　两瓣嘴嘚啵嘚啵，把两位领导搅和得云里雾里，李华也说得大脑缺氧。
　　她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办公室。
　　以前面对一圈摄像头也没这么紧张，怎么线下推销就两股战战了？太不像她的风格了……
　　厂长会同意吗？
　　她提出的，在销售点增加导购，保姆式服务真的能奏效吗？继而鼓励老顾客宣传，推荐新客获优惠的让利，又会带来多少新市场？
　　她心底生出隐秘的期盼。
　　“小李！”王叔叫住她。
　　她茫然回头，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小光今天回来吧？”
　　李华木木地点头，这个身体的亲弟弟要回来了。可她连李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王叔乐呵呵笑开，“你们李家孩子学习都好。小光今年该升高中了吧？怎么样，是不是要转去一中念？”
　　“看他自己吧。小光初中就住校，高中要是能离家近点，有个啥事我们还能照顾他。”李华答。
　　“是啊，离家近点多好。”王叔把她送到厂房门口，“我们家小玲也快上高中了，小光要能走读，我和你王姨还想着，能不能给辅导辅导。”
　　占用高中生学习时间，放在二十一世纪，无疑是谋财害命！
　　李华想替李光直接拒绝，可抿了抿嘴，终了保持沉默。
　　她有什么立场？
　　一不是他父母，二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她现在仰仗王经理帮她打开阔腿裤市场，万一说错话了，就只能回去念家里蹲大学了。
　　说不定，李光就是传闻中的学霸呢？不仅自己学习有异，还能带动小伙伴学习热情。那她牵弟弟出去遛，可得多长脸！
　　看，学霸。我家的。
　　李华瞬间脑补出场面，嘴角不由勾起。
　　顶着热浪，回到家。
　　西屋孙婶侄女正撑着小桌写作业。她不是高三吗？难道自己记混了？
　　李华奇怪地盯着人家看。
　　李母正在摆菜，不动声色拉开她，“别打扰梅梅学习，人家备考呢。”
　　“啊？她不是今天考吗？”
　　李母只当她又糊涂了，解释说：“还有一个月才考呢，前两天是预考。这孩子，别是热坏了……”说着，拿八角扇给李华扇风。“弟弟回来了，快进去打个招呼。”
　　李华做了个鬼脸，“知道了妈！”
　　快步走进小卧室。
　　一个留着板寸的男孩端坐在书桌前，双手支着《鲁迅文集》，认真地看着。
　　“光光！”李华露出灿烂微笑，“让姐姐看看，长高没有。”
　　男孩扭头，眼神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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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信么得想说的，说了也是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