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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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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听到槐说厌倦的感觉是心酸,那么听到张仪说出事情的真相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我的感觉是心痛。
槐,你这个傻子。
我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拳,沉着语调:“还有什么办法能补救么?”
张仪还是一如既往地挑着嘴角笑着,他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以手背支住尖尖的下巴,慵懒而又随意:“我不知道,应该是没有的。”
“张仪,我劝你对楚国不要有贰心,只要我在王城一天,你就永远不要想耍花招。”我看着他的眼睛,冷着脸开口,双手由于怒气的聚积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
“有屈大人在朝野,国家自是蒸蒸日上,”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然后站起来,“屈大人,我能说的都说了。”
“那么,告辞。”我对他轻轻一抱拳,转身走向大门。
“呵呵,”身后传来他闷闷的冷笑,“屈大人,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知道有办法可以补救,我是有一定的条件才会说出来的。”
“这很好,要求你的事,没有代价我反而不放心。”我微微侧头冷冷地看了看他,然后快步离开。
现在,我有一件事要做。
我现在浑身冰凉,胸腔里满满的溢出的全是绝望。
我现在只想紧紧地抱住槐,告诉他,我不要官职了,我们去云梦泽,这次是真的,立刻就去。
我只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想起槐看那一树树绯桃的样子我就一阵阵的心痛,槐看着那些纷繁绽放后随即凋零消逝的桃花的眼神分明就是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的都是孤寂、悲悯和看透命运后大彻大悟的绝望。
“我要觐见王上。”站在槐的寝宫前,我冷冷地看着横戟拦在我面前的侍卫。
“大人,王上有令,唯独您不行。”侍卫微微弓腰,带着讨好的语气,有些尴尬地对我笑着。
“滚开,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横在我面前的长戟犹豫着晃了晃,最后还是稳稳地挡着。
“大人,真的不行……”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长戟的前端,迅速地把那个侍卫拽向我这边,然后并指为手刀,对着侍卫的肩井劈下。
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屈平,你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撒野?”槐看着我微微冷笑,随即重重地甩开我的手,冷淡地看着那侍卫,“你退下。”
我悲伤地看着他怒极反笑的脸,压下所有感情,尽量平静地说:“王上,我有要事要与您单独面谈。”
“对不起,屈大人,你已经不是左徒了,似乎没有这个权利了。”槐微微勾起嘴角,脸上满满的挂着的都是嘲笑。
我单膝跪下,低着头,声音已经有些颤抖:“王上,臣诚知行为逾越,但仅此一次,望王上首肯。”
说完我就这么静静地跪着,我听见槐深呼吸了几次,像是在内心里挣扎着什么,我能握拳的左手越握越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寡人今天累了,你回去吧。”说完他转身走向宫殿。
“王上!”我赶紧站起来,绕到他的面前,“臣只说几句话,求您了。”
“你别烦了行不行?我不想……”他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想要推开我继续往前走。
“槐,我不要官职了,不要这所有的东西了,我们去云梦泽,”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立刻就去,再也不回来了。”
槐的失神了一瞬,只见他顿住所有动作,瞳孔缩了缩,后退了两步,但是随即便恢复了表情,而且是更加嘲讽的表情:“屈平,你还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不顾一切,我不就是撤了你的左徒么,你有必要为了不失势就这样厚颜无耻地巴结我么?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被你骗到么?”
这些话就像是有毒的藤蔓,带着尖锐的木刺一点一点的爬满我的胸口,使我剧痛,然后它们再逐步绕紧,逼出胸腔里的所有空气,让我窒息。
我眼眶有点热,抬手揉揉眼睛,我对他笑得很无力:“对不起,槐,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用生命换来的,不是王座。”
他有点惊讶,剩下的,便是趋于绝望的深深的平静,他垂着眼帘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然后用指腹揉了揉我酸涩的眼眶,对我温和地笑了。
这种笑让我想起了我们以前一起弹琴唱楚辞的时光,空气里浸透的是芷的芬芳,在水汽淋漓的江风里,他总是一边唱着楚辞一边对我这样笑着,那时他的笑明媚纯净,不像现在这般绝望悲伤。
现在,他站在零落了一地的残红上,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对我说:“没有用,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刻,他擦着我的肩膀走过我的身边,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红墨色的发丝飘动在带着淡淡桃花香味的风里,轻轻的擦过我的脸,柔柔凉凉的触感就像是江南烟雨。
那一刻,在我的世界里,时光就像是要停止一般的缓慢流动着,我看见了他弥散在空气里的残影,就像是雾霭般逐渐消散。
那一刻,我被一种叫做绝望的疼痛深深埋葬。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他不会原谅我了。
“槐,听我说……”我转身拉住他的手臂,这才发现,他已经瘦得嶙峋。
“回去吧,不要再回到王城,在封地好好活着。”他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槐!求你听我说完。”他脚下微微顿了顿,我看见他单薄的身子初春的风里颤抖着,重重华服似乎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下一刻他就倔强的挺直了脊背。
“来人,安排屈大人十日之内赴任,没有我的旨意再也不允许出现在王城!”他重重挥手,衣袖搅动着粘稠的空气里缓慢零落的绯色花瓣。
几个身着黑衣的影卫瞬间落在我的面前,隔开我看向槐的视线,其中的两人上前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向寝宫外拖去。
“槐——”看着渐渐消失的槐的背影,我的心脏挖掉一块般的剧烈疼痛着,着疼痛让我失去理智,如野兽般挣扎、反抗着,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个杀招出手。
“槐!!!”面对千里挑一的影卫高手,我很轻易地被制住。他们像是完全听不到我凄厉的声音,沉默着死死抓住我。
声带撕裂般的疼着,淡淡的腥甜味泛进口腔,氤氲成苦涩的味道。
被桃花点染成梦幻般粉色的宫殿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残红慢慢的覆盖记忆里的宫殿,就像是一种惨烈的埋葬,掩埋了我和你的,永远也不能回去的往昔。
“槐……”我眼眶干涩,只能失神地用沙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低声地重复着槐的名字。
槐,如果你要走上死路怎么可以没有我作陪?
槐,你是我一生的桃花债,唯有用我的生命能够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