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华彩之章》掩面君

9、第四章

　　冬日的寒气已经降临，六角的雪片轻荡荡地飘落下，不到一会便化为水珠，从屋檐上汇聚成一小股嘀嗒地滑落。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过，颤抖地拉拢身上单薄的布料，捂着手呵气。巧国的冬天并不冷，连最大的雪也不过第二天便能化掉的程度，可这对于穿着一两件与夏日相同衣服的百姓来说依旧可怕。
　　北扬郡是巧国东北的一个郡城，险峻的山脉由北南下，隔开与其他郡的联系，只留下东南的一个小豁口，要想由其他城市进入此地，只有从这个豁口到达或乘坐飞骑穿过山脉。而它的北面依靠青海，常年萦绕着海风咸涩的气息。这也是巧国的码头之一，各种船只在固定的时间到达其他码头。——无论是巧国还是邻国。

　　冰冷的风呼啸着吹过枯萎的枝干，一点点白色在摇晃中从树上掉落，砸上不巧走过的人的脖颈。
　　“啊~嚏。好冷好冷。”底下的男人抖抖身子拂去白雪，又缩起脖子。
　　这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俊美的外貌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停地张嘴打哈欠。麻布外套与中衣在他缩着身子时看来有点长。
　　他慢慢走在路上眼皮耷拉着也没看路，幸好冬天的早晨街道上行人并不多。拐过一个街角，闭着眼睛迈腿向前。看来这条路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没一会儿，他在一家商店门口停住。这是一家武器店，青绿的大门外放着一个架子，里面有把一人高的三叉戟。——这是官府允许出售冬器的证明。这个世界有妖魔与神仙，一般的武器对付不了，只有附上符咒的武器才具有斩杀他们的威力，那些武器就叫做冬器。冬器由冬官制造，普通人想要购买的话得找特定的武器商。

　　他迈上不多的阶梯，跨入大门。
　　“你怎么又来？”站在柜台前的老板无奈道。一个月来日日这个时辰到达，一刻钟后离去，比他家工作了两年的公鸡还要准时，而且从没一天缺席。原因竟然只是为了一把弩。他家儿子要是对他的衣钵也如此热衷就好了。
　　“我坚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男人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移到一旁架子上，取下一个月前看中的东西，转身站到老板面前。抚摸着手上的冬器，什么也不说，只是骨碌碌地盯着老板。
　　“你再这样看我也没用，5两银子真的是最低价。要是能便宜卖早卖给你了，也不用每天让人盯着，我现在晚上都睡不好做噩梦。”
　　“老板，实在不行我给你打工怎么样，要干多久才能买到它。”
　　“这店也就这么大，能有什么工作。”
　　“你还差多少，我看看要差不多就卖你算了，我也不赚那点钱。”老板一副富态的装扮，手拨算盘。
　　男人翻翻找找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块，将里面的铜币全部倒在柜台上。一小摊的钱币看来很多，也不过2两上下。
　　老板将铜钱装回布块推还眼前的男人，摇摇头道：“我也想帮你，可这实是在太少了。这冬器不比其他买卖的东西，都是官府备过案的，卖出的钱多数都要上交。你这些钱完全不够买这把□□。”
　　“要不你看看其他的，也有便宜点的武器很不错。”
　　男人摇摇头，叹口气。
　　“那请您……”
　　“替你留着它是吧。”老板接过他的话。任何人在听过三十遍相同的话都会记住的。
　　男人失魂落魄地走出青绿的大门，仿佛还能听到身后老板招呼客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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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便是林空，趁着替人工作赚点钱，一路走走停停用去2个月，直到深冬来临才到达北扬郡。从这里有直达雁国安骆的船只，不过登船的费用还远远不够。他身上那2两银子是这些天来在旅馆工作所得，本想用做船费的钱直到他见到那把□□。森林里的1个月与之后的旅行，都让他深刻见识到这不是一个平安的国家。携带能够保命的武器，比乘船去雁还要刻不容缓。
　　在能听懂这边世界的话后，他也了解了很多。没有王的国家会陷入灾难，巧现在正是这样一个国家。“多灾多难还被人抓捕。我的好运怎么不那时候发挥呢，如果穿越不可避免，也至少去个像雁一样的国家吧。”他抱怨。

　　沿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不太富裕的北扬郡是他一路走来最热闹的地方。人们背着包袱从各地赶来，脸上带着难过的表情，一批一批地踏上离开国家的船只。为了这种原因而热闹起来的码头，真是讽刺。林空这样想着，步入传来各色声音的码头。
　　带着海水咸腥的风从远处刮来，撩起灰色的布衣。到腰间的束发也被带起飘扬，遮挡他的视线。

　　“去庆国戈石的船要走了——还没上船的快点——”一艘看来有些老旧的船只停靠在岸边，有男人站在甲板上大声嚷。
　　“我该走了。”撩开眼前吹乱的发，他转头向稚气的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在与同样岁数的小女孩道别。两人站的地方离他不远，只是中间隔着预防潮水上涌的土墙，正好到两个小孩的头部，挡住了他们的脸，也因此望不到表情。
　　“你还会回来吗？”带着哭腔的嗓音可以猜测小女孩脸上一定挂着泪水。
　　“母亲说等巧好起来，一定会一起回来的。”
　　青梅竹马么？林空继续走着，好像也有一个人会关心他去哪里。是谁呢。记不得了啊。

　　“锦朔，快点！”远处传来催促的呼喊。
　　“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听到稚气的孩子用老成的语气说话，林空嗤笑出声。
　　然后是小男孩跑开的步伐与小女孩痛哭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王。”女孩哭着嚷道。
　　潮水扑腾着盖上岸边的沙石，然后缓缓的退去，撞击声演奏出一曲独特的旋律。

　　当他到达舍馆时，天已经大亮。
　　令林空好奇的是，老旧有些腐蚀的门外竟然拴着一匹及良。要知道大些的舍馆工作人员需要身份证明，他只能找这种小舍馆打工。拿的工钱不多外，带着这种及良骑兽的旅客也很少。——他们多半去有信誉的地方住宿。因为舍馆破旧，住的人也都龙蛇混杂，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偷偷牵走骑兽。而小舍馆也付不起一头贵重骑兽的赔偿金。
　　刚走入大门，便听到老板拒绝客人入住的声音。站在老板面前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女。不，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是小孩。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小小的襦裙与中衣，头发也被包裹在光滑的粉色丝绸内。“哪里来的大小姐啊。”他听到与他一同在此工作的言思感叹。
　　“怎么了？”林空向争执不下的两人努嘴。
　　“那位大小姐要住店，老板不让。”
　　他大概可以猜测老板拒绝的原因。这身打扮与门口的及良都可以看出这女孩身份尊贵，人又这么小，出点什么事他一个小店砸锅卖铁也赔不了。
　　门口的那头及良喷了口响鼻，不停地抬脚，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来他们争执了不短的时间。带着一些好奇，林空向他们走去。

　　“快走吧，大小姐，你的及良挡着门口我可怎么做生意啊。”老板低声下气地，想是不敢得罪她，又因为争执太久失去了耐心，声音里有隐隐的烦躁。
　　“为什么我不能住店？”软软的声音，正是小女孩发出的。
　　“刚刚不是说过吗，等你家人一起过来就可以了。”
　　“可我是一个人来的，那样就不能住店了吗？”
　　她扯着衣角，低着头。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像你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孩我们店里不行。”
　　“怎么会这样……”女孩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四周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林空叹口气，走上前。
　　“去其他好点的舍馆看看如何？”那些舍馆比这里安全，偷窃什么的也比较少。那些地方的老板就不会为赔不出钱拒绝住户了。
　　“可我身上的钱只够住这种，其他这样的舍馆也不让我进去。”
　　再看看女孩的衣料，林空皱眉，“是出门没带够钱吗？”
　　“啊，你就是之前住在南街的小姑娘吧。”这次开口的，是住在店里的一位旅客。在众人的询问下，此人才带着一脸自得的表情说道，“我也是昨天去了南街才听说的，好像在那边很出名。”
　　“有个衣着华贵的小姑娘被抢走了一大笔钱，抢钱的男人一直在南街炫耀呢。”
　　“怎么会有抢了钱还炫耀的，官府没抓他？”
　　“哪次官府是自发出现抓贼的？”男人反诘，“更何况这次是那个小姑娘自己把钱给他的，这也是那个人炫耀的原因啊。”
　　“可他说自己的钱被人偷了。”小姑娘反驳，“因为我不能证明没有偷他的钱，所以……”
　　“他是不是说你偷了他的钱，是不是说一个小姑娘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么多钱？”
　　“……嗯。”
　　那就是了。随便指个数目，往往这个数目越大越好，然后说自己这么多钱被小女孩偷走了。让她打开钱包看看，钱多了说是自己记错数目，钱少了说小姑娘花掉了。——这与明抢没什么区别啊。
　　“为什么不去官府报案？”
　　小女孩疑惑地望着林空，“虽然我没有偷那个人的钱，可也不能解释自己的钱不是他丢失的不是吗？”
　　“为什么要解释自己的钱是属于自己的？难道每个人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打上证明才行吗？”即使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思维很奇怪，可奇怪成这样的，的的确确是第一次碰到。
　　“……”小女孩低头思考了下，问道，“这么说，我被骗了？”
　　说是被抢了更适合，林空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