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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023.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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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3.已修闫永安身系千万筹,孙延之巧递投名状
“是……四……四皇……皇子……”
如此凄凉情状,奄奄一息地把话挤出来,莫名就显得很诚恳。三皇子几乎要信了,然而甚至来不及滋生出别的情绪,诸如老四谋权失败竟然还敢暗地里下手的愤懑,就见孙绍先站起身。
孙绍先虽然生得清润朗秀,但绝没有怜香惜玉的兴致。听到刺客报出四皇子的名号,便神情古怪地笑了一声:“看来时间还不够。”
三皇子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跪在地下的女刺客却已经跟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不……不……我说……我说……”灵台瞬间清明,她醒悟了。说话的人绝不好糊弄,她甚至没说更多,不过扯了个名号,他就知道她在骗人。想到又要回到那架暗无天日的马车,她整个人都近乎崩溃。暗恨刚才为什么不实话实说。
然而现在想说真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孙绍先根本不听她解释,一径交代底下锦衣卫:“拖回去。”
“不!”
三皇子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气若游丝的人,声嘶力竭发出的声音竟还能如此凄厉穿耳。
“我什么都说!”
然而孙绍先说一是一,决绝得让人胆寒。
转头见三皇子面带恻然,不由哂笑,心道难怪。难怪他和五皇子同为皇后嫡出,他身为兄长,甚至比五皇子更得皇后爱重,最后却没身登九五,反而做了清逸翛然的闲散亲王。这样一个人,这样的心肠,做皇帝实在难为他。
“三皇子觉得她可怜?”他缓缓摩挲着圈椅上的玉料,神情相当淡漠。不等三皇子开口,便淡声道:“听说皇长子原本有个未过门的妻子,是舒郡王府所出。后孝义王被诬谋反,舒郡王下狱,舒郡王妃与小郡主被流放。后虽重归王府,小郡主却下落不明,等再找到的时候,已成一抔黄土。”
“你想说什么?”
孙绍先笑了笑,旋即似说话本般口吻感慨:“舒郡王在孝义王手下当差,才换来这场滔天大祸。小郡主出身勋贵,末了颠沛流离去了苏州,连用本名都不敢,借着旁人的名姓过活。做了卑微至极的仆从,却仍未被放过,以至遭人奸|杀。三皇子,这位郡主难道不可怜?而你,此时此刻却同情一把刀,一把悬在你我头上想要收割性命的刀!”
岂言不荒唐?
舒郡王府并没有触及皇长子的根本利益,归根结底不过是皇帝下了一道赐婚旨意,要把郡主许给皇长子做正妃。那时孝义王仍在,稳坐太子之位。皇帝想为皇长子留下一道保命符,才兜兜转转让他与舒郡王府结为姻亲。盖因舒郡王妃出身易氏,是皇太后母族的侄女。皇长子娶了小郡主,在皇太后、太子跟前都能有些余地。
对于这个最爱的儿子,皇帝可谓煞费苦心。然而一切心血都付诸东流。皇帝不会想到,皇长子的恨意竟那样深刻。不仅诬陷孝义王谋逆,甚至连孝义王手底下的人都没放过。
斩尽杀绝,连个未及笄的姑娘都不放过。这样一个人,他下手的时候可曾有半分怜悯?
三皇子没有再说话。他仍然不能接受过分残酷血腥的场面,但却能学着收敛情绪。若不忍直视,便将目光移开。至少不会再露出惋惜怜悯的表情。
这好歹让孙绍先舒服了些。
孙绍先于三天后再次见了那名女刺客,上回好歹还能沐浴更衣,这回连这份优待都没了。就这么衣衫褴褛地进了屋子,身上脏得不像话,整张脸都透着死气,但她偏偏还活着。
“我没有太多时间。”孙绍先好整以暇地坐着,姿态相当闲适:“说罢。”
事实上她能说出来的和孙绍先知道的大差不差,区别只在于时间更细致,目的更明确。但孙绍先就是想亲耳听她说。
女刺客没真实名姓,她是被训练出来的死士,只知道自己叫三十六。
据她说像她这样的死士很难训练,拢共只有两千三百一十九名,她排名很靠前,是前一百名中唯二的女死士。
“皇长子命我们查探虚实……看车驾中是否有个叫闫永安的太监……在三皇子找到严沅之后即刻灭杀,带回严沅与闫永安。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三皇子活着回京。”
孙绍先猜得没错,果然,除了皇长子,没人敢明晃晃地下杀手。但皇长子狠辣有余,谋略却仍不及五皇子。他猜到五皇子和三皇子在防备他,却没想到从三皇子出京开始,本身就是个诱敌深入的局。
孙绍先问一旁记录的陈也俊:“都记下来了?”
又过了一刻,陈也俊才搁笔。拿着红印泥走到三十六身前,拿起她的手按下指印。
“留下她的性命。”日后指不定还有用处。
“五皇子想必已经找到严沅。”孙绍先早已经猜到,三皇子此行不过是个假象。能让他深入险境,真正交付性命的人,只有与他一母同胞的五皇子。兄弟二人这回是存着必死的心,才一明一暗奔赴大同。
三皇子这回没再隐瞒,很快点头:“不错。”
“闫永安……”孙绍先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忽而浮现出极怪异的表情:“他是……”
“他是严沅最小的一个儿子。”不知觉中,三皇子已将孙绍先视作一派。“当年严家被诛,严沅带着幼子逃出生天。后严沅重伤流落大同,闫永安却因年纪小,改名换姓被皇长子送进了皇宫做内侍。”
若论狠辣,皇长子实在是头一份。他既是沅妃所出,就该知道闫永安的真实身份。然而却心狠手辣让他成了内侍,说不是为了权柄谁能相信?
想到这里,孙绍先忍不住轻笑出声。
三皇子奇怪地看他,他想不明白,这段话里有引人发笑之处麽?
孙绍先止住笑,忽而与三皇子道:“写封信给五皇子罢。”
“什么?”
“告诉五皇子,这里一切平安。”孙绍先将指腹闲闲散散地搭在唇角,显得很惬意:“也顺带献上我的投名状。告诉他,闫永安并非严沅亲生……”
孙绍先一到大同就“病”了。对外宣称是舟车劳顿兼水土不服,进了祖宅就开始缠绵病榻,连床都不能下一步。而三皇子必须得做出寻找严沅的假象,不能让三皇子知道人已在五皇子手中,是以仍需逗留大同。
“你预备什么时候回京?”
三皇子不知道从哪里厮混回来,身上犹带着脂粉香气。若淡些倒还算得上清香,只是太过浓烈,难免就显得俗气。孙绍先满脸病容,闻到这气味不由蹙眉,起身坐到后头的椅子上。
“今岁过年不太平,等过了年再回去不迟。”孙绍先正正经经看着三皇子,语气中不乏恳切:“三皇子如今在大同,实则是好事。虽错过皇后千秋节,却也有好处……”
四皇子在皇后千秋节上逼宫,从而连累生母明妃。其余几位皇子,除了皇长子外,谁都没讨到好,纷纷受到皇帝训斥。三皇子若身在大同,自然能将这场无妄之灾躲过。只是可惜,三皇子和五皇子到底太年轻了些,再大上一两岁,也不至于有中间这段波澜。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孙绍先不由自主想起上辈子的事。上辈子他过得远比现在艰难,别说出京,就是出孙家也不能。对于千秋节那场宫变,他知道得并不多。后来得权入阁,才隐约从史书和旁人叙述中窥得一些真相。
他知道四皇子夺权会失败,也知道皇帝会在不久之后禅位于皇长子。三皇子和五皇子虽想与皇长子抗衡,不惜为此探查孝义王被诬真相,但他们从出身就已经输了。谁叫他们不是沅妃所出,纵然中宫嫡出又如何,皇长子犯下弑兄之过又如何。孝义王已死,在皇帝心中,能够御极称帝的便是皇长子。
就是后头太上皇废帝,其根本原因也并不是他得知了废太子案的真相。真论起来,谁也没想到,闫永安一个小小的内侍,竟然成了翻盘的关键。可惜,上辈子五皇子知道得太迟了。
这辈子他倒是能提早告诉五皇子,但是……
孙绍先面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饶有兴致地伸出手,去接屋檐下的无根水[1]。只是若提早告诉他,简简单单的从龙之功,又岂及得上拉皇帝下马的功勋?
“若水不浑,岂能得鱼?”孙绍先与三皇子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但他知道,三皇子绝听不懂内里的真正含义。
三皇子确实没听懂,他本就不是尔虞我诈的料子。若非必要,听到这些事实在头疼得很。
“我也不乐意回去。要办事不说,还得被皇后耳提面命。”提到这个,三皇子很有几分怅然:“皇子妃才去,皇后就催着我续娶。连姑娘的门户都挑拣起来了,只等着我回去相看。不怕你笑话,我虽自诩风流,却还是个人。续娶自然是一定的,却并不急于一时。好歹……”
话未说尽,便听外头有小厮在廊下回话:“大爷,拢筵楼里死了个花魁,刘知府遣官差来问容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