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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024.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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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4.已修府衙内暗断狐妖案,旧卷宗曾悬大理寺
拢筵楼是大同最大的青楼,据说里头的姑娘一水儿都是绝色。横死的那名花魁叫歌鸢,尤其出众。说是官家女子出身,在扬州被当做瘦马调|教多年,鸨母偶然见到,不惜花费重金把她赎了回来。歌鸢的美貌声名远播,但若只是这样,倒也不至引起如此巨大的反响。
这件事棘手之处在于,歌鸢是大同府知府刘汪然的外室。而歌鸢临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客人,正是三皇子慕容永定。他进大同的时候就隐去了身份,只称自己姓容,行三,底下人都随着他改口称容三爷。刘汪然敢找上门来正是因为这个,要知道他是龙子凤孙,别说是外室,就是正房夫人死了,只怕也没胆子找上门去。
但人一霉起来就是神佛也挡不住,等刘汪然知道跟前这位是三皇子的时候为时已晚。慕容永定被他请进书房时面上表情仍然很难看。陪着一同来的孙绍先饶有兴致地在旁看戏,心里觉得这场面很有趣味。
慕容永定懊恼得要命,饶他怎么想也没想过,没折在皇长子手里,倒阴沟里翻船,跌在个花魁身上,还去欣赏了一回大同府的牢房。这还得亏孙绍先跟着来了,他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郎,有他发话,才没人敢对着慕容永定用刑。
刘汪然见他面色沉沉,心里直发毛,连声请罪:“下官僭越,竟惊扰三皇子驾。还请三皇子恕罪,下官委实不知您大驾至大同,若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又怎么?”三皇子这会子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换了谁都一样,没头没尾叫当成了杀人凶手,虽没受皮肉之苦,总觉得晦气。但他虽不高兴,却并不是个好动怒的人。龙生九子各不同,皇帝养了五个儿子,他是最和气可亲的一个,就连五皇子都比他深沉易怒。
他倒也谅解刘汪然忙中出错,随意在椅子上坐下,还招呼孙绍先一起坐下吃盏茶。坐着平复了一刻,这口气也就下去了,甚至还能平心静气地问刘汪然来龙去脉。
刘汪然躲过一劫,坐是不敢坐了,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依言回禀道:“歌鸢临死前只见了您,余下的就是伺候她的两个丫头。下官得到消息的时候,歌鸢已死去多时。她是端坐在妆奁前叫人活活勒死的,死前想来不大好受,妆台上的东西全给翻乱了,但东西一概没少,就连衣物都未曾破损。底下捕快已查探过,现场并无他人脚印。除了一撮狐狸毛外,竟再没别的东西了。”
孙绍先擎着茶,忽想起一事,插话问了声:“既是外室,大人怎么还让歌鸢接客?”
大庆朝对于官员狎妓这事并未明令禁止,只是不许过分越界。像刘汪然这样在花楼里有相好的,再正常不过了。他们舍不下这些红颜知己,但认真要把人接出去养着又跌份,是以多包下来,仍搁在楼里,只是不叫接客。故而对于刘汪然包下的外室还在接客这件事,孙绍先很有些疑问。
刘汪然一时被他问住了,不知该怎么答话,将目光投向三皇子。孙绍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不出所料,果然见三皇子神情中略带尴尬。
“咳……”三皇子轻咳一声,语气颇有些讪然:“来之前就听说了,拢筵楼有个色艺双绝的花魁叫歌鸢。她不肯见人,我便多砸了些银两……”
刘汪然可算不上大贪官,虽能养着歌鸢,但论比阔,他绝阔不过皇室子弟。百十两银子砸下去眼都不眨,便再加上去,等加到五百两,她也就同意了。
“等一等。”孙绍先忽而想起一事:“您自己个儿去的?”
三皇子如实说:“还有两个锦衣卫。”他紧跟着又添了一句:“但都穿了常服,未着飞鱼服。”
孙绍先:“……”
刘汪然:“……”
究竟是拿钱砸动了美人心,还是带着锦衣卫杀气腾腾地吓得人不得不答应,这事已经死无对证了。
回孙家的路上三皇子还对着孙绍先诉苦:“我不过好奇她是个什么模样,也是使了银子的。不过让她弹了一阵琴,并没做什么。好端端地,谁知道就这么死了。这个凶手也真是可恶,偏在她见过我后就动手杀人,使我无辜受牵连。”
见过三皇子后,歌鸢就被杀了?
“慢着……”孙绍先原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灵台间倏然滑过一道光芒。他定定看了三皇子一回,语气凝重:“三皇子觉得,自己是被无辜牵连的?”
来不及让三皇子细细分辨,孙绍先便撩起车窗帘子,疾声嘱咐:“回知府府衙。”
两人回到府衙的时候,刘汪然正在看拢筵楼带回来的物证。听到两人去而复返,忙起身出来相迎。
这回孙绍先却不向方才似的悠然闲时,一面往里走,一面问刘汪然:“大人才刚说,有一撮狐狸毛?不知取回来没有,请容我一看。”
分明是才弱冠的少年郎,连官|场都没正经踏入,但他说话做事的时候却已经带出雷厉风行的况味,就跟在官|场间已经行走数十年似的老练果敢。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他的身份和年岁,只循着他的说法去办事。
刘汪然一壁是摄于他的沉稳果决,一壁是忌惮他是三皇子跟前的人,待他相当客气,甚至觉得这是三皇子交代的,忙点头道:“取回来了,孙秀才里面请。”
拢筵楼案发地发现的狐狸毛很特别,虽然只有小小一撮,但也能看出是上品。不是寻常野色,而是通体纯白。孙绍先一眼就看出,这绝不是寻常人能触碰到的东西。白狐狸少见,且价值不菲。在大同之中,有能力买到白狐狸的人寥寥无几。
孙绍先一直以来的猜测,在看见这几根白狐狸的时候,终于得到了印证。在前世大理寺中,有一桩悬案,相当长时间都没被破。后来被查出,是另一座青楼登雀楼中鸨母买|凶杀人。买通歌鸢身侧婢女,用歌鸢自己的头发勒死了她。在她死后还留下一撮纯白狐狸毛,放出流言,说歌鸢是狐妖,因触犯天规,吸人精气,才被路过的道士出手灭杀。
然而这并不是这桩悬案的真相。经过有心人抽丝剥茧,才还原出歌鸢的真正死因。她并不是死于登雀楼鸨母的妒恨,她会死,是因为她手上有一封信,一封足以将废太子谋逆案彻底翻覆的信!那些人没找到信,原本她不会死。但她偏偏在临死前见了三皇子。来人惧怕三皇子得到此信,又找不到歌鸢藏信之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用登雀楼鸨母将歌鸢杀死,永绝后患。
孙绍先看向三皇子,对方显然还没跟上节奏,显得有些迷茫:“怎么了?”
“歌鸢之死绝不简单。”孙绍先收回视线,知道这时候无法告诉三皇子更多,只能给出线索,让刘汪然自行查探:“刘大人不妨去查查,大同城中,有谁购置过白狐狸,或是白狐皮毛。还有歌鸢,她不过是个花魁,他们这样的人不愿意与人为敌,见面三分笑。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不妨想想,她若死了,最得意的是谁。方才刘大人还说,歌鸢临死前痛苦挣扎,以至妆台诸物翻倒四散。但问大人,你若要杀人,会选在妆台前,让她挣扎着将物品掀翻,从而发出动静,惊动他人麽?”
刘汪然很快摇头:“我会选一个安静些的地方,至少不该有杂乱的东西。软床上最好,再怎么挣扎也没太大动静。”
那为什么凶手会让歌鸢死在妆台前?
除非凶手自己想要翻乱妆台。
身为花魁,歌鸢的金银财物绝对不少。可是刘汪然却说,并没有财物丢失。这就和孙绍先上辈子看到的卷宗对上了。凶手想要找到那封信,但很可惜,他失败了。
孙绍先看向刘汪然,见他双眼微红,就知道歌鸢在他心里有些分量。他这么看重这桩案件,就是想要尽快查明真相,好叫歌鸢安息。
“刘大人,你知道歌鸢本名是什么吗?”
“我知道得不多……”刘汪然捂了把脸,哑声道:“她只是偶然间提起过,说自己原本姓严……”
歌鸢的死套着两重罩子,最外头那层罩得不算严密,只要查出那撮白狐狸毛的来源,几乎就可断论。
大同城中拥有白狐狸或白狐皮毛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刘汪然命手下人查得略详细些,就把目光锁定在登雀楼的鸨母身上。歌鸢死后,她是狐妖的流言闹得纷纷扬扬,拢筵楼近乎无以为继。据说登雀楼鸨母已经在着手盘下拢筵楼,打着通吃的主意。而最关键的是,她有一件通体雪白的白狐裘衣……
刘汪然的行动能力很强,查出这些,就即刻命人扣押了登雀楼鸨母。
三皇子跃跃欲试,很想去牢中听个究竟。然而孙绍先却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光中竟透出微弱的讽意,像是在嘲笑他蠢。
“你若去了,叫幕后主使得知此事,刘汪然与那鸨母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