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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22.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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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已修展风华挽弓品血色,现狠绝酷刑逼死士
第一波刺杀来的人不算多,说是来杀人,更像是来探问虚实。但三皇子和孙绍先早有准备是他们绝没有想到的,是以即使未存死志不愿恋战,也禁不住三皇子带来的精锐包围,瓮中捉鳖,死伤大半不说,甚至还被扣下了两个活口。
“两个活口,一男一女,年虽不大,十五六岁模样,身上没标识,也没带可辨认的信物。”与三皇子回话的锦衣卫极年轻,生得也格外俊俏精致。但说话时却很有章程,有一说一,没一句废话。他虽生得俊,身上却有股势不可挡的气概,整个人都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宝刀。
三皇子是富贵乡里长大的,活了这些年,虽知道夺嫡之争的残酷,却没直面过险境。虽然知道眼下已经安全,却还是心有余悸。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让人退出去。他转头看向孙绍先,心内情绪很复杂。
两相对比,三皇子强装镇定,却和孙绍先的从容镇定形成鲜明对比。三皇子无法忘记,夜幕初降的时候孙绍先找到他,说今晚必有杀阵,邀请他看一场好戏。
从出京那一刻起,三皇子就知道自己是个活靶子。一颗心时时刻刻选在半空,却得装出悠闲自在的模样。他知道今晚会有刺杀,甚至于邀请孙绍先同行,也存着让他做替死鬼的心。可他没想过,孙绍先身在局中,却能清晰直白地看穿一切。
当时面对他的震惊,孙绍先是什么样?
三皇子记得很清楚,孙绍先立在窗边与他微微而笑,笑意浮在脸上,却不及眼底,矜冷高洁的目光,透出万事俱在掌握的笃定。
“他不会让你活着回到京城。”
雷声滚滚砸落,与他的话一并响起。一道砸在窗外,一道砸在心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隐秘微弱的厮杀声,箭矢飞过飕飕如风声。
“你……”
未尽的话都压回喉间,飞矢如电般穿过窗纱——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嶙峋分明的手将他拉住,不轻不重往后一扯,箭矢正与两人擦肩而过。
三皇子被吓出一身冷汗,本以为胜券在握,但生死一线间,整颗心都剧烈跳动起来。
孙绍先却半分不憷,灯光摇晃着映照在他脸上,面容如玉的郎君,此刻却像被挑起兴致,露出诡谲锋芒。他随手提起桌上弓箭,在推窗前瞥了三皇子一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顿了顿才说:“自己躲好。”
旋即挽弓而起,立在高楼之上,对准屋檐上渐渐逼近的黑衣人,不过瞬间便松开弓弦。箭矢如主,雪白尾羽从容自若地划破漆黑长夜,轻盈果决将来人射落。
孙绍先只出了一招,却留下了一个活口。
三皇子躲在柜子后面,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久闻孙绍先病弱体虚,他从没想过,那样一个文弱朗润的人,原来搭弓射箭的时候是这样的。身躯单薄却格外有力,与身上空青的广袖长袍相映衬,竟是一副风华绝代的好画。
后续琐事由锦衣卫料理,孙绍先带来的人没有死伤,却不约而同镇定以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一切却已经发生了。
孙绍先的心态异于常人,面对窗外一地血腥,仍能稳健自若地坐下,为自己斟了一盅茶。
“可惜。”孙绍先淡声道:“茶凉了。”
“你是谁……”孙家门第不高,原先都是普通读书人,祖父那辈从军,才过得略好些,后辈能读上书。但也没多出众的人物,像这种小门户出来的郎君,几乎没可能与那些千年门阀培养的士族相比较。唯独这一辈,出了个孙绍先。但也仅仅听闻,才华可与林子景并称广陵双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传言。
大同孙氏出来的孙绍先,理应体弱多病,病榻缠绵。不该像现在这样,面对敌袭习以为常,甚至能挽弓杀敌。
他究竟是谁?
孙绍先不由哂笑,抬眸望过来,一双眼朗润清越,遗视神飞。
“邀在下同行前,三皇子理应查过底细。”
三皇子确确实实查过□□因如此,才会出口相邀。见他神情紧绷,面色不虞,孙绍先收敛笑意,又斟了盅茶,推到桌前。
三皇子忽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上前桌前坐了,举起茶盅一饮而尽。不过是盅冷茶,他却硬生生吃出了烈酒的架势。
“那个锦衣卫姓陈,名也俊,原是顺益伯嫡子。后被卷入废太子案,以至满门下诏狱,末了只有他和寡母活下来。爵位没了,只有两条没用的性命。为了活下去,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做了为人不齿的锦衣卫……”
锦衣卫天生没心肝,刀尖上舔血过日子。诏狱里也绝不讲良心,只凭着皇帝的喜恶做事。他们是皇帝最锋利的一把刀,指哪打哪,说是声名狼藉也不为过。公侯之族的郎君,谁愿意拉下脸面去当这差事?可陈也俊去了。
三皇子扯扯唇角,提起这些尔虞我诈,他总有些力不从心:“他是我五弟救下的,虽然为皇上做事,但鲜少有人知道,他是五弟的心腹。离京之前,五弟让我务必把陈也俊带上。说这一路不会太平,唯有陈也俊跟在身边,才能护我周全。你既然知道‘他’不会让我活着回到京城,可知我为何要千里迢迢前往大同?”
十五岁的孙绍先绝对不知道,但二十五岁的孙绍先不仅知道,就连那段史书都是他盯着人编撰的。
“去找一个人。”孙绍先直视他,道:“找一个能证明孝义王从未谋逆的人。”
若说先前是震惊,当孙绍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三皇子整颗心才算是翻江倒海起来:“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绝对的秘密,除他之外,只有皇后和五皇子知道,就连贴身保护的陈也俊,也只以为他要事在身,并不知道他是来为孝义王翻案。可偏偏孙绍先知道了,一个从未卷入夺嫡之争,从未被任何一方放在心上的人知道了。
仅凭这些话,三皇子难以判断他究竟是敌是友。若是己方自然是好,若是敌方……三皇子不由毛骨悚然。若他真襄助皇长子,他们岂有胜算?
孙绍先岂能不知他心中顾虑,但他打定主意谋求从龙之功,想要凭着三皇子从而接近潜龙,此刻便不得不谋求他的信任。仅凭三言两语,三皇子绝不会信他。幸而他早有打算……
“我知道严沅在哪里。”
三皇子目色渐深。
前往大同途中,孙绍先和三皇子究竟经历过多少次刺杀,就连两人自己都数不清。两个扣下的杀手,其中一个趁着吃饭砸碎碗,吞了碎瓷片自尽了。末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女刺客。做死士的人骨头都硬,她也寻死过无数次。有了前车之鉴,陈也俊把她盯得很死。饶是如此,人虽活下来,但嘴始终没撬开。
眼见着要入大同了,还是毫无收获,三皇子也急了,质问陈也俊:“盘问人原是你们锦衣卫的拿手戏,怎么这会子拿个女刺客没法子。”
陈也俊板着张俊脸,冷冷回道:“三爷不准用极刑,自然慢些。死士不惧死,若不用些非常手段,只怕不能如愿。”
“我这不是怕她死了麽!”
孙绍先那一箭射得极刁钻,几乎是贴着心口穿胸而过。救回来已经不容易了,眼下还不能起身,若真动用极刑,连这一个都死了,从哪里再去抓一个。
“也不算难办。”孙绍先原先不想对个姑娘做这种下作事,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为了。“她为死士,自然不怕死,但世上有一样东西,但凡是人,皆为惊恐,绝无例外。”
孙绍先赠她的惊恐名“未知”。
他命人寻了辆马车,门窗皆以铜板围住。四面八方,唯有一扇手掌大小的窗户可开阖,这是用来给她送饭的。一日一餐,一餐一碗粥另添一碗水。除此之外,这辆困着她的马车就是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吃喝拉撒全在这样一个地方,毫无尊严、暗无天日。她能忍受死亡,但她能忍受无知无觉活在黑暗里多久?
“对付寻常人,这也就足够了,但她却是个死士。”孙绍先神态语气皆淡淡,分明郎君清润如春茶,却能不动声色说出最狠绝的话:“挖去她的双眼,拔去她的指甲和牙齿,粥里添上软筋散。我要她活着,却绝无寻死的可能。”
他还要她开口说话,所以舌头暂且留下了。
这道刑罚恶毒却有效,不过七天,她就撑不住了,呜咽着说愿意据实相告。
孙绍先命人带她去沐浴,换了干净衣裳,才和三皇子一起见她。她的头发还在滴水,时已入十月,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但她却贪恋这份寒冷,至少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三皇子看清她的模样,心里竟短促地掠过不忍。原先也算是个小家碧玉式的美人,如今双眼空洞全是暗色血痂,嘴也瘪了,嘴边一圈暗红血痕,隐隐泛着惊人的青灰。
说实话,三皇子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活着。
孙绍先却绝无半分怜悯之心,前世早已用尽柔肠软肚,如此惨状,他连目光都不会波动一下。他仍高坐位上,冷声淡问:“你的主子是谁?”
“是……四……四皇……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