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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19.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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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9.已修欲还乡绍先择避祸,闻争端临院滋风波
孙绍先心知,当下并非展露其能之时。故在三皇子妃丧仪上并没刻意接近三皇子与五皇子,不过看似随意地出了个主意。待丧仪皆毕,便又沉寂下来,只在家中读书习字,外头琐事一概不管。
孙家门户小,他虽出众,却少有亲近的会登门相邀。在这期间,薛蟠倒命人传话进来,说想邀他出去。知道他不能吃酒,这次是请他去品茶。他是什么人物孙绍先最清楚不过,说来贾宝玉还有些才气,知道尊重姑娘家。薛蟠却是个混不吝的,薛家在他手里一败再败,若不是有个好妹子,就是死千百回也不够。孙绍先无意与他相交,随口便命福园拒了。
除此之外,倒是林玦送了帖子,登门来看他。
不过几日不见,林玦倒像是瘦了足有一圈。他原是霞明玉映的郎君,单论姿容之美,孙绍先亦有不及之处,不过矜冷气度胜其三分,故使两人风采不分伯仲。然而眼下看来,林玦竟不复玉郎风华,目露疲惫,隐有憔悴之状。
难得见他苦恼的模样,孙绍先不由挑眉:“你向来乐天知命,今日是遇着什么难事了,才致使如此?”
林玦不说话,半晌才极了他递来的茶。瞧着落在窗沿的粼粼日光,出了一回神,方淡声道:“我恐怕不能再留在京城。”
绍先正擎茶要吃,闻言手下动作不由顿住,目光深邃地望他许久。他的父亲林海官至尚书,是今上的肱股之臣。他自己才中了状元,尚未拜官。这样的门户,这样的成就,是什么导致他说,自己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恐怕正是因为夺嫡之争罢。
林玦不善钻营,绝不会做结党营私的事。他的父母亲妹都在京城,他还是要割舍一切离开京城,只能说明他不经意间知道了一些事。若不善加处置,恐怕不止是他自己,连带着林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绍先目色微凝。他隐约有个猜想,这事恐怕和那位皇长子脱不了干系。
“大丈夫志在四方。”绍先没问他原因,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咱们这样的年纪,能多出去看看,实能拓宽眼界,不使自身囿于方寸之地。”
林玦微微而笑,即使到了这种不得不思虑退路的时候,他依然是温柔谦逊的:“我想去永城看看。听说那里靠近高句丽,人口混杂,有许多属国的商队会经过。”
那是西北边疆疾苦之地,当日今上御极,被高句丽压得无从喘息,被逼无奈下降了自己的亲姐姐敬端长公主。合睿王驻守边关,守的正是永城。可想而知,那是多危险、艰苦的地方,林玦竟然想去那里!
这回连绍先都说不出安抚的话了,沉默良久,方叹息着问他:“没别的法子了?”
林玦颔首,笑意略显涩意:“皇上在为齐献公主择婿,前些时候与我们老爷透了些口风。你兴许还不知道,我是预备终生不娶的。唯有最艰难最贫瘠之处,方能使齐献公主推拒此事。这是一样,另一样……”接下来的话,他说得有些滞涩,停停顿顿方才说完全。
林玦没多停留,他还有许多事要筹备。说完紧要话就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将自己的嫡亲妹妹托付给绍先。
他与绍先道:“我知道,你是叫身上的病拖延住了。在扬州的时候我就明白,来日你必能大展拳脚,京城必有你一席之地。眼下羽翼未丰,我只劝你务必小心。皇长子其人……若不能交好,也千万别得罪他。其人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惜葬送亲友,睚眦必报,为报当年之仇可做戏二十余年。延之……你一定要记在心上。我父亲如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但今日之风光,未必不是来日之血光。若真到了那一步,不求你别的,只求你伸手救下我妹妹……”
虽然现在林夫人身怀有孕,但绍先很清楚,林玦真正要托付给他的是林家大姑娘。在扬州时她与宛纯要好,偶也来家中玩乐。绍先认得她,甚至知道她的小名,是叫黛玉。
林玦不愿意搅入夺嫡之争,也自觉没这个能力,这才想着远离京城前往边关。但他却愿意告诉自己,皇长子此人大有问题,近来在京中搅弄风云的十有八|九是他。虽然绍先早已知晓,却仍旧承他这份情。
他记住了,若林家真的因此覆灭,他会出手保下林黛玉。
林玦说要离开京城,倒也提醒了他。如今京城是多事之秋,年关尽后,皇长子斩获帝位,才是他表露锋芒时。至于目下,还是别惹人眼,暂蛰伏为好。离开京城的理由好找,但离京之前,却还有件至关紧要的事要去做。
日收光拢,暮色初临。
绍先听人说孙旭回来了,眼下正在扶桂院里。心知孙旭和周夫人今日必要一处用饭,便遣光摇去扶桂院传话:“请太太把我的饭摆上,今日我过去请太太的安,顺道一处吃饭。”
光摇先行一步去传话,绍先稍过一刻,便换了家常衣裳,自在闲适地寻了条羊肠小道,穿过园子往扶桂院来。
扶桂院里灯光融融,孙旭换了衣裳,正坐在小炕上吃茶。周夫人倒站着,因绍先要过来,命人拾掇出圆桌来:“今日不在炕桌上吃饭,就在圆桌上,自自在在地用。”
听到这样家常琐碎的声音,绍先并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再好不过了。待更走近些,却见屋前杌子上坐了个姑娘,粉衣圆脸,正捧着块糕吃。不是知纯是谁?
家里怜爱她才落地就失去生母,向来极疼她。知纯却天生不骄纵,乖乖巧巧地惹人爱。见绍先过来,一手捏着糕,高高地扬起手要绍先抱她:“大哥哥,抱一抱知纯。”
“咱们小四儿今日吃什么呢?”
绍先一把抱她起来,迈过门槛进了屋子。
知纯瞧瞧他,又瞧瞧手里的糕,一把送到绍先嘴边:“大哥哥吃。”
“……大哥哥心领了。”但这口水滴答吃了大半块的糕,还是妹妹自己享用罢。
见绍先抱着知纯进来,周夫人佯斥道:“多大的姑娘了,还叫你大哥哥抱。”
知纯歪歪头,振振有词地说:“大哥哥疼我,要抱我,我才给抱的。”
知纯年纪小,在饭桌上吃了一会就乏了,叫奶妈子抱下去喂饭。绍先这厢吃了饭,便将林玦说的话掐去头尾,只告诉孙旭,京城眼下不是久留之地,他想回大同祖宅去。
“一则是休养身子,老宅子更清净些。二则也是专心读书,儿子想考了乡试再回来。”
绍先向来有主见,孙旭也鲜少驳他的面。想了想,便揣度着说:“你一向知道分寸,况已及冠了,能做自己的主。近来京城确实不太平,你若想回去,倒也是桩事。只是你自小在江南长成,回京之后也不大惯。陡然叫你回大同去,舟车劳顿是一样,另一样,只怕水土不服要害病。”
“我回祖籍,自然有老祖宗和老宅子庇佑我。再没听说,回乡竟要水土不服的。”
身为郎君,自然不能长久待在父母身边,出去磨砺磨砺也是好的。只是孙旭觉得好,周夫人却不大乐意。
“你的身子原就弱,时好时坏地要生病。若你娶了新妇,叫她跟着去,我也放心些。只是现下你一个人去,岂能让人放心的?”
“太太担心儿子,儿子心里明白。”绍先面露怅然,口吻不无怅惘:“难道儿子娶新妇,就是为了让她服侍我?多带些仆从,一样伺候人。何况我身为儿郎,怎可将己身尽托妇人?我当自行前往,绝不将苦事系与内妇。”
“可……”周夫人正要说话,忽听外头一阵哭喊撕闹声。现已入夜了,冷不丁来这么一声,真够吓人的。
周夫人叫吓得一激灵,知纯正吃热奶|子,也被吓得呛住,奶妈子忙抱着她站起来拍背。
周夫人恼了:“必是倚杏院里又有事故,三天两头地闹,听得人脑瓜仁都疼。”
她本以为和往常一样,不过是吵嘴的小事。未料声音越发大起来,赵夫人平日里看着多平和,这会子声音尖锐得厉害,隔着一个院子还能听见她喊:“倒要叫老太太评评理!这些年我有哪处不是?瞧瞧我为你生的绍祖,为你养的安纯!前后地操持没句好话,倒叫老爷在这骚|浪小蹄子跟前说我不是!二老爷想纳妾,我难道敢有话不成?过了明路开了脸,二老爷天天搂着她睡觉我也不管!谁叫你们私底下往来,这院子里里外外都知道了,独拿我当笑话看!说我不容人,就请老太太来做主!若不然,就是一头碰死了,这小蹄子也休想得好!”
这番话说得实在糙气,孙旭听不下去:“这么闹下去像什么样。”便命周夫人:“你去劝两句,深更半夜,别扰老太太清净。年纪大的人经不起,若叫气着了怎么好。”
周夫人也知道轻重,虽不愿意揽这活计,想着夜里别惊动老太太,还是应下了。理了理衣裳就出来,往倚杏院去。倚杏院与祥容堂离得并不远,老太太又还没睡下,这么大动静,岂有听不见的。周夫人才出院门,就在倚杏院院门前碰到了娉婷。
周夫人心感无奈:“老太太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