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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013.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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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3.已修得佳音地龙隐贾氏,掌借据拼求握浮木
凤姐歇了一回午觉,夜里贾琏回来,便将此事说与他听。贾琏听了,顿感惊异。竟不知那日一盅酒,就引得孙绍先病至如此。又想起初见时他立在绝品楼里俊爽矜冷、气度从容的模样,不免为之惋惜了一回。心中暗想,那日孙绍先原是不肯吃酒的,后来叫人用言语架着不好下台,这才无奈吃了。归根结底,这桩公案原是从自己和薛蟠身上起来。
凤姐不知其中究竟,只见他定定地出神不说话,只当他不愿意听,便道:“罢了,少不得我往大太太那里走一趟,把这画交由大太太转送也就是了。”
“给我罢。”贾琏回过神来,便笑着应下了这桩事:“大老爷十天半月也不往太太那里去,我给大老爷还便宜些。”
贾琏把画送到贾赦跟前,因想着孙绍先的病,不免多提了一句。又说到孙绍先才名远扬,是足以和林玦一较高下的。他想着和孙家结善缘,贾赦却想起自己外头闹亏空,去岁为梳拢个十五岁的瘦马还问孙晖借了五千两银子。如今正巧这事撞上来,若办成了,正好叫孙晖把账给平了。
当夜贾赦便往邢夫人房里来,与她说:“孙家和咱们贾家素有往来,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就认得。如今他们大房里也回来了,今有了难处,很应该帮一帮。他们要觅个姑娘,生辰八字已经送到琏儿媳妇那里。你也帮着掌掌眼,究竟你年岁长些,认得的人也多些。”
邢夫人于贾赦素来无有不依,听了这话,也不问究竟,忙连声应是,一径答应了。次日她遣人寻凤姐,命把生辰八字拿去。凤姐原想再等些时候,宫里齐献公主选伴读再行比对。只是不知邢夫人自哪里得了消息,当下就要去觅。
她命人抄录了一份生辰八字,交到邢夫人手里,道:“我正愁这事不好办,如今有大太太施援手,我就不怵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了生辰八字,京里同年岁的姑娘里筛一遍,再细问问是几月里生的。细致的虽不能得,大体的总能估摸出来。届时卖些人情细问问,不就成了?”
邢夫人接了生辰八字粗看了看,因道:“辛巳年所生,那就是属蛇的,今年才八岁。”
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正巧在这里回话,立在她身旁瞧了眼便笑道:“怎么这样巧,和咱们二姑娘一般大,赶巧也是二月初二生的。”
邢夫人和凤姐俱都不记得迎春是二月初二生的,叫她这么一提,两人都朝着生辰八字看了又看。
凤姐道:“你记准了?”
“不会有错。”王善保家的很笃定:“我那外孙女就在二姑娘跟前,姑娘就是二月初二所生。说来这时辰倒和二姑娘也像,我记得许姨娘养下姑娘的时候就是卯时,春寒料峭的。太太打发我在外头候着,日光渐渐出来,姑娘就落地了。只是卯时一刻还是三刻却不大记得了。”
邢夫人与凤姐对视一眼,凤姐心知孙家找这个姑娘去是做什么,有心将此盖住,便笑着想掩过去:“不过凑巧罢了,我们不过是中等人家,哪算得上是勋贵……”
邢夫人不知其中究竟,贾赦只说了要找个人,没说找去做什么。当下凑四合六地碰上这么巧的,又是在自己家里,行事便宜,细问问也没什么。旋即便命王善保家的往迎春屋子里走一趟:“你去问问你外孙女,二丫头究竟是几时生的。”
王善保家的答应了,打帘子出去问。凤姐见状不好,忙将来龙去脉说与邢夫人知道。
“大太太,咱们帮个忙是能够的。只是孙家究竟才兴起来,孙家大郎有体弱多病。依我之见,倒也不必费心得这样。”
言下之意是别人家也就罢了,那是人家的缘分。轮到自家头上,难道能把姑娘送出去填窟窿麽?
“倒要你教我?”邢夫人紧捏着手里的生辰八字,一心只想着讨好贾赦,迎春如何与她什么相干?“她原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没和琏儿托生在前头太太肚子里,和琮儿也不是一个娘。今老爷发话要寻人,若真应上了,还是她的运道。孙家大郎虽病弱,却有才学。她过去了就是正头奶奶,将来跟着享光。若孙家大郎真为官做宰了,她再凑上去,焉知人家能不能瞧中她?我为她想着,难道不是一桩好事?”
一番话说得凤姐无言以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只赔笑着不言语。
不多时王善保家的回来,回邢夫人道:“问过了,二姑娘是二月初二晨起卯时三刻生的没错。”
得了这消息,邢夫人自觉寻着人了。办成了这事,贾赦总是该高兴的。邢夫人唤彩嫆[1]进来,命她去回贾赦:“就说人找着了,请老爷放心。”
“太太慢些。”凤姐忙叫平儿把彩嫆拉住,劝邢夫人再觅觅:“同一日生的人不在少数,就是差一时半刻也不成。太太不妨细辨辨,以免忙中出错,再空欢喜一场。我想想起来,南安郡王府的庆顺县主像也是二月里生的,等都归拢出来摆在一处比对了再回老爷,岂不更笃定?”
邢夫人果然被她劝住:“也有道理。你去列个册子,把京里今年八岁的姑娘都捋出来,再一一地拣出二月里生的。”
总算暂且给拦下了,凤姐出了屋子长长叹息一回,心里也知道,哪里有这样巧的事,生辰八字全对上了。总不能京里还有个姑娘,和迎春是同时同刻所生罢?
她有心想拖延,等贾琏回来和他说过再计较。奈何贾琏传话进来,说庄子上有人偷懒要去看,这几日不能回来。偏邢夫人又左催一回,右问一遍。凤姐没法子,只得排出个名单来,遣人给送去。
京里今年八岁的姑娘倒不少,除了迎春,只有两个是二月里生的。一个是南安郡王府的庆顺县主,另一个是侍读学士姚翼谦的孙女。
邢夫人道:“云姑娘和南安郡王府亲近,庆顺县主是几日生的,她该知道。”湘云正住在府上,于是遣人去问,湘云虽不解其意,却还是回了,说是二月十六的生日。
至于那个姚小姐的生日,倒有些难办。偏王善保家的又想起来,李纨的一个表姑母正是姚翼谦长嫂。于是借口说做了个梦,要寻个二月初二生的姑娘做干女儿,央李纨写信去问。三日后得了回信,说姚小姐是二月底生的。因她太太总想着赏桃花,二月底桃花开的时候正巧姚小姐生出来,故而给起名叫梦圆。
邢夫人见这两个都不是,心道十之八|九是迎春了。于是命人去请贾赦,要亲口把这消息告诉他。贾赦听了却并不十分高兴,想起迎春的娘死得早,她又不讨邢夫人喜欢,还是王夫人和贾母费心教养着。
细想了一回,又觉孙家没来催还钱,想来是不在意这事,倒也不必赔付上个女儿。这么想着,不由冷下脸来,嘱咐邢夫人:“此事到此为止,今后不许再提。”
邢夫人大感诧异,却没胆气问究竟,只能唯唯应是。
却说这厢,孙家赵夫人托了凤姐,却久不得回应。孙绍先的病情又眼见着反复起来,孙家上下都急切得很。
赵夫人被孙老太太催着,实在没法子,只得赶鸭子上架,同样的法子捋一遍。只是他们人脉不如贾府,查问起来艰难。兜兜转转竟耗费了三两个月。乃至进了冬月里,这才知道,贾府的二姑娘正是二月初二所生。
“难怪贾家没动静,原来是他们府上的姑娘。”赵夫人想到费了这么些工夫,心中难免有气。因与孙晖抱怨:“我见这模样,就是知道了也没法子。摆明了不乐意,咱们还能强抢不成?”
孙晖赔了幅画,也没得贾赦一句话,心里也存着气。又想到这些时日家里上下都忙着孙绍先的事,萱颐养好了病,也没工夫张嘴开脸抬人。这么想着,愈发气恼了。
“软语相求不成,只能来强硬的了。”孙晖前两日才知道,孙绍先吃酒那日贾琏也在席上。孙绍先病由此起,于情于理,难道贾府不该赔付些?“绍先因这个病连乡试也错过了,还得再等三年!孙家有多少个三年能等?这会子新主未定,正是寻机遇的好时候。咱们断不能错过。”
“老爷有什么法子?”赵夫人为使他尽心,难免软语相诱:“待绍先大好了,也能办老爷和萱颐的事。依我之见,她是我跟前的人,做了姑娘,也该倚杏院里摆一桌高兴高兴。”
孙晖果然意动,遣人去前院书房里找个螺钿的拜匣。拿来了打开一看,却是好几张借据,其中一张五千两银子的,署名正是贾赦。
“先时贾大老爷想梳拢个瘦马,缺五千两银子,问我借了使,这就是他签了字的借据。”孙晖道:“明日你往扶桂院去,告诉大嫂子有借据在手。绍先是她的命,就是浮木,她也得拼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