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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撬车贼 ...

  •   第一案从头开始
      第四章撬车贼

      幽城,初冬的清晨。
      蔺天躺在拥挤狭小的半地下室床上,睁着两只熊猫眼,看着窗外一只被主人牵着遛弯儿的萨摩耶将早上第一泡精华浇在他卧室的窗户上。

      无奈地闭上眼,他困倦疲惫却没有丝毫睡意。
      蔺天一夜未眠,昨天晚上在闻牧海家门口那短暂的几分钟不断在他脑子中一遍一遍地重播。他不停地在琢磨着、思考着、探究着到底自己出错在哪里,怎么之前一秒气氛还好好的告白,下一秒就变成了毫无人性的逐客令。他不明白,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了。

      胡思乱想了整整一宿,蔺天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闻牧海绝对没养什么猫。
      闻牧海当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养猫”的借口太过草率,简直不符合他超高智商的人设,明显随口应付蔺天的。而闻牧海撒谎的理由只有一个——他金屋藏娇。
      好吧,蔺天承认自己用词过于抓马,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人住。

      闻牧海的同居人会是谁呢?这个问题最有可能的一个答案,也是蔺天最不愿意去相信的一个答案,就是闻牧海的对象。是某个幸运的男人或者女人,却不知因为什么,让闻牧海要对外隐藏这段秘密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拒绝蔺天的理由也很充分了,人家并不是单身。

      当然,这是最合理的猜测,却也是蔺天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所以他一直在为这个猜测的错误寻找理由。
      理由之一就是闻牧海对自己所说的那个不弯也不直的奇怪描述,他如果不是性冷淡,蔺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蔺天想了一宿,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整夜没睡。身体明明是疲惫的,意识却异常清醒。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为了一个人这么伤神是什么时候,他的睡眠质量非常好,一向都是倒头就睡,被朋友们贴心地夸奖为“没心没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一天。
      而且这个人还刚刚把他的告白给拒绝了。

      昨天一整天发生在蔺天身上的事情许多:先是跟灯光助理打了一架,然后而被一个GV男优告白,紧接着参加了大学毕业典礼,再然后在天台上对全校的女神出了柜,再再然后就看到了女孩儿的头颅从天而降,自己成了杀人嫌疑犯……
      而今天早上,当蔺天想起昨天这一连串堪称为奇遇的经历时,他最在意的竟然是那个闻牧海,甚至对自己能否顺利脱罪没有多上心。
      果然,爱情这东西就能将再聪明的人都变成白痴。
      闻牧海捂住脸,他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手机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蔺天的自我鄙视。
      打开微信,是制片在群里发了今天的拍摄通告。

      卧槽!
      蔺天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昨天发生这么多事,他都忘了今天还有戏要拍。
      下一秒,一个更让他窘迫的现实在脑子中炸响:他把背包落在了闻牧海的豪车里了。
      就是那个装着剧组租来的价值十几万摄影设备的背包……

      昨天,他被闻牧海拒绝后,感觉失落又沮丧,像仓皇出逃一般从那个高档住宅小区离开,以至于根本忘了自己放在车后座上的大背包。
      他一夜失眠,净琢磨着自己怎么被人家拒绝了,都没有想起来那十好几万的器材。
      他娘的,爱情果然让他变成了白痴。

      想到这里,蔺天忍不住一绺儿一绺儿地薅头发,他的刺儿头让自己感觉直扎手。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经历了昨晚的一切,他能就这么佯装无事地登门造访、跟人家要东西嘛?闻牧海会不会觉着他像个痴汉或者跟踪狂,是故意将包落在车上借机接近他啊?

      原本还想着能借这尊大神来救自己脱罪呢,如今事情却越来越失控,越来越离谱。蔺天只觉得自己最近是水逆+犯太岁+触霉头,是倒霉的妈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但是不去又不行,那毕竟是价值十几万的设备,就算把他蔺天卖了也赔不起。
      思前想后,蔺天聪明机敏的小脑瓜,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蔺天准备好工具、换好衣服,走出他狭窄的卧室。
      比卧室大不了多少的客厅里,父亲蔺鸿志正趴在地板上呼呼大睡。他昨天凌晨醉酒回来,然后吐在常年摆在门口的桶里,再倒在地上睡着,这是他父亲的一贯作息。

      蔺天蹑手蹑脚地踩在破烂的地板上,尽量避开大字型趴睡在地的父亲、满地的空酒瓶和零星的呕吐物。在蔺鸿志震天的呼噜声中,他轻轻地打开门。
      “吱呀——”
      老旧的铁门打开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在同时,呼噜声突然停止了。

      下一秒,熟悉的阴沉声音在蔺天背后响起:
      “你要去哪儿啊?”
      蔺鸿志的声音仍然带着酒意和含混,蔺天转过头,只见他两眼浑浊满是血丝、胡子拉碴、头发花白蓬乱、浑身脏兮兮的,嘴角还有残留的呕吐物。右眼青了一块,不知昨天醉酒后又和谁出了冲突。
      这是他熟悉的父亲,熟悉的一天的开场,正如过去的二十年。

      蔺天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隔着短短的两步距离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在问你话,你没听见吗?!”蔺鸿志的声音明显带了怒意和威吓,但蔺天仍没有回答。

      蔺鸿志缓缓爬起身,一步一步拖拉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他父亲的脊背有些佝偻,站在儿子面前要矮一头,然而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却看不出一丝的怯懦。蔺天也毫不退缩,像棵树一般扎在原地,静看着怀着盛怒的父亲。
      仰头看着儿子坚毅的双眼,蔺鸿志毫不犹豫地抄起一旁的空酒瓶,猛地砸在了儿子的头上。

      伴随着酒瓶在耳边破碎的炸响和太阳穴尖锐的疼痛,蔺天没有躲,甚至没有动一下。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用皮肉之躯生生承受着这一下。
      他心里清楚,他躲不掉。即便此刻躲掉,日后也会百倍千倍地还回来,这是二十年来父亲教会他为数不多的宝贵经验。
      破碎的玻璃碴扎在肉里,鲜血瞬间一股股顺着脸颊流下来。蔺天的左眼一时间被血色浸染,这种疼痛他已经熟悉了十几年,就像吃饭和睡觉一样日常。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你都毕业了,还见天儿往外跑,你小子是有钱赚了,对吧?你是想瞒着我,不打算给我钱对吧?我这个当爹的,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在外面受罪,就是为了供你读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养了个他妈的白眼儿狼,对吧?!”蔺鸿志怒喝道,口水都喷在了蔺天的脸上:“我告诉你,你以后赚的每一分钱都得交给我,乖乖孝敬我,听清楚了吗?”

      蔺天仍没有回答,蔺鸿志再次举起破碎的酒瓶,移到儿子的脸侧,尖锐的玻璃碴在晨光中幽幽发光。
      蔺鸿志再次威胁道:“老子在问你话呢,你听清楚了吗?!!”
      将所有情绪艰难地吞进肚子里,蔺天缓缓地闭上眼:“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好。”蔺鸿志终于满意地扔掉了破酒瓶,嘟嘟囔囔地转回身:“找一家好医院当医生,收收红包最赚钱了。到时候就能搬出这个狗窝了,也不枉我这些年在你这狗崽子身上下了血本儿。”
      蔺天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是做不成医生的。当初上医学院是蔺鸿志强迫的,他对医学不感兴趣,也知道自己没本事承担救死扶伤的责任。但蔺鸿志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不知道儿子早已脱离了掌控。
      蔺天从半地下室跑出来,站在街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头上还在流血,路人害怕地躲着他走。

      他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愤怒、委屈、痛苦……多重情感蜂拥而至。二十年,他都是在这肮脏的沼泽中挣扎着活过来的,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般灰暗下去,直遇上到那个人。
      想起昨夜闻牧海的那个笑,蔺天只觉得自己仿若溺水多年的人,终于在黑暗不见五指的湖底见到一缕阳光,叫他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让他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也许这是老天爷在残忍苛待他这么多年以后,终于给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么想着,头上的伤口突然不痛了,蔺天直起身子,紧紧攥拳。
      这根稻草,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手。

      同一时间,幽城市警局。
      当严东走进警局大楼发现林上正的办公室的门没关好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警局进贼了。
      局里谁不知道,他们的刑侦大队长是个能熬夜但拒绝早起的主儿。熬夜跟监时,他凌晨四点钟都不带打个哈欠的。但如果要他早上八点起床,就比让他去扫黄组穿女装办卧底还要难。

      好家伙,你个贼胆包天的,偷东西偷到警察局来了!看老子不把你就地正法!
      忿忿地想着,严东掏出了警棍,小心翼翼地走向林上正的办公室,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严东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柜子前,似乎在翻找着什么,八成是在偷东西。
      严东见状,一个飞身越过沙发,举起警棍对着那人大吼一声:“警察!不许动!”

      下一秒,只听“咣当”一声,那个人手里的咖啡杯掉在地上,咖啡洒了出来,湿了一大片地砖。
      而他们的从来不早起的刑侦大队长林上正,就站在他眼前,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严东和他手里的警棍。

      “老、老、老、老、老、大……怎么是你?”一时间,严东说话都结巴了。
      “你特么还问我?这特么是我办公室!我特么还想问你呢!你特么这是干什么?造反啊?!”一向“温文尔雅”的刑侦大队长,带了一连串的脏字儿对着严东破口大骂:“一大早的,你特么有病啊!!!”

      “我看你屋里有人,还以为进贼了呢。”严东委屈巴巴地收起警棍:“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你他娘的才是贼呢!老子早起一回怎么啦?”林上正指着地上的咖啡污渍:“看你给闹得,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拿拖把收拾去!”

      不对劲儿,绝对不对劲儿。严东一边拖地一边想,他十年前从毕业起就跟着林上正,对他的尿性一清二楚,这家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早起。
      凭着警察敏锐的嗅觉,严东的小眼睛在办公室到处转悠,试图查出一点线索,果然在沙发上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叠好的毛毯和抱枕。
      “老大。”严东极力克制自己想要笑出来的冲动:“你不会是……让嫂子赶出门了吧。”

      林上正看到他盯着沙发,脸色立刻黑了几度,轻咳了咳嗓子,嘴却还是硬着:“胡说八道!什么赶出门?谈对象,啊是吧?谁还没个小打小闹?啊是吧?我个大男人,还能跟她个小小女子计较吗?啊是吧?”
      “哦!”严东没说话,只是佯装乖巧地看着林上正,脸上写着一副“我信,我特别信,我真的信”这样“真诚”的表情。

      看到严东的乖巧脸,林上正知道自己硬撑着也没用,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这案子真烦,碰上一变态不说,还让你嫂子也跟我过不去。”
      “怎么说?”严东立刻放下拖把,坐在林上正身边,一副标准的吃瓜脸。

      “她昨儿在网上听说了幽大的事儿,还看见了现场有人拍的照片,里面拍到了闻牧海那小子。”林上正说着,手捂住额头:“昨天晚上她就问起了我,我跟她说闻牧海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她就不干了。跟我大吵了一架,说我冤枉了人家。”
      “呃……”严东听到这个瓜,一时间不知道该咋消化。
      提问:突然得知老板的媳妇儿对自己的同事有过分关爱,老板头顶隐约绿油油,我这个瓜是不是吃得有点危险?在线等,挺急的。

      “嫂子跟闻先生关系……挺好的?”严东小心翼翼地措辞。
      “也算不上。就她之前报道的个案件都是闻牧海做分析的,她采访过他几回。结果就对那小子的专业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打那之后天天跟我夸闻先生这好、闻先生那好,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林上正烦躁地抽完一支烟:“这回听说他成了嫌疑人,就坚决不相信那小子能干出杀人的营生,还就跟我杠上了!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她吵到后面居然还说是不是因为她平时老夸闻牧海,所以我吃醋嫉妒、才故意刁难人家,你说这女人讲理不讲理?!”
      “呃……”严东再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提问:老板和媳妇儿吵架,我感觉是老板的媳妇儿更有理,是要跟老板撒谎还是坚持说实话?在线等,挺急的。

      “你咋不说话呀,东子?”林上正看着好像录像卡带的严东,手举起来在他眼前晃晃。
      严东咂嘛咂嘛嘴:“那个……两口子的事儿本来就挺复杂,我个外人也不好插嘴。不过你们俩这对象也谈了五年了,要不是因为她妈不同意早结婚了,现在住一起跟夫妻也没差别。你就别计较那么多,回去给人家服个软道个歉。别老睡在沙发了,对腰背不好。”

      林上正翻个白眼:“要真是道歉能解决的事儿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严东一愣。
      “她想要这个案子的独家。”林上正道:“想要今天就过来采访,做跟踪报道。”
      “这也没什么呀,以前这种报道咱们局也没少合作。嫂子也是有经验的,只要不外泄案件关键信息妨碍查案,也无所谓啊。”严东更糊涂了。

      林上正摇摇头:“以前的案子,我觉着她是个专业记者,能够客观公正的看待案件,所以不介意。但这个案子她参与就是有目的啊,根本就是想要帮闻牧海那小子,我怎么能不防着?”
      说到底还是不想让媳妇儿跟人家闻先生有接触,还是吃醋和嫉妒在作祟。严东在心里腹诽着,却不敢宣之于口,默默地再次低下了头。

      “算了算了,她的事儿等她来了再说吧,先干咱们的活儿。”林上正甩甩手,正色道:“去查戴晴的关系网,她不是学校校花吗?有没有嫉妒他的女孩?有没有被拒绝的男生?有没有被甩的前男友?他的周遭关系全都给我查清楚。”
      “你觉着会是学生干的?”严东问。
      林上正摇摇头:“我直觉认为学生的可能性最低。但雪卉说那个字条代表的杀人动机之一是感情纠纷,那我们就必须要查。但如果真的是学生干的,选择毕业典礼的必要性就很小了。戴晴在大学四年住校,能杀她的机会多如牛毛。但是如果是校外人,毕业典礼则是最好的选择。外来人员多,学校保安松懈,鱼龙混杂,藏叶于林是最安全。”

      严东点点头表示赞同,继续问道:“那你觉着谁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怀疑嫌疑犯更有可能是针对她的家人。”林上正说:“别忘了她有一个做教育司司长的父亲。位高权重的人一路上爬上来,两手不可能是干净的。我们先从死者自己的关系网查起,再动他爹的。”

      “那……蔺天和闻牧海呢?”严东问。
      “去查他们两个和戴晴的关系。”林上正说:“蔺天的还好说,闻牧海跟死者好像没有任何联系,构不成任何杀人动机。但是他们两个是唯二进出案发现场的嫌疑人,而他俩相比,蔺天那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将人头割下来的变态杀人犯。反而是闻牧海,这家伙的心思太深我看不透,我信他的专业能力,却没办法信他这个人。我总觉着他身上有什么秘密,有必要查一下”
      “好,我这就去安排。”严东边听边在手机上记下。

      “尸检那边怎么样了?”林上正点起第二支烟。
      “指甲缝里发现了少量皮屑,可能是在挣扎的时候抓过凶手留下的,应该能提取出DNA。”严东说。
      “太好了!”林上正打个响指:“这可是关键性线索,叫蔺天和闻牧海来警局提取DNA样本进行比对。”

      “好的,明白。”严东思索道:“不过蔺天昨天确实在天台上和戴晴有过接触,如果DNA对比是他的,他完全可以狡辩说对方跟自己有过肢体接触,比如说打过他一巴掌。这样指甲里的皮屑就无法成为他的犯案证据了。”
      “的确,这种可能。”林上正点点头:“先不考虑,等比对之后再说吧。昨天对他俩的跟监进行得怎么样?”

      “关于这个……”严东说话的口气有几分犹豫:“他们拍到一张照片,我想你需要看一下。”
      严东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交给林上正。
      照片上,蔺天把闻牧海圈在怀里,靠在车上。两人颜值都不低,这一幕拍得活像娱乐杂志上的偷拍明星绯闻照。
      “这……什么情况?”林上正看着那张照片,眉毛高高扬起:“我的俩嫌疑人搞在一起了?”

      同一时间,闻牧海家别墅门口。
      蔺天仰头看着三层别墅,这幢建筑就像闻牧海的那辆辉腾一样,风格同样低调的奢华。那扇昨晚破碎的窗户临时用胶带封住,看来还没来得及处理。
      闻牧海的辉腾还像昨天一样停在门口,并没有收回车库,这大大方便了蔺天的计划实施。

      小心地环视四周,此时四下无人,不远处的摄像头刚好被旁边的梧桐树茂密的枝叶挡住了。
      蔺天心中窃笑,暗喊一声:天助我也。
      他从背包里掏出两样东西:一块三角形的木楔和一根铁丝衣架。
      是的,这就是蔺天那聪明机敏的小脑瓜想出来的办法——撬车。

      以保万全,他来之前在网上看了好几遍教学视频,确保计划顺利实施。
      想他蔺天好歹也是高智商的医学生,虽然大学成绩不咋地,但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
      他小心翼翼地试图用木楔将车门撬开一个缝,再将衣架伸进去。然而,还没等他前一个动作完成,车子就发出了尖锐的报警声,在寂静的清晨街道上格外响亮。

      蔺天立刻慌了,心想这一旦被抓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拔腿就跑。
      然而没有跑出几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蔺天?”

      他本能地停下了脚步,那是那个曾让他怦然心动、心花怒放、心潮澎湃、心驰神往,也让自己心浮气躁、心灰意冷、心神不宁的声音,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
      几乎是本能地,那声音的吸引力超越了一切。他呆愣地转过身,看到一身居家服的闻牧海站在门口,正远远地看着他。鲜少有表情的脸上,此刻有着一丝丝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闻牧海开口问道。
      我是来撬你车锁的,蔺天在心里暗戳戳回答。
      但这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咧嘴露出一个直冒泡的傻笑。
      闻牧海却不是傻子,他转头看看还在警报的车子,再转头看看蔺天手里还没扔掉的木楔和衣架,证据确凿。

      闻牧海恢复了平日里毫无波澜的“尸气”脸,关掉车子的报警,问道:“你就那么喜欢这辆车吗?”
      “不是不是!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没想偷你的车,真的!”事到如今,无论语言多么苍白,蔺天也只剩下解释一条路了:“其实是我的背包落在你的车里了,我想悄么声地拿走,不想打扰你,毕竟……昨天那种事儿之后,我觉得咱俩见面会挺尴尬。谁知道你这车这么不经撬,所以我……”
      “为什么见面会尴尬?”闻牧海打断他的解释。

      蔺天一愣,心想闻牧海这家伙抓重点的本事还真是强。他说了这么些,对方既没有毫无芥蒂地问他落了什么东西,也没有疑心病地去揣测他是不是以拿东西为借口偷车,反而集中在了他最不想去解释那一点上。
      蔺天此刻不知道是闻牧海的脑回路太过惊奇,还是他太善于抓住能让自己窘迫的重点。

      “当然尴尬啊,我生平第一次告白就叫人给甩了。就算你一个甩别人的不尴尬,还不允许我这个被甩的心里不是滋味吗?”蔺天干脆破罐破摔,将心中所想都倒了出来。
      闻牧海没接话茬儿,走到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将蔺天的背包拿了出来,走过去交给了他。

      “谢谢。”蔺天干巴巴地道了谢,感觉气氛更尴尬了,张开嘴不知道该说啥。
      一时间,两人无话。

      “你受伤了。”就在这时,闻牧海突然开口,目光停留在蔺天的新鲜的伤口上。
      蔺天一愣,早上被蔺鸿志殴打的伤口他只是简单拿纸巾擦了擦,也没太在意。此时他伸手随便一抹,一手碎成渣的血痂,碰触伤口的瞬间忍不住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见闻牧海的眉头皱起,蔺天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事儿,早上不小心摔一跤。”

      闻牧海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蔺天,蔺天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见自己不自主轻捻在一起的手指。
      完球了,又被抓现行。

      “进来处理一下吧。”
      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那个诡异的清晨,闻牧海都会忍不住地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请那个才认识了半天的男孩进家门?
      自己明明刚看见他撬自己的车,自己明明昨晚还将他撵走,自己明明拥有一个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惊天秘密……可就是那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口,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是似乎是灵魂出窍一般,就脱口而出了这一句。
      仿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蔺天再次愣住了,立刻抬起头看向闻牧海,一时间又惊又喜。他敏锐地看出对方对自己的邀约似乎也在犹豫不决,但是他不准备给闻牧海反悔的机会。
      “好啊,那多谢了。”蔺天笑着露出八颗大白牙,迈着大步走进闻牧海的家。

      在外兼职这几年,蔺天也见过些世面,进过几个豪宅,设计成什么风格的都有,但闻牧海的家和那些都不一样。
      刚进摄影行业时,蔺天曾跟负责美术的老师有过交流。那位老师说,好些影视城中都有家庭环境的布景,陈设看起来样样不缺,但还是需要他们美术做进一步的添置,原因就是那里缺少生活气息。家不是宾馆,不需要那么整洁漂亮,但一定要有人气。
      而此时走进闻牧海的家,蔺天一度怀疑自己走入了某个拍摄布景里。
      墨蓝色的主色调,显得忧郁而阴沉。极简风的布置,干净整洁,显得空间大,却也异常空旷。从装修到摆设都没有丝毫生气,正如居住在这里的主人日常的表情一样,空到虚无。

      “坐吧,我去拿药箱。”闻牧海指指沙发,自己朝楼上走去。
      蔺天乖乖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做了四年摄影师,他在色彩上也有了专业的认知。如果他能住进来,定要添置一些明亮色彩的摆件,将这个空间的死气沉沉破一破。这里太不像一个人的家了,更像是民宿,像是宾馆,像是住了一夜就走的临时居所,仿佛随时都可以抛弃,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挽留人的气息。
      想到这里,蔺天不禁抬头看向二楼,找到了破碎窗户的那个房间。
      那屋子的房门紧闭着,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走上去,踢开那扇门,看看里面到底藏着闻牧海什么秘密。如果真能如此,他是不是就可以早日走进他的心?

      正胡思乱想着,闻牧海拿着药箱从楼上下来,坐在他的身旁。也不说话,闻牧海只是打开药箱拿出纯净水,开始为蔺天做伤口清洁。
      他们两个坐得很近,近到蔺天能清楚数清闻牧海那长长的睫毛,近到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栀子花味道的沐浴露清香,近到只要他想,一个倾身凑上前就能吻到对方水润的双唇。

      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让背光而坐的闻牧海周身泛着浅浅的金色光芒,仿若天神降临人间。
      此刻,蔺天觉得脑子晕乎乎的,心想: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嘶……”上药的疼痛逼迫蔺天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他看着闻牧海认真专注的眼神,轻声开口:“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闻牧海问道。
      “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蔺天轻声说。
      闻牧海想了想,回答:“不感兴趣。”

      蔺天笑笑,这真是很“闻牧海”的回答。
      是啊,也对,眼前这个人从来对别人的事都漠不关心。

      “是我爸打的。”闻牧海没有问,蔺天却兀自开了口。
      闻牧海上药的动作陡然一滞。
      “从我记事起,我爸就是个酒鬼。”蔺天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每天喝醉了就打我,有两回严重到把我打进了医院。我听他的老朋友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妈在我两岁的时候离开家再没回来,他就变成这样了,原来他们夫妻俩是特别和善的人。但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我的记忆里,他就是那个动不动对儿子下死手的混蛋。我小时候没法反抗他,只能拼命锻炼身体,还去学了点儿武术。这些年他对我下手也会忌惮了,我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只可惜今早我又把他惹毛了,他就拿酒瓶子打了我的头。真是个好爸爸,是吧?”

      蔺天低头自嘲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闻牧海说这些,他们明明刚认识一天,对方明明对他的事不感兴趣,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和对方倾诉,似乎天然相信对方能够听懂自己。
      但此时闻牧海的脸色却不太对,似乎是蔺天话中哪些东西刺激到了他,手竟然有些颤抖。

      “抱歉。”闻牧海突然扔下手里的药起身,快速走向厨房。
      “怎么了?”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蔺天追了过去。
      闻牧海双手拄着水池边缘,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特别像昨天在警局的模样。

      “没事。”闻牧海摇摇头:“胃肠有些不舒服。”
      蔺天看着眼前人强撑的模样,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牙齿会咬嘴唇?”
      闻牧海听言猛地抬起头看向蔺天,脸上多了一层惊讶,他潜意识的小动作被人戳穿,这还是第一次,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看到那红润的舌头那一个不经意的舔舐动作,分明是那么纯真,没有丝毫挑逗的意思,蔺天却觉得自己脑子“嗡”一声,只觉得比他拍过的任何GV现场都要火辣。
      色令智昏,嘴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蔺天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我知道你对我还有防备,咱们认识也不过半天,你根本不了解我,昨天你拒绝我也合理。我叫蔺天,是幽大医学院的毕业生。但我的梦想是摄影师,考医学院是我爸逼的。因为他觉得医生赚钱。我喜欢男的,但不敢公开出柜,就是怕我爸知道会打断我的腿。为了能做一个摄影师,大学四年我一直在外面做兼职拍GV,虽然不光彩,但这拍GV门槛低,我个外行也能进去,能学习拍摄技能,也挺赚钱的。我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了,过几天就打算搬出那个家。虽然现在还在起步阶段,但我相信一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摄影师,我蔺天认定的事就没有放弃一说。”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不打算放弃。”蔺天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闻牧海,我追定你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厨房里,闻牧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蔺天站在光芒中,脸上的笑容充盈着温暖的味道。
      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那个诡异的清晨,都会有一丝笑意爬上蔺天的嘴角,也许他是一个失败的撬车贼,但那个清晨,他似乎撬开了更珍贵的东西。
      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那个诡异的清晨,闻牧海都不得不承认,一切的一切,就是在那个早晨开始的。
      那个清晨,是一系列杀戮、逃亡与战争的开场,亦是他们二人彼此救赎的序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撬车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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