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的黑白》茉桥

58、057

　　青梅脸色慌张，解释道：“我在里头收拾，昨日少夫人独自喝酒，青梅也拦不住。”

　　贾夫人挑眉看向小七，不满道：“喝酒？你独自喝什么酒，还有这个习惯？”

　　小七从来不喝酒，一喝酒就浑身起疹子，可是这会儿要是解释，青梅定会说出更多来，宫里头这样的人可多了。

　　“有些想家，以后不会再放肆了，请母亲原谅一次。”

　　贾夫人点点头，倒也没有多家责怪的意思，她径直走进房间，还算整洁。

　　“明日你夫君就回来了，以后你要好好伺候他，若是他发脾气，你也多担待些。”

　　小七连忙给贾夫人倒茶，摇头道：“母亲放心，儿媳定会照顾好夫君。”

　　小七在院中站了许久，也不见贾亮的身影，怕不是今日又见不到了？这想着，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人进来，径直的走进房间，招呼都没打。她连忙跟着进去，看着床上那人有些震惊，却也不好说什么。

　　“这便是我儿子，以后你要悉心照顾，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我就要你的命！”贾大人站在门口大声道。

　　小七等所有人离去，才敢走近。

　　“看什么看？没见过废人吗？你给我滚出去！”贾亮大声呵斥道。

　　原以为这人是个没精神头儿的，没想到这声音倒是很洪亮，想来也是没什么。她自顾自的打了地铺，刚睡下就听到贾亮说话，这一晚上不是渴了就是饿了，根本就没有让人睡觉的意思。

　　白天小七要洗衣服收拾房间，晚上又要伺候这位少爷，人都快熬成干儿了。

　　“怎么样，这少夫人可不是好当的吧？”青梅嘲笑道。

　　“青梅姐姐，这少爷怎会如此？他是得了什么病吗？”

　　青梅已然成了比这少夫人更享受的，况且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早就把小七拿的死死的，有时候看她倒是觉着比自己还可怜。再说闲话谁人不爱来两句，她便告诉小七这贾亮的事情。

　　小七觉着贾亮很是可怜，回到房中更尽心尽力，让贾亮有些看不懂是何意思。

　　“你不会贪图我家财产，故意假装对我好吧？”

　　“怎么会呢？青梅姐姐都告诉我了，你小时候不幸遇到坏人才会如此，本就被剥夺了常人的生活，老天已对你如此不公，我岂能算计与你？”

　　贾亮才不信小七的话，不过自己这身体实在也无法动弹，信不信的也就不重要了，这就是家里买来充门面的媳妇，还指望她什么？这腿又开始疼起来，他又开始骂个不停，小七为他按腿还被吐口水，实在恶心极了。

　　小七没有发脾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这人实在可怜，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就连脖子转一转都费劲，这全身都如木头钉在床上一般不能动，换了谁能舒服呢？

　　从前在宫里，见惯了恶人，也没少被欺负，想过还击可是都被制服，更多的打骂加身，让她差点就见了阎王。她开始学聪明，不再反抗，也不再一味忍让，找机会就偷偷溜走藏起来，不被抓就不会挨打，谁能总记得这一件？渐渐地他们也就转换了目标欺负，她也能松口气，可惜还是因为皇子殿下那一笑，让她没少遭罪，她也明白了这嫉妒心何其可怕。

　　“青梅，青梅！”贾亮大声喊着。

　　小七匆忙进去，一脸困倦。

　　“你怎么来了？我喊青梅呢！”

　　“青梅她出去采买了，你若有事告诉是便是。”

　　“你白日里都做什么？不见人影？我想喝青梅做的糕饼，你去看看后厨房还有没有。”

　　小七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可是急坏了，贾亮又该发脾气了。

　　“少夫人怎么来后厨房了？”

　　“少爷想吃青梅做的糕饼，她出门采买，我想来找找看。”

　　魏妈妈笑了，喊了个人进来招呼出门买糕饼去了。

　　“那怎么行？虽说少爷这般样子，可嘴还是挺挑剔的，若是吃出来不对味儿，肯定会不高兴的。”

　　“少夫人来了这贾府好些月了，怎么还没看出些门道儿来？怕是青梅那丫头耍心眼了吧？”魏妈妈笑道。

　　小七不好意思的笑笑，心里倒是很开心，这魏妈妈一向是个说话有些分量的，而且青梅有些怕她。

　　“青梅哪里敢，不过是我事情太多，也没机会跟她讨教这府中的事情，找个时间我定会问问。”

　　小七拿着糕饼回到房间，没想到跪了一地的下人，青梅也在其中。

　　“你去哪里了？”贾夫人生气道。

　　“我去给少爷找糕饼，他说想吃。”

　　“你竟然留他一个人在房间这么久？你还真把自己当少夫人，可以随心所欲了？”

　　小七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向青梅，她也没有回应一丝眼神，而是跪到贾夫人跟前去。

　　“少夫人是不是存心，青梅不知，不过那衣服何时去换不好，非要这时候去换，我说了好几次她非说必须换，还说我以下犯下不把这个少夫人放在眼中，便只好出门，这才让房中空出来的。”

　　小环也附和道：“我见青梅姐姐出门，便和小翠一起过去问问，用不用进屋，少夫人以为我们是想跟着青梅姐姐出去，便呵斥了我们，让我们去后院把衣服都洗了，便也没有进屋伺候。”

　　“是啊，是啊，少夫人的话，我们不敢不听。”小翠也来了这么一句。

　　平日里帮着贾亮翻身的两个家奴，也说是因少夫人给安排了差事才去后院，没能听到少爷的召唤。

　　小七还未来得及分辨，就被贾夫人命人给拉下去一顿打，还关了柴房一夜。

　　她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他们偷懒时都是小七在伺候贾亮，在这西院干活，从未说过他们一句。好吃好喝的供着，不敢使唤一次，竟然还是换来他们这样的对待。

　　贾夫人将小七放出来，让所有下人都出去，只留她们两人在房中。

　　贾夫人拖着跪在地上的小七到了贾亮床前，“我就是对你太多仁慈，从今往后这都有你来收拾，你若敢嫌弃，我就将你扔进粪水中好好洗个干净！”

　　小七的头被狠狠的撞在床框上，额头流下一行血来。

　　眼泪模糊了眼前，她赶紧擦了去，怕会混着血一起进眼中。

　　她为贾亮换了拉过的裤子，为他擦洗干净，捡起地上的脏衣服站在床边。贾夫人这才满意，一个眼神让她可以出屋，她抱着衣服跑到后院，不敢哭的她，还要将衣服洗干净。

　　下人们的嘲笑，青梅的欺负，贾亮的折磨，这个家原来这样恐怖，相比刚来时真是天壤之别。地狱就此开始，她每天都做下人的活，还要听着贾亮的谩骂，说她是贱人胚子，活该如此。

　　“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何你竟还是如此对我？难道你没有一点点人性？谁生来也不是做下人的。”小七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为何来这个家？为吃好喝好还能住的好，人前风光人后凄凉便是你的选择，这汀都无人愿意嫁进来，我这样的废人还能有什么？你愿意就是你的报应，何必来质问我呢？”

　　“报应？我做错了什么？我五岁起就被人卖来卖去，不知自己生来倒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想我有一天会攒够钱，我可以去找到我亲生父母，也许在他们眼中我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笑话，若真是那样，你家父母为何丢弃你不管？”

　　“才没有，我父母一定没有丢弃我，虽我不记得，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是不得已的！就算是故意的，我也要去他们面前问问，我到底有什么不值得他们留下的？为何生下我却又要如此对待我，我想问问老天，我为何是这样的命，难道我不配好好的生活吗？”

　　贾亮不禁大笑起来，“我呢？我难道就该如此活着吗？别人的欢笑与我无关，别人活蹦乱跳而我就只能躺在这床上，我倒是想死，可是连死我都没法做主。你说你可怜，至少你还有手有脚，你可以跑啊？这家还没有不让你逃跑的那么严丝合缝吧？”

　　起初小七是有机会离开的，但她贪恋这样不必挨打骂，还有大房子住，吃的、穿的都很好的地方，她不敢想象在外头饿肚子居无定所的日子，便一拖再拖。直到贾亮回来，青梅的紧紧相逼，家丁们的盯着、守着，她没有了逃跑的机会。她以为只要好好伺候贾亮，有一天他会感动，会觉得这个媳妇很好，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礼物，两人也能好好过，谁知道那贾亮的心比石头还硬。

　　贾夫人听青梅说两人有争吵，便叫人将小七带到前院去，她跪在院中央挨着鞭子，是要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她的脸面彻底在贾府被打个精光，她不再有那个需衔，不止西院的人可以瞧不起她，整个贾府都能对她随意来几句难听的话。

　　青梅一脚踹到她腰上，她头就栽进水盆里，寒冬腊月可是刺骨一般，她转头狠狠瞪着青梅。

　　“你可别做少夫人的梦了，赶紧好好洗衣服吧。”

　　小七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多一天，她都不想过了。下定决心逃离这个地方，是五年来第一次，她再也不想收拾贾亮的残局，那叫人恶心的味道和触感，她都不如一个拉粪车的，还要忍受打骂。

　　她摸着脖子上的齿痕，贾亮越发的疯狂，他把小七叫到跟前，狠狠咬住犹如一个恶犬，她拼命挣扎间打到贾亮的身子，这被贾夫人知道，又招来一顿毒打。

　　而让她真的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家，是因为贾亮不能无后，可是这件事贾亮是真的做不到。小七被推到一个漆黑的房中，她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进来的人脚步沉重，拉过她时，那月光正好让她看清那人的脸，竟然是贾大人。

　　她拼命挣扎，砸破了贾大人的头，她又是被毒打关起来好几天。

　　这次放出来，便是逃跑的机会，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痛快。她悔不当初，一时的贪欲，竟然让她过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的逃跑计划真是缜密，可惜还是没有成功，被那夜里如厕的下人给撞见，她从此被加了锁链，她想跑那声音就会吵醒人。

　　她跪在贾亮的床前，哭喊着：“为何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世道有谁说得清楚？你、就认命吧。”贾亮从容的模样，让人恶心。

　　在这府中十年，小七已经不再想着逃跑，她越发的乖巧，贾夫人对其也放下戒备，就连贾亮也觉得她不会再逃跑，渐渐依赖这个日夜相伴的女人。

　　在她的恳求下，铁链终于被拿下。

　　小七做了一大桌子酒菜，为感谢贾大人、贾夫人的放过，以后决心要做好贾家的媳妇，还答应晚上会去贾大人的房中。这可乐坏了贾家人，贾夫人还念叨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可算感化了小七这个丫头。

　　小七说今日是她的生辰，从未过过，希望能过一次。贾夫人很是高兴，也觉得家中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便大方的给她过生辰了。

　　除了贾亮，贾府中无一人没有倒下，看着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小七竟觉得他们有些可爱。她笑着将所有的酒洒遍贾府每一个角落，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都拖到各个房中，一把火一个房间，她点燃以后，一步步走到西院中。

　　她听到熟悉的叫喊声，她推门而入，走到贾亮的面前。

　　“为何这般晚？不知道我饿了吗？该吃饭了，你这下贱东西，难不成又是老毛病犯了，想挨打了吗？”

　　小七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贾亮。

　　“你做什么？为何这样笑，你疯了不成？”

　　“你想不想见你父母啊？我送你去见他们啊？”

　　“什么？”贾亮一愣，他有些害怕了，“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来人啊，快抓住这疯女人！”

　　无论贾亮如何喊，都没有人回应，这个家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