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扣》大妮鸽鸽

22、二十一

　　徐存走前留书举荐高襄，载坖便顺理成章选定高襄接替内阁首辅。
　　高襄少不得面圣谢恩。
　　他负了皇帝的约，也负了心，觉得无颜与皇帝相见。
　　然而皇帝却和颜悦色，并未说什么怨念的话，反而道：“从此便将天下，托付先生了。”
　　皇帝越是温柔至此，高襄越是歉疚万分，流泪叩拜道：“陛下是臣知己，臣必以死相报。”
　　载坖上前弯腰扶起他，抬手将他的泪抹去，柔声笑道：“我不要先生以死相报……虽然先生说愿为我死，我是高兴的。”
　　皇帝俯下身来时，薄唇离他眉心极近，然而终究没印上去，后退了一步，转身回龙椅坐下了。
　　从此君是君，臣是臣。

　　高襄醉心政务，废寝忘食，恨不得住在内阁值房里搂着各路奏章睡。
　　他与张珪和好如初，携手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又有皇帝信任，让他放手去做，几年下来，政绩斐然。在北与蒙古俺答达成“封贡互市”，结束大明与蒙古间近二百年的征战；在南废除海禁，允许民间私人贩卖商品远销东洋西洋；在内打压豪强，拿松江徐家开刀，逼大地主退田给农户，兼之简化税政，轻徭薄赋。一时间，四海承平，百姓富庶，人民安居乐业，皆称今上为“太平天子”。

　　然而却又有一件事有损今上贤君之名——好色。
　　永宁宫李贵妃宠幸最多，接连生下太子翊钧、皇子翊镠，寿阳公主尧媖、公主尧娥、尧媛。
　　此外单单有封号的，就有秦淑妃、王荣妃、李德妃、刘庄妃、董端妃、马惠妃、赵和妃、杨安妃、韩容妃、庄敬妃、李恭妃、于懿妃、叶奇妃、江贤妃、许英妃等人。至于没有封号随时起意临幸的宫女宦官，就更是数不胜数。
　　寻欢无度，不知餍足，不舍昼夜。玩的花样也是越来越多，各色药物道具图画都用，“一夜做九次新郎”的事甚至从宫里传到街头巷尾，惹得议论纷纷。
　　陈皇后看不过眼，好劝歹劝，劝过数次，甚至以皇后身份公开写了奏表，皇帝不但不听，还以皇后多病需要静养为由敕令皇后迁居南宫，免得在跟前碍手碍脚。
　　高襄心疼他的身子，也劝过，然而皇帝笑道：“国事有先生我就放心了，家事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高襄有愧于他，听了这话无言以对，唯有低头沉默。
　　只是皇帝每每要民间选秀时，为防扰民过甚，高襄再怎么愧对他，都硬着头皮将旨意驳回。
　　驳回，皇帝也不恼他。
　　过几月，又说内廷承奉缺人，要选新人进宫，高襄照旧驳回。
　　再驳回，皇帝也不恼他。
　　不但不恼他，见高襄阻挠选秀，皇帝甚是开怀。
　　在“情”之一字上，这大概已经是二人最后一点联系了。
　　皇帝时不时就要下旨选秀，或是传出风月绯闻，刺他一刺，高襄的伤口，便终年不能愈合。
　　偏偏高襄自认是负心人，没资格对皇帝含怨，心头再痛，每次诏对劝谏，也只说些大道理。将自己一颗心躲在孔孟朱子的后头。
　　到后来，皇帝越是以情/色自戕，高襄越自责，越无法面对他，只一头扎进政事躲他，连入宫面圣都稀少，公务之余就与张珪研讨学术。
　　直到有天，张珪来高府，并不谈朝政，也不谈诗词文章，而是带来一个人。
　　宁安长公主驸马都尉，李和。

　　海会寺丢了僧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裕王、当今皇上的替僧。
　　说是丢了，其实全寺上下谁都知道那僧人在哪，只是谁都不敢说。
　　最开始，海会寺连“丢了”都不想说，只想捂着。直到李和忍无可忍找到张珪，张珪又带他来见高襄。

　　宁安将皇帝的替僧勾来公主府里养着，做什么，不必李和说出口，大家都清楚。
　　这事儿，既破戒，又犯罪。偏偏男的是皇帝的替僧，处置不得，女的是皇帝的妹妹，也处置不得。
　　至少是明面上处置不得。
　　李和大好男儿，怎忍得下受这等作践？待要嚷出来，却又知道皇家爱面如命，真嚷起来，非但自己无颜见人，恐怕连累亲族，只得先来与几位阁老说——皇帝，是躲在后宫不理事的。

　　“还请驸马再多忍耐七日，不要声张。我向驸马保证，七日之内必给驸马一个交代。”高襄道。
　　“有高阁老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李和被戴了绿帽，不愿在人前久留，拱拱手告辞。
　　等李和走了，张珪拉高襄道：“你若真掺和进去，露出首尾，岂不平白惹上麻烦？其实依我的意思，吃准了李和嚷不出，咱们假装已经告诉陛下知道，然后对他就说陛下迟迟未答复，然后一个‘拖字诀’了事罢。”
　　高襄却执意要管。
　　张珪倔不过他，只得放手。

　　宁安长公主这件事，分明就是做给皇帝看的。她就是冲着揭皇帝伤疤来的——皇帝若知道此事，定联想到他与常安公主的旧情上，心头旧伤上添一道折磨。皇帝近日来病着，总不见好，若添心病，怕是……
　　他必须赶在皇帝知道前，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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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寿阳公主其实是尧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