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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折 ...

  •   高襄听见老徐这话,不明白他到底何意。老徐说他去,他去做什么?难道皇帝对他也有意么?
      徐存见高襄露出怔忪神色,知道他想歪了,又气又笑,又笑又气。
      待要说话,又怕当着些内侍的面戳破他的心事,传出去让他从此无法在朝堂立足,便道:“你当年是怎么答允老朽的?”
      这老狐狸当年差点坑死他,现在还好意思提“当年”?
      高襄将官服袖子往上抄一抄,摆开架势准备骂他,来传旨的宦官在旁急了:“徐阁老,陛下这还等着有要事请教高先生,小的赶着带人回去覆旨,您看……”
      徐存道:“公公莫急,我随你去。”
      莫急?宦官听了更急了:“徐阁老,您可怜可怜小的罢,陛下要的是高先生,小的将您老人家带过去,陛下,陛下还不让人将小的拉出去打板子?”这徐阁老虽然据说年轻时也是白皙柔美,可终究这会儿已经是一把枯瘦老头了啊。
      徐存笑道:“陛下仁厚,从不打人。”
      宦官还想说话,徐存一抬手止住他,看着高襄道:“你今夜不要去,我去见陛下,明日辞官回乡,将首辅的位子让与你。”

      一个“让”字,令高襄的自尊心极度不适。但确实,眼下无人能动摇徐存,包括皇帝在内。
      他是真正的群臣之首,众心所向。皇帝罢免一个徐存是容易,罢免之后百官抗议、朝廷动荡,不是皇帝或者他高襄所能应付的。
      这首辅的位子,除了徐存死,或是他自己走,否则高襄确实无缘。凭他是皇帝最亲近的师傅,也拿不到。

      高襄道:“你这是何意。”
      徐存道:“肃卿,你是真的不明白?到现在,还不明白?”
      高襄不明白。这个老狐狸,先是谆谆教诲他要做“国士”,又暗地指使张珪和胡应嘉算计他,近两年在朝堂上挟势打压他,打得他抬不起头,现在为了拦他竟然肯将首辅的位子让出来?他到底要做什么?
      徐存苦笑道:“肃卿,你终究还是,太过宠爱裕王了。”不好直接说当今皇帝如何,只好说“裕王”。
      高襄如醍醐灌顶。

      徐存的意思,他已经明白。
      这两三年里,徐存是在教他,如何忤逆皇帝的意思。
      皇帝要随意换自己亲近的人做首辅,不行。皇帝置自己安危于不顾要去潜邸,不行。皇帝要当朝大臣入床帏间,不行。
      要做国士,就不能事事顺着皇帝的心意。
      徐存,确实是老臣之心。

      但若让高襄今夜不去见皇帝,那么从此他和皇帝间就只剩君臣。他心中又割舍不下。
      他知道皇帝为常安公主所苦。若他能暂时解皇帝的苦,他愿意。
      哪怕皇帝只拿他当一壶喝来忘忧的酒,他也甘之如饴。
      若今夜进了天子寝殿,再出来便不能站在朝堂上,他不后悔。
      可是啊可是。
      到底意难平。
      徐存所说的“国士”,是他平生的志向。
      鸿鹄困作金丝雀,从此只作掌上欢。他不甘心。
      到时他的满腔才华抱负,会将他化作深宫怨妇,对皇帝含怨。倒不如现在,让皇帝怨他。

      高襄便转身面向宫阙而拜,对身旁宦官道:“请公公代为回禀圣上,高某恕不能从命。徐阁老学问渊博,陛下欲问高某之事,徐阁老定能为陛下答疑解惑。”
      高襄长拜不起,宦官也拿他没奈何,只得向徐存做个“请”的手势,边走边向老徐念叨:“徐阁老,待会儿见君,您可得对万岁爷把话讲清楚喽,小的平日里待您可是恭敬守礼,您可千万高抬贵手别害小的。”
      徐存笑着连连道:“公公放心,公公放心。有话我去同陛下说……”

      第二天,徐存上书,告老还乡。皇帝慰留再四,阁老执意要走,只得放行。
      老狐狸似乎对引退早有准备,京城宅子里的行李细软是已打包备着的。早上请辞,中午得了旨意,过午就走,也不许门生们来送,是存心要归隐江湖。
      马车行出永定门,徐存从车窗里远远眺见道旁一人长身玉立,笑着感叹:“年轻真好哇。”
      家僮报说有人求见,马车缓缓停住,侍女挑起车帘,徐存便下车来。

      “肃卿,你肯来送老朽,老朽漂泊京城几十年,离开便无遗憾了。”老徐笑道。
      高襄拱拱手。
      “你打定主意了?”老徐问。
      “是。”
      “决心做国士了?”
      “是。”
      老徐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何不令倾国上下只为满足国君一人私欲,如何集结群臣与君相抗衡,老徐已经在朝堂上亲自示范给他了。高襄是聪明人,在朝堂上挨了三年打,不是白挨的,定能学得精髓。
      “陛下仁柔宽厚,又信任你,将来有你做首辅,我走得放心。”
      经此一事,高襄也终于相信,当时徐存并未指使胡应嘉,胡最初上书参他,纯属私怨。一场误会,终于散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高襄也没其他可说的。老徐笑笑,回身扶着家僮欲上马车。
      高襄扬声道:“阁老!高某既作国士,若有天,将矛头对准阁老家族的万亩良田,阁老还需舍得。”他向来存心改革税制,严打土地兼并。
      徐存回眸捋须而笑:“肃卿,你放心。老朽等着这一天。”

      目送老头儿离京,高襄满怀感慨回家去,还没走到巷子口,就见自家门僮正站在路边四处张望。
      一看见主人,那门僮连忙闪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奔上前道:“老爷,可回去罢!宫里来的公公们等了些时候了。”
      高襄连忙随他回家,见还是昨日那个绯衣宦官,坐在厅上喝茶,旁边小答应捧着托盘上,黄绸盖着一个倭漆剔红匣子。
      那宦官比起昨日,已是稍微换了一副面孔,说话时略看得见鼻孔,搁下茶碗道:“高大人,您可回来了,咱家好等。有皇爷赏赐呢。”

      高襄跪下谢恩,双手接了匣子,打开见是一个鸳鸯戏莲玉扣。
      他像乘着一叶小舟,种种念头翻滚如白浪,他在其间起起伏伏,无法落定。只好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曾说什么?”
      送玉扣的宦官答道:“皇爷说,‘若先生不是经天纬地之才,就好了。’”
      高襄听了,又伏身久久跪拜,说道:“臣高襄,谢陛下恩典……”

      下午夫人从娘家回来,夜里梳洗拆钗环时二人说话,夫人问起近日发生的事,笑道:“听说今儿有皇上赏赐?什么好东西,拿来我也开开眼。”
      高襄闷闷道:“有什么好看的,是个扣子。”
      夫人讶异道:“赏你扣子做什么?这些天我不在家,你穿着破衣裳见君了?”
      高襄没料到她这样想,破颜笑道:“正是了。”
      夫人嗔他道:“家里又不是没个婢子婆婆的,随便拉谁来给你补了就是。穿着破衫面圣,传出去满朝官员家的夫人们都要笑话我了。你让我过几日有什么颜面跟人应酬去?”
      高襄只得顺着她的话哄她道:“旁人未曾见的,陛下只召见我一个人时不巧扣子松脱了。”
      夫人便转嗔为喜,笑道:“幸而是陛下。若是你同个貌美小妇人独处时松脱扣子,那可怎么好?”又道:“既然是陛下体恤你,我便给你缝上罢。是哪件衣裳?”
      此刻去寻,自然是没有的。高襄连忙糊弄她道:“今日你已累了,明日再找罢。”

      熄灯就寝,夫妇都年纪少艾,自然要他贴身叙叙别情。
      夫人只觉他今夜似乎格外情浓,动作炽烈,心中暗喜道:“果然‘小别胜新婚’这话是没错的。”于是云散雨收之时,借着黑暗遮羞,轻轻吻了他一下,连忙背过身去说句“睡了”,暗地里羞得脸儿烫烫的。
      这一吻,倒让高襄恍惚想起之前载坖那次曾在接吻间问他:“你这么亲过尊夫人么?”
      “啊……臣……不曾……”
      皇帝当时闻言,笑着轻轻咬了他舌尖一下,他默默承受了,惹得圣心大悦……
      他不敢再想下去,忙轻轻扳过夫人肩头,认真地吻了她。
      夫人微微有些诧异。往日丈夫里里外外都一本正经,虽然好处是不拈花惹草,但坏处是欠些情趣,今日怎的……待要疑他是趁她不在跟别人偷腥学来的,可他是个全京城最守礼的人,再无可能做那种事的。便只当是别离久了,丈夫开了窍,自己且享受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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