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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折 ...

  •   寿媖乍听来人送信说裕王的计策时,忍不住冷笑:他自己和李氏连生了三个孩子,却不愿她与别的男子有夫妻之实。
      冷笑完了,又觉得有一丝丝甜:他是嫉妒的,她在他心里是无上宝物,他是半分都不许别人碰她的。
      可没甜多久,又悲从中来,痛哭起自己的身世。

      寿媖自幼性子清冷,不笑时有威仪,宫人们多少都有些怕她。裕王派来的宦官李芳见常安公主又哭又笑,心里暗暗叫苦:这些年虽然帮着他们两个七夕相会,也帮着暗中传递过不少消息,按理说跟这位主儿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这古怪脾气还是捉摸不透,真是比皇帝还难伺候。以往伺候两个主子私会也就罢了,这回又被迫牵涉进选阉人驸马这种要命的皇家秘辛里,李芳越想越觉得自己头顶这颗脑袋悬了。
      没想到后头还有更悬的事,公主哭够了,竟一把扯下领口的扣子。
      内帷多是宫女贴身伺候,公主金枝玉叶,哪有在宦官面前这般扯脱扣子的?李芳虽跪在地上,整个人还是不自觉地连连往后缩。
      常安见他缩,样子滑稽,“噗嗤”一声掩口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公主放他走,李芳吓得要死,逃也似地出了永宁宫,灰溜溜直奔裕王府。
      “寿……常安怎么说?”载坖紧抓着膝上的衣料,焦灼不安地问道。他怕寿媖因婚事寻短见,刚与高襄定下“无名白”的计策,就忙不迭地派心腹给寿媖送信。
      李芳回禀道:“公主说‘如此甚好’”
      “没有别的什么话让你带回来?”
      “公主听了,先是冷笑了一声,又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哭完跟奴婢说‘如此甚好’,赏了奴婢,就打发奴婢走了。”
      李芳约莫觉得裕王还不肯信他,手打着颤从怀里取出公主赏的玉扣来奉上,力证所言不虚。

      谁料载坖见了玉扣,喉咙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这次不只是地上的李芳,在旁伺候的几个内侍都慌了神,不用人吩咐,便有小答应飞奔出去叫太医来。
      “她真没说什么?!”载坖的双眼充了血,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裕王向来好性儿,何时这般勃然大怒过?李芳见状连连磕头,抹着眼泪道:“求王爷让这儿服侍的人都下去,奴婢说实话。”
      裕王刚咳过血,众人都怕若一时离了人伺候,裕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都项上人头不保,因此齐刷刷看向裕王。裕王下巴点了点,众人便低头束手退出去。

      李芳咽了口唾沫。
      这话说出来,比公主选驸马的事还要命。他怕自己知道得太多,早晚有一天被灭口。原本想蒙混过关,看来是不能了。
      只得膝行几步上前,凑到裕王脚边,细若蚊蝇地说道:“公主原本……是要奴婢把玉扣交给王爷的……公主说……‘哥哥骗我说鸳鸯是一对兄妹,既是骗我的,鸳鸯扣便还你。’除非……除非王爷今年七夕去海会寺,公主要做……要做……要做真鸳鸯。”
      李芳说完,半晌听不见动静,低低埋着头,悄悄抬起眼来打量裕王,见裕王恢复了以往的温润,正痴痴地抚摩着玉扣的纹路,目露柔情,唇含苦笑。
      李芳原本想求他开恩不治他欺瞒之罪,又想劝王爷不要去,看见裕王这般形容,无论如何不忍心开口,心下暗叹:“分明也是一双璧人,可惜……都是孽啊……”

      三位公主的驸马人选初定,常安公主照旧念经打坐,漠不关心。倒是宁安公主,吵着父皇说要提前相一相礼部给她选的李和再定。
      “媜儿也知道不合礼数,可若是像永淳姑姑那样,媜儿这一生可如何是好?”
      当年礼部千挑万选,给陛下亲妹永淳长公主挑来驸马都尉谢诏,新婚夜宽衣解带才知发冠下乃是个半秃,头发稀少扎不成发髻。花样少女,谁肯守着秃子度日?但昭告天下的婚事,没有反悔的道理,只得忍耐。
      永淳的驸马是皇帝亲自下旨册封的,宁安公主一席话戳中皇帝痛处,皇帝虽恼火骂了她一通,但终归还是同意了。
      便定在七夕之夜,命人暗中将三位驸马人选引到北京城南的海会寺进香,令公主们躲在帘后偷偷看一眼。

      “非要选在海会寺,恁样远……”禄媜抬手撩开窗帘一角,望了会儿轿外的街景,看腻了,又回身偎在寿媖怀里。明明有自己的轿子,她非要来挤姐姐的。
      “都快出阁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寿媖搂着她,笑着摸摸她鸦黑的鬓发。禄媜大了,五官长开,出落得越发美丽。若是母妃还在,见了不知会有多喜欢。
      “姐姐,那个人,我是看透了。你难道还没看透么?”禄媜蹙着眉。
      寿媖指尖轻轻按住她眉心,不许她蹙眉,只笑,不答话。

      凡有皇子诞生,一般要占卜出命贵的幼童一人,替皇子出家为僧,称为“替僧”。
      海会寺,便是裕王替僧出家之地。
      地处郊外,游人稀少,又素来因替僧缘故与皇家有些往来,皇帝选择此地,是意料之中。
      海会寺住持得了宫中旨意,早闭门谢客,洒扫庭除,又整理出几间精洁屋子,细细熏了香,专候贵人来。
      寺内供着铜刻观音像,眉目如生,面容端丽,衣带当风,飘逸出尘。住持说在姻缘上是有些灵验的,禄媜便欢天喜地去拜。
      嘉善公主素嫃便笑她:“驸马都已经选出来了,这会子拜菩萨求好姻缘,可真是‘临时抱佛脚’了。”
      禄媜并不理她,虔诚拜了几拜,敬了香,又赏了许多灯油钱。住持千恩万谢。
      禄媜从素嫃面前过,看都不看她,兀自说道:“你怎知我求什么?就不能为父皇求一个福寿绵长?你就只想着姻缘了?真是好一个孝顺女儿。”她向来在宫里横行霸道,除了同母所出的姐姐,跟谁都不亲。小时候倒是因为寿媖的缘故曾黏着载坖的,宫变之后连载坖也疏远了。
      寿媖笑道:“休得对嫃妹妹这般无礼。”话是说禄媜不好,语气上却明显是护短。
      素嫃虽然怄气,但她们姐妹向来如此,她已见怪不怪,便自己讪讪地去住持为她收拾出的那间屋子用茶点,等着准驸马们来。

      禄媜不知道“无名白”这回事,进了屋还悄悄儿对寿媖说道:“姐姐,这里菩萨据说求姻缘是极灵验的,等阵子准姐夫来,或许是个一表人才的如意郎君。”
      寿媖微微笑着,仍旧避而不答。
      禄媜便耍起小脾气来,寿媖为了哄她,才笑道:“好,待会儿就看你许的愿心菩萨听没听见了。”

      过了没多久,忽然有内侍轻轻扣门。
      禄媜看了来人一眼,也不行礼,也不言语,像没看见他一般,径直走了出去,回身将门带上。
      寿媖站起身来便要解衣裳。
      “媖媖……”载坖连忙几步上前按住她的手。
      “你来是做什么的?”
      “来看看你。”
      “那你走吧。”
      “媖媖,你别这样。”
      “你还是不敢,是不是?”
      “媖媖,你听我说……高师傅说了,徐阁老说,父皇属意我,皇位定然是我的,载圳只是摆设,是制衡我的,咱们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了,好不好?你不是安排了尚氏么,尚氏如此受宠,应当不久就能得手的,好不好?”
      寿媖满脸清泪,仰头看着他,一字字问道:“到那时,你就敢了么?”
      “到那时,我谁都不要,我就要你。”他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载坖哄转了寿媖,便从怀里掏出那枚鸳鸯戏莲玉扣来,要重新给她。
      寿媖推开他的手,轻声道:“等到了那天,你再还我罢。否则就是骗我,我不要。”
      “好。”

      原本为了保险起见,载坖见过寿媖就该走,但还是忍不住寻角落藏着,亲眼看了高襄寻来的那个“无名白”,才放心离去。
      回宫的轿子里,寿媖问禄媜:“你看李和好不好?”
      “好。姐姐觉得呢?”
      “姐姐看他也很好。”相貌英俊,容止脱俗,倒是难得的俊才。凡是当选驸马,一家子弟就都不许科举做官,因此民间好男儿少有愿意尚公主的。能找到李和这样的人,看得出礼部是花了大力气——背后大概少不得裕王请徐阁老多费心。
      禄媜突然道:“姐姐,我把李和让给你,你把那个人忘了,好不好?”
      寿媖笑着捏一捏她雪团子似的脸:“傻丫头。看你嫁得好,姐姐比自己嫁得好还高兴呢。莫说傻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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