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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谁人玉笛暗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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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苏做了个手势,白玉堂便放开了手,让南苏自己捏着鼻子。不多一会儿,果然听见水岸边有喧闹声,是很多人在芦苇丛簌簌走动的声音。
“没有!”“没有!”此起彼伏的报告声传到水下两人耳朵里,南苏越听越心惊,听这架势,来的起码也有十几好人。他们搜寻的自然是自己了。
好大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水岸边才恢复平静。两人料得搜寻的人已走远,从水中伸出了头。
白玉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得意道:“怎么样?方法不错吧!”
南苏打量着那根芦管,疑道:“你什么时候搞的芦管,我怎么不知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芦管,这是陷空岛上一种特殊的芦苇制成的。它韧性大,不容易折断。我做了几根带在身上,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紧急情况。”
南苏似笑非笑:“看来,你还经常做一只水老鼠喽!”
白玉堂笑嘻嘻地看着她:“开玩笑!这次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跑到水里来吗?”
南苏猛然惊觉似乎自己不应该和他如此戏语,便敛了笑意,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子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白玉堂冷笑道:“你以为就只有展昭会救你吗?”不再理她,站起身,向岸边走去。
先前白玉堂笑容温暖,话语随意,南苏没料到他突然变脸,不禁一怔。但想到无论如何人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何况哈维拉族是遵循有恩必报的道理的,便向白玉堂喊道:“锦毛鼠!”
白玉堂一凛,回过头来。
南苏巧笑着站在水中,脸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锦毛鼠,谢谢你!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今天的恩情我会报的。”
白玉堂听闻此话,邪气的笑容又漫溢在脸上:“我白玉堂从不欠人的情,我也不愿别人欠我的情。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愿意你欠着我。”
南苏又是一愣,不知他为何出此言。
忽听远处一声大喊:“南苏!”
南苏扭头望去,苇荡拐角处正驶来了一艘船,船头并肩站了两个人。南苏凝神望了片刻,喜出望外地叫了起来:“展大哥!”
白玉堂闻声,刚才还阳光灿烂的脸却阴云密布了起来。
船驶近了,南苏才辨认出和展昭站在一起的居然是那个东瀛少女伊贺梨。这时,从船上垂下一根绳子,展昭满脸焦急之色,道:“快上来!”
南苏恩了一声,便要拉着绳子上去。忽然想起白玉堂,扭头拉住他:“锦毛鼠,你可不许走,咱们之间的事还没完呢!”
白玉堂瞟了一眼展昭,笑道:“那是自然,我正要会会这位了不起的‘猫’呢!”白玉堂讲话时,特意加重了“猫”这个字。南苏知道他言下之意,要放在今天前,她定会和他辩驳,但现在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只好无奈地笑笑。
两人上了船,展昭看南苏全身都湿透了,向伊贺梨道:“麻烦姑娘找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吧。”
伊贺梨微一颔首,正准备去拿,却听南苏道:“等一下,我才不要穿东瀛的衣服呢。”伊贺梨微微一笑:“你放心吧,船上购置了宋人的衣服。但若你要你们族的衣服,我就没办法了。”
南苏正惊异于这么厉害的姑娘怎么一下子这么温柔了,只听展昭笑道:“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你当落汤鸡了。”
南苏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展昭看了一眼白玉堂,疑道:“我还没问你呢!不是要你在‘听竹轩’等我吗,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南苏正准备说话,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展昭见状,忙说:“好了好了,外面风大,进舱再说吧。”
南苏走到白玉堂身边,问道:“你呢?要不要换套衣服?要不到舱内把衣服烘干好了。”
白玉堂一边拧着衣服下摆,一边道:“衣服就不用换了,我这种人,不会这么容易生病的。走,我们进去吧。”说罢,将南苏轻轻一搂,推带着她向前走去。
南苏的脸微微一红,正好碰上展昭惊诧疑惑的目光,想轻轻挣开。可见白玉堂神色坦然,似是无意之举,自己如此做倒显得小心眼了,便朝展昭无奈一笑,随着白玉堂走进船舱。
没想到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船里内有乾坤。屏风映绿,软椅雕桌,熏香丝缕缭绕。红泥小炉火焰跳跃,烧舔着青铜掐丝茶壶。壶中滚水汩汩,翠绿的茶叶跌宕翻腾,清香弥绕。
这种环境,任谁进来后,都不想再出去了。
伊贺梨把南苏拉到梳妆镜前坐下,替她散开发绳,轻轻地梳着她还未干透的柔发。南苏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伊贺梨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还在为我那天的无礼生气。我也是过于争强好胜了一点,不过我也吃了亏,我的脚几天之后才好呢。这几天我也把什么都想清楚了,说起来还得感谢展昭救了我一命,有什么过节也该一笔勾销了。我的父亲今日已经起程回东瀛了,我还想在中原呆一阵子,到处看看,便留了下来。今日求皇上派展昭来给我们送行也是我的意思。”
她轻笑了声,摇摇头道:“刚才听见这边似乎有人落水,就把船开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这儿碰着你。刚才你展大哥还要去‘听竹轩’找你呢,这可好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设酒宴给你们赔罪。再者,你们想去哪里,我都可以用船载你们去。船上什么都有,连食物也是中原的口味,你们不会不习惯的。”
南苏看着镜中伊贺梨真诚的双眼,露出了一个微笑。她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听了如此真诚的话语,笑道:“伊贺姐姐,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当日我只是气你老缠着展大哥比试,害怕他受伤,才如此对你的。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笔勾销吧。”
“恩!”伊贺梨笑着点点头。
展昭在外面敲门道:“两位小姐,好了没?菜都快凉了。”
“哎,就好了!”伊贺梨应了一声,见南苏头发已干得差不多了,便给她梳起来,拉她走了出去。
白玉堂坐在桌边,自顾自地斟酒。看起来他的衣服已经完全干透,白巾雪衣,整齐清爽,根本不象掉进过水里的样子。
展昭把南苏拉到一边,小声道:“皇上刚才跟我说,那二千人马已经到了,正驻留在哈维拉族关外。我们一到就可以展开攻击了,只是现在我们得拿到圣石。”
南苏犹豫地看了白玉堂一眼,道:“展大哥,他刚救了我,我不想为难他。”
“他救了你?又是那些人么?”
南苏点点头:“这次来的人更多了。看来他们已经开始急燥了,是一定要把我抓到夺回圣石的。可现在……”
展昭沉默了会儿,坚定道:“小苏儿,你难道忘了你此行的目的吗?全族的人在等着你呢!你要明白,锦毛鼠虽然救了你,但他拿走吊坠也是事实,这件事原本是他不对,况且这两件事并无直接联系。”
南苏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自己而误了全族的利益。待会儿我们就去向他拿回圣石。”
伊贺梨在桌旁叫道:“还不过来!难道要我过去请你们吗?”
白玉堂抬眼看了一眼杵在一边的南苏和展昭,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两人走到桌旁坐下,早有丫鬟斟好了酒。伊贺梨举杯笑道:“这是上好的竹叶青酒,我先干为敬,给你们赔罪了。”一杯酒下肚,白皙的脸庞上飞起两朵红云,更添娇媚。
又斟了一杯酒,对白玉堂道:“这位公子仪表堂堂,又是南苏妹妹的朋友。今日相见,也算有缘了。若不嫌弃,就喝了这杯吧!”
白玉堂嘴角上扬,接了这杯酒。
南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展昭和南苏对看了几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展昭倒了杯酒,清了清嗓子,笑道:“锦毛鼠,虽然你总是和我过不去,但这杯酒是感谢你今天救了小苏儿的,你一定要喝。喝了之后,你想和我比试,都随你。”
白玉堂懒懒地抬起眼,挑眉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救了她,为什么要你来感谢?”
展昭一口酒差点噎在喉咙里,白玉堂的语气虽缓,却透着一股寒气。
展昭愣在那儿,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南苏紧张地盯着展昭,她害怕展昭说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就像一代大侠在路边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少女,助她度过困厄后,从此各走各的,再不相干。
展昭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南苏的思绪,“这一路行来,我都把小苏儿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现在,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有困难,我会帮她,她开心我就开心,她难过我就难过。现在你救了她,我这个做哥哥的敬你一杯酒,难道不成么?”
南苏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微笑,但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
白玉堂盯了展昭片刻,见他目光澄澈如水,面对自己的注视丝毫不避让,不由得笑起来。此时的他笑容纯净如一个孩子般,甚至让南苏感觉他也如自己一样,刚刚由紧张状态放松下来。
白玉堂蓦然道:“好!这杯酒我喝了!”仰头饮下,翩翩佳公子般的他这一刻也生出几分豪气。
“只不过……”白玉堂眼珠一转,“展昭!喝完了和我比试,这可是你说的!”说罢左手在桌上一拍,身子已撑过桌子,向展昭扑来。
展昭不料他来的如此快,一矮身,就势在地上翻了个跟头,退开几步。
南苏又惊又怒:“白玉堂,你住手!”
伊贺梨至此才隐约听出些原由来,原来白玉堂并不是和他们一起的,而且他似乎还在找展昭比武。现在听南苏叫的急切,伊贺梨掏出红绸,向南苏道:“你别怕!我去助他!”
红绸如长蛇般游来,使白玉堂的攻势缓了一缓。伊贺梨跳落在展昭前,冷笑道:“白公子,看来方才那杯酒我是敬错了!”素手一扬,红绸直击面门。
“伊贺姐姐!别伤他!”南苏眼见红绸快击到白玉堂,脱口而出。
白玉堂笑道:“小苏儿,别担心,她还没到火候呢!”向后连接几个后翻,伸腿一挡,那红绸竟掉转了头,反而向伊贺梨飞去。
伊贺梨拿捏不住,踉跄后退,被身后的展昭一把扶住。伊贺梨皱眉望向南苏:“你到底是帮你展大哥,还是帮那个小子?”
“我……”南苏又气又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着脸喝道:“白玉堂!”
展昭向伊贺梨道:“别担心我。这是我们两之间的事,你去一旁好好看戏吧!”说罢又露出了那种另令人感到温暖和放心的自信的微笑。
展昭把伊贺梨扶到一边,立起身,对白玉堂笑道:“锦毛鼠,既然是找我比试,那就不要为难别人。而且,我还有一个条件,若是我赢了,你就把上次你拿走的那个吊坠还给小苏儿,我也不再为难你;若是我输了……”
“你就收回‘御猫’的封号,并亲自到陷空岛给我们五兄弟赔罪!”白玉堂的眼里全是寒冰。
“锦毛鼠!你别欺人太甚!”一直不想为难他的南苏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白玉堂只是双手抱胸,无所谓地笑看着南苏。似乎在说,反正愿不愿意在你们,想不想拿到吊坠也在于你们。我怎么样无所谓。
展昭笑道:“好!一言为定!”
“展大哥!”南苏担心道。
“小苏儿,没关系的。你想想,他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御猫的封号。就算我们今天不提条件,他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无论怎样,为了拿回吊坠,这场比试是在所难免的了。”
白玉堂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脸上是不置可否的神情。
“那就这样说定了,锦毛鼠,要是你输了,可要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白玉堂从怀中掏出一个贝壳形状的镏金吊坠,在南苏面前晃荡着道:“喏,小苏儿。这个是你的吧?我要是输了,就马上把它还给你,决不反悔!”
南苏看见吊坠完好无损,心放下了大半,但马上又提了起来。若是他赢了,不但吊坠拿不到,还得连累展大哥丢掉“御猫”的封号,更要命的是,还得去陷空岛给这五个老鼠赔罪。想到这儿,不禁狠狠地瞪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不怒反笑,向南苏抱拳道:“多谢姑娘鼓励!”
“你……”南苏实在是拿他没辙了。
船上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展昭挑了一根雕花擎天棍,白玉堂则挑了一把银月双龙剑。
两人对站船头,迎风而立。衣袂在风中上下翻飞,黑发飞扬,更衬得两人昂然挺拔,气宇轩昂。
若是常人,碰到这样一场比试定然兴奋不已,一样的少年英豪,一样的血气方刚,一样的争强好胜,只是一只是鼠,一只是猫。若是船上堆满了好事者,说不定早就开始下注,打赌究竟谁会是这场猫鼠之争的赢家了。
南苏可没这样的心情去揣度到底谁会赢,她只知道,这是一场关乎她民族命运的比试。她甚至还想过,若是展昭输了,她就放下面子去求白玉堂,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吊坠。她的父母,阿姐,族人已不能再等了。
伊贺梨见南苏紧张兮兮的样子,以为她是担心展昭,便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别担心。你难道不相信你展大哥吗,他的功夫可是一流的。白玉堂武功虽高,可在我看来还不是你展大哥的对手。”说罢还露出了一个灿若春花的笑容。
南苏稍微安了安心,她也想露出一个笑容来表明她没事,可牵了牵嘴角,发觉还是太困难,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边传来兵刃相碰的声音,两人已开始比试了。
南苏马上闭上了眼睛,心里砰砰乱跳,锦毛鼠心高气傲,若是真败了,定然不肯如此轻易地将吊坠交出,那时要怎么办?想了半天,头痛欲裂,连两人的打斗声都渐渐听不到了。
伊贺梨却是一直都注视着两人的比试,见南苏紧闭着双眼,也不去惊扰她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剑棍相交间,两人已拆了十多招。
白玉堂挥动双龙剑,身子盘空而起,剑光化做万千星雨。他矫捷的身姿在漫天剑光中看来,就似一条小白龙。而展昭无论什么时候看来,都是如此自信。他唇边带着一丝笑,舞动擎天棍,将白玉堂的攻势一一化解开去。
白玉堂此时方知展昭的“御猫”并不是来的浪得虚名,嘴里叫一声“好一只御猫”,郁怒奔发的剑气却全然不停留,宛如晴空雷电,轰然击下。
展昭双臂展开,如大鹏展翅一般。擎天棍从背上飞过,与双龙剑的剑锋相交。
白玉堂紧握着剑柄,拼尽全身力气冲开从擎天棍上传来的力道。和他的满头大汗相比,展昭却是一脸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白玉堂一向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惊慌。一颗心似是在不断下沉,堕入无边的黑暗中。
“锦毛鼠,如何?还要再比吗?”
白玉堂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不到最后关头他是定不会认输的。于是只是紧咬牙关,尽力支撑着。
展昭似乎觉得够了,大喝一声,将擎天棍向后拉去。白玉堂没料到展昭会突然松劲,长剑脱手,粘在擎天棍的一端落入了展昭手中。
一道剑光闪出,微茫似雾,纷舞若雪,如飞星般插进了船上的桅杆。
南苏听到伊贺梨的欢呼声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展昭昂然而立,手里的擎天棍指向的是白玉堂的胸口。白玉堂则面如死灰,刚才拿在手里的双龙剑不知什么时候插在了桅杆上,剑柄还在微微颤抖。
不知怎么,南苏的心里并不开心。看到一向神采飞扬的锦毛玉鼠变成这副样子,任谁心里也会难受吧。
不过南苏的这种情绪并没持续多久,就被熊熊怒火给烧没了。
“怎么样?锦毛鼠,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了吧?”展昭道。
白玉堂愣了一会儿,终究把吊坠抛给了南苏。
南苏接过吊坠,先感谢了日月真神终于让她把吊坠拿了回来,接着仔细地检查了吊坠,确认它的确没有受到损害。
可当她悄悄将吊坠打开一条缝时,不禁脸色大变---里面的圣石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
南苏呆了片刻,瞬间眼泪充盈了眼眶。这几日心心念念要找的吊坠现在找到了,可又有什么用?圣石不见了,天下这么大,要到哪里去找?几天来辛苦和劳累顿时全部化成眼泪,从眼中奔涌而出。
展昭本以为南苏会开心地笑起来,可见她突然大哭起来,着实慌了神。忙丢下擎天棍,跑到南苏身边道:“小苏儿,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帮你。”
听到展昭关心的话语,南苏更觉委屈,抽噎得更厉害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伊贺梨也搂着南苏的肩膀,柔声道:“是啊,有什么事好好说,总有办法的。”
展昭瞥见南苏手中的吊坠,被打开的“贝壳”里空空如也。他猛然记起南苏曾经对他说过,那个代表着哈维拉族神圣和权力的圣石就在这吊坠里面装着呢,可现在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展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伊贺梨瞪了他一眼道:“你还笑得出来?”
展昭对南苏道:“别急。这吊坠一直在锦毛鼠身上带着,你猜这圣石会到哪儿去呢?更何况,那只老鼠就是一个神偷,他会容许别人从他身上顺走东西么?”
伊贺梨越听越糊涂:“什么圣石,什么神偷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南苏却已经听的很清楚了,她三两步冲到白玉堂前,盯着他的眼睛,狠狠道:“拿来!”
白玉堂原本如死灰一般的脸又容光焕发起来,他冷笑道:“我只答应还你们吊坠,可没答应还你们那块破石头。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可不许为难我。”
“你……”南苏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可眼神已将他杀了无数遍。
展昭冷哼一声:“好个狡猾的老鼠!”
“承蒙夸奖!”白玉堂敛了笑意,“展昭,这次我打不过你。可两年后我定会再找你,再和你比试!”
“我一定奉陪!”
南苏急道:“展大哥,你可不能放他走!”
展昭斜睨着白玉堂笑道:“那是当然!我答应过你要帮我找回圣石的,只要我在这船上,他就别想开溜!”
白玉堂脸色变了变,森然道:“展昭,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你说只要我把吊坠还给她,你就不再为难我。看来……”白玉堂慢条斯理地道,“你也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嘛,不知道这件事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
南苏怒道:“锦毛鼠!我告诉你,现在不是展大哥在为难你,而是我要为难你,展大哥只是在帮我的忙而已。先前你救了我,我是很感激你,可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个谎话会害了我们全族的,你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我看,你根本不用找展大哥比试了,他仗义相助,不为私欲,你在这一点上早就输给了他。他如果不是想帮我,才不会着你的道!而你呢,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点虚荣心,不顾道义,不讲信用,那我们凭什么要跟你讲信用!”她素来温雅,这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大喊大叫,感情抑制不住,泪水又夺眶而出。
“小苏儿!”展昭忙拉住南苏,怕她有抢过去和白玉堂拼命的冲动。
白玉堂的脸越来越冷,寒声道:“你说什么?”
展昭忙挡在南苏前面,伊贺梨也摸出红绸,只要白玉堂有所动作,就先发制人。
没想到白玉堂竟轻笑起来,他拍拍衣上的灰,漫不经心道:“好哇!反正近些天无聊得紧,不如就陪你们在船上玩一玩喽。游山玩水,倒也自在!”说罢把众人丢在后头,自己进船舱了。
展昭向伊贺梨抱拳道:“不好意思,让姑娘看笑话了。可否请姑娘帮个忙?”
伊贺梨笑道:“没什么。你可别老叫我姑娘姑娘了,在东瀛都没有人这么叫我,你就叫我小梨吧!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帮。”
展昭本就不是拘束于礼节之人,听她如此说,笑道:“那好,小梨。你的船可否南下,我们先到哈维拉族有点事情。”
南苏惊道:“展大哥?”
伊贺梨偏着脑袋,想了会儿,笑道:“没问题。我猜,南苏妹妹一定就是这个什么……哈维拉族的人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但是,我一定站在你们这边。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南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展大哥,你可得做好准备,伊贺姐姐的条件向来刁难。”
伊贺梨急道:“不会吧?”
展昭一笑:“别听她瞎说,你大胆说吧,就当你帮我们作为交换的条件。”
伊贺梨笑道:“其实我刚才跟南苏妹妹也说了,我留在中原就是想在这儿多逛逛,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只是我对这儿又不熟,想让你们带领我到处看看。”
南苏拍手道:“哎呀,伊贺姐姐,你算是找对人啦。我们这位南侠别的还好,游山玩水那可是他最擅长的了。况且,他对吃还特别有研究呢,保证能带你吃遍天下风味小吃。”
伊贺梨喜形于色:“真的么?”
展昭笑着推了一下南苏的脑袋,“臭丫头,就会拿我开涮。”
“算了吧,展大哥,你一场比试就赚回了伊贺姐姐,还不知足?不就让你带着她到处玩玩吗,不正合你意吗?”
展昭道:“我也没说不答应哪,你这么着急干吗?”
“这么说你答应啦。”伊贺梨笑道,“那太好了。有你做向导,一定会很有趣的。哎,南苏妹妹,你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吧?”
南苏的笑容暗淡下来,“我啊,还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展昭见状,拍了拍南苏的肩膀,笑容亲切而温暖:“喏,小苏儿。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平定动乱,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出去过吗,到时候我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南苏眼眶微红,微笑着点了点头。
烛光摇曳,桌上的饭菜依旧没动一口。
南苏虽得到展昭的安慰和保证,但心里依旧七上八下。晚饭时没胃口,伊贺梨怕她饿,特意吩咐厨师重新做了可口的饭菜给她送到房里。但南苏拿起筷子,依旧一阵心慌意乱。便又搁下筷子,在房里慢慢踱步。
突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和着船外水波荡漾的声音,令南苏不安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她纳闷,这时候还有谁在吹笛子呢?这船上除了展昭,白玉堂和自己外,其余的都是东瀛人,不会是他们。当然不是自己,莫非是展昭?她不禁笑出来,从没听说过他会吹笛子。难道是……
笛声清扬,但却含着一种浓浓的悲怆。南苏的心倏地跳了一下,凝神倾听,瞬间整个身心都沉沦在这种清新悲伤的笛声中。
缓缓地,南苏移动脚步,走出了船舱。
船头,白玉堂倚杆而坐,一只玉笛横在唇边,那跳脱悠扬的音符便是从中一一飘扬出来。他的背后是泛着月光的水波,浮光跃金,反射在他略显清冷的脸上。
晚上风大,他的黑发和白衣飘扬在风中,更衬出他如玉石般雕刻的脸的清晰轮廓,
一双眸子如点墨般漆黑。
只是,为何他的神情如此悲伤?一贯的他要不是冷言相向,冷嘲热讽,就是嬉皮笑脸,狡猾惫懒。什么时候看到过他有如此神情?南苏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静静地伫立在甲板上。
白玉堂心潮起伏,笛音蓦地拔高,渐转凄厉。
那一年,他六岁。当时白家还是大户人家,自己的父亲白员外给京城的大官做事,因此对子女管教得特别严。他虽只有六岁,但已开始随师傅学习诗书礼仪。记得当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任性古怪,倒是哥哥白锦堂调皮得很,上课时常常借口出去捉鸟儿,捕兔子。哥哥大他五岁,书中的诗词歌赋一句都记不住,还经常被他篡改。可他特别精通音律,尤其是一只笛子被他吹的响遏行云。
一年夏天,他缠着哥哥带他去掏鸟蛋。白锦堂指着树杈间一个凹凸不平的“包裹”,一脸坏笑,对他说鸟蛋就在那里面藏着。他不明所以,抄起树棍就刺。结果招来一群马蜂,登时就被蛰得满头包。白锦堂却在几米开外用布巾包住头,笑得前俯后仰。
这样做的结果无非就是家法伺候,不过白锦堂倒挺倔,挨打的时候一声都没吭。打完后依旧笑嘻嘻像没事人一样,本来他都打算不再理哥哥了,可依旧抵挡不住冰糖葫芦的诱惑。
还有一次,下着鹅毛大雪,哥哥对他说即使在这样冷的天气中依旧可以抓到鸟。他让自己在雪地里站着不动,一手牵着一根长绳,绳子一端连着一个箩筐,用一支小木棍支着,下面撒了一把谷子。白锦堂吩咐他千万不可乱动,否则就会吓跑了鸟儿。他相信了哥哥,在雪地里站了又蹲,蹲了又站。而白锦堂却早跑得无影无踪了。他望着箩筐望眼欲穿,鸟儿没来,脚倒是冻僵了。后来下起了雪,他没法动,吓得大哭起来。闻声寻来的家丁这才把他抱了回去,在炉火边烤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之后哥哥被勒令向他赔罪,在他们家向来是这样,每次只要是他和哥哥间的矛盾,犯错的多半是哥哥。而白锦堂在捉弄他时经常无法无天,捉弄完之后又会买他最喜欢吃的冰糖葫芦软言软语,低声赔罪。也不知道是怕他这个弟弟真生气,还是怕以后再也没有可捉弄的对象了。
而自己呢,吃完冰糖葫芦后多半会原谅哥哥,但有时也会耍耍小手段,一声不响地把冰糖葫芦啃完后装出依旧不肯原谅他的样子,趁机要哥哥再帮他做别的事。这时,哥哥总会掏出玉笛给他吹一首好听的曲子,待曲子吹完,自己就早忘了原则又蹦又跳的给他鼓掌欢呼。
白玉堂笛声一滞,苦笑了下。他也曾纳闷过,为什么每次央求哥哥带他抓兔子,掏鸟蛋时总是空手而回,而哥哥一个人出去却总能满载而归。依照哥哥的话说呢,这也是天分。自己是爹娘最宠爱的儿子,师傅最喜欢的学生,聪颖机智,对付那些书本上的东西倒是不难,却总被哥哥捉弄。哥哥嘲笑他是纸上谈兵,要是到了江湖,可能连生存都有问题。他当时还不服气,可没想到后来家道败落后,他流落江湖,竟不得不靠偷来勉强度日。
其实,他打心眼里还是佩服这个哥哥的。大哥机灵聪慧,若是他肯花些功夫在求学上,早就考取状元了,只是他对那些都不上心。而自己呢,颠沛流离,饱尝人情冷暖后也就相信了大哥的话,对以前学的那些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早就嗤之以鼻了,觉得在世上能够学一门本事生存下去才是硬道理。
白玉堂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又呜呜悠悠地吹了起来。此时的笛声与方才又有所不同,如春江浩荡,千雪迸发,聆听此曲,如同站在黄河边缘倾听着河水的怒吼,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大海随着波涛起伏。
笛声飘扬中,白玉堂的思绪又飘向似乎已经很遥远的时光。
大哥及冠时,他十五岁。
那时大哥已没有小时侯那么顽皮,也到京城在那位大官手下做事,听说还颇得赏识。从那时,他就很少见到大哥了。只有逢年过节时大哥才能抽空回来。那时的大哥早已脱胎换骨,一袭白衣,玉树临风。但是,他吹笛子的爱好可一点都没变。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展示展示在京城新学的曲子。时间一长,他也喜欢上了笛子。大哥就将他最宝贝的玉笛送给了他,并手把手教他。
现在他吹奏的曲子就是大哥最喜欢的一首曲子--《淮河月夜明》
可是,风云突变,打大哥送他玉笛的那年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大哥的笛声。
寒风扑面,白玉堂却不觉得冷。比起那段黑暗的时光,这点冷比起当年的心灰意冷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停止吹奏,叹了一口气,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比那段时候更痛苦的日子。
他轻轻抚摩着玉笛,眼中是难言的晦涩。
抬头望了一会月亮,白玉堂转过头,看到了站在甲板上的南苏。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脸惊讶。白玉堂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良久,南苏迸出一句话,“你在难过?”
白玉堂自嘲地笑道:“别胡说八道。”
南苏走到白玉堂身边,也倚在栏杆上,她凝望着白玉堂的眼睛,轻声道:“不用瞒我了。一个人的心思是可以通过乐曲来传达的。每当阿姐不高兴时,她就会吹箫,那种感觉和你刚才吹笛子时是一模一样的,我对这种声音是再熟悉不过了。”
白玉堂敛了笑容,淡淡道:“今天是我大哥的祭日。”
“我……”南苏一惊,连连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白玉堂没说话。
南苏犹豫了会,实在没忍住:“是你那四个结拜兄弟的大哥吗?他……他是怎么死的?展大哥知道吗?”
白玉堂摇头,“不是,是我亲生的大哥。他给京城的一个大官做事,后来不知为了什么,那个大官要杀他灭口。就是那个时候,我家整个受到了牵连,那个大官怕我大哥对我们泄露了什么,一把大火中,我家的亭台楼阁,朱门画栋全部化为了灰烬。我娘带着我逃了出来,可因为逃得匆忙,身上什么都没带,饥寒交加,娘又因为受到惊吓,悲伤过度,几天就病倒了。”
白玉堂的声音低缓而沉重,南苏心下凄然,他后来既成孤儿,那么他的母亲自是那时因病去世了。
“那……那是个什么大官?怎么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白玉堂猛地撇过头,定定地盯着她,眼里波涛起伏。
南苏吓了一跳,吞吞吐吐道:“我……我……”
白玉堂又扭过了头,平静地望着水面泛起的微波。他不说话,南苏也不敢说话,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着。良久,白玉堂开了口,“来找我什么事?”
听到他转移了话题,南苏松了一口气。“我……”南苏犹豫了下,“我本来是听到你的笛声,过来看看是谁。不过看到你,我倒真有一事相求。”
“破石头是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南苏偷眼看向白玉堂,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完全没有刚才的悲伤之态,无名怒火又涌了上来。
“你……你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白玉堂笑道:“别生气嘛!其实呢,要还给你那块破石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这人从不肯吃亏,需得一物换一物。”
“你要什么,我有的,一定给你!”南苏听他口风有所松动,忙答应下来。
白玉堂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我还没想好呢!今天晚了,我困了,先睡觉去,以后再慢慢想吧!”说罢伸着懒腰进船舱了。
“锦毛鼠!”南苏气得在后面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