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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八千里路云和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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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路旁的花草树木无不被晒得枝叶翻卷。过往的行人个个汗如雨下,口干舌燥。路旁茶馆的小二却是喜上眉梢,奔走着为客人递水倒茶。如此炎热的天气,茶馆生意自是好,行人们都停下暂歇一会儿,饮口凉茶。不一会儿,茶馆就已满座。
“小二,可还有座?”
小二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站在面前。
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似朝阳;英气勃勃,身姿挺拔如苍松。炎热天气中竟没有丝毫和别的行人一样的狼狈和疲劳,依旧气定神闲,笑容亲切温和。
小二赔笑:“不好意思,客官。您看,都已经满座了。”
少年郎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如小二所说。微点了下头,道:“无妨。你搬台桌子到外面来,我在外面就好。”说完已转身而出。
“哎,客官……”小二望了一眼耀眼的天,纳闷地摇摇头,自去准备了。
少年郎一面慢慢地啜着茶,一面问正在倒茶的小二:“前面可是哈维拉族的领域?”
“客官要去哈维拉族?”小二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疑惑和惧怕。
“怎么了?”
“客官还是止了这个念头吧。”小二压低了声音,“这几天一直有难民从里面跑出来,听说是发生了动乱。他们的事,我们宋人管不了。平日没事时,哈维拉族倒是个好去处,山清水秀,族人也热情,我们也时常去玩玩。可现今情况不太对劲,我们都不敢进去了。”
少年郎未说话,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二提着茶壶正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见旁边的草丛里有细碎的声音。转头看少年郎,他似乎也听见了,正盯着草丛,一动不动。
草丛中紫影一闪,踉踉跄跄走出一个人来。小二大叫一声,急忙往后退去。少年郎却抢上前,一把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少女。
少女的右臂粘满了血,似是受了伤。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看清楚情况的小二连忙上前,帮着少年郎扶起少女。
少女面色苍白,抬头看向少年郎,眼里满是哀求。而后头又无力地垂下,晕了过去。
少年郎望了一眼前面路上的滚滚黄尘,向小二道:“她受了重伤,你先带她进屋,有什么事,我会顶着。”
小二犹豫了一下,终究点了下头,抱着少女进了茶馆。
尘土飞扬,得得马蹄声间,几匹马停在了茶馆前。从马上跳下几个男子,都是身着黑衣,面色冷峻。为首一个相貌英俊,眼里却全是凛冽的寒意。
“小兄弟,你可见过一个受伤的少女从这经过?”为首的男子向少年郎抱了抱拳,问道。
少年郎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专心饮着面前的茶。
男子又问了一遍,少年郎只是不答。
一个黑衣男子不耐烦起来,拔出剑指向少年郎:“你好大的胆子,我们家公子问话竟敢不答。”
少年郎瞟了一眼剑,依旧不说话。但当他喝完茶时,手上使劲,茶杯挟着风声向黑衣男子的手腕砸去。男子一声痛呼,剑已掉在了地上。众人大惊,纷纷拔剑围了上来。少年郎却猛的一拍桌子,人腾空飞起,刹那间已在圈子外,静静地立在那儿看着他们。
为首的男子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定定地盯着少年郎。
路边已经聚集了看热闹的行人,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少年郎突然笑起来,灿若星辰。“你们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这算什么?”
男子面色不改,缓缓道:“看来她的确在这里。你若执意庇护她,可别怪我不客气。”少年郎依旧笑看着他,眼里尽是不屑。
男子招招手,黑衣人迅速地围上来,只是眼里却有了一丝忌惮。
少年郎长啸一声,右手执剑,快若游龙般在周围游走了一圈。惊呼之声四起,众人手中长剑纷纷落地,少年郎再次以同样的手法伤了敌人,而己方竟毫无还手之力。众人大惊,争着向后退去。
为首的男子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郎嘻嘻一笑,眉目间尽露少年本性。
“在下姓展名昭,你可听说过啊?”
周围众人齐齐惊呼:“南侠展昭!”
少年游侠,仗剑四方,好不平事,百里传名。时人因其久居江南,尊为“南侠”。众人没想到南侠展昭竟是这么年纪轻轻的一位少年,更没想到有一日展昭会到这种边远小镇来。
人们因为仰慕展昭为人,纷纷叫起来:“哪里来的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展少侠面前还能讨的了好去!”
“就是就是!从哪儿来还是滚回哪儿去吧!”
展昭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拄着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男子色变,满脸不可置信,不过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定定地盯了他一会儿,沉声道:“走!”
“公子!”黑衣人们纷纷叫道。男子摆手,不容他们多说,转身离开。
黑衣人们不甘地看了少年郎一眼,哼了一声,也随着离开了。
少年郎冲着一行人的背影道:“原来我的威名已经传到这儿来了啊,如果不服气尽管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小二跑上前来,驱开周围观战的行人,“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又喜道:“原来您就是展少侠啊。久仰久仰!展少侠正直仗义,侠名早已在江湖传开,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展昭一笑,打断了还要絮叨的店小二,“带我去看那位姑娘。”
少女慢慢睁开眼睛,一张笑颜映入眼帘。她想坐起来,可头直发昏,右臂也疼的厉害,挣扎了一会儿已经全身都是冷汗。
面前的少年忙扶起她,“我刚帮你包扎好了伤口,你不要乱动。”
少女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果然已用纱布细细地包扎好了。转过脸来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剑眉星目,俊朗飘逸,脸上灿烂的笑容更是让人倍感亲切。
“你的右臂上是剑伤,刚才我帮你检查了伤口,还好不是太深,我已帮你包扎好,你好生歇着吧。那些黑衣人找的是你吗?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们啦?”
展昭问了一长串,少女只是沉默着。
展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少女想下床,忙按住她肩膀,“你不能下床,南苏!”
少女吃惊地抬起了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展昭笑着指了指她胸前的贝壳形吊坠,镏金的吊坠上刻了两个小字,凝神望去,正是“南苏”两个字。
少女不声不响地把吊坠收进衣领,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
“哎!”展昭没叫住,随着奔出,却看到南苏牵着他的马,正准备爬上去。
“小心!”展昭大惊,急忙奔上前。
马儿认生,提腿嘶鸣,腾跳着要把南苏甩下去。南苏虽害怕,可紧咬着唇,双手紧紧地抱住马脖子,任凭马儿如何跳跃,就是不松手。
“好马儿,别怕!”展昭一面想去牵缰绳,一面招呼着马儿停下。
“啊!”南苏一声大叫,从马上摔了下去。展昭见状,飞身扑过去,恰巧垫在了南苏的身下。
展昭来不及管背上的痛,连忙翻身起来。南苏怯怯地看了展昭一眼,看他呲牙咧嘴似乎很痛苦的模样,急道:“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复垂下了头。
“你到底想干吗啊?干吗偷我的马啊?”展昭拍拍身上的尘土,闷声说。
“谁偷你的马啦!”南苏细声分辨道,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借你的马去京城。”南苏迅速瞟了一眼展昭,又迅速地低下头。
展昭笑睨着南苏道:“这我可不懂了,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去京城干吗啊?况且你身上有伤,要是再晕倒了谁来救你啊。”
南苏咬着唇,眼中似有泪光在闪动。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还不成吗?”展昭打了个呼哨,马儿闻声跑来,亲昵地在他身上蹭着。展昭翻身上马,向南苏伸出手,“你不是要去京城吗,咱们这就走吧。”他生来侠义心肠,见这少女可怜,有心帮她一把。
南苏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道:“我去京城是有要事要办,你跟着瞎搀和什么呀?”
“那好,你不愿意和我一道去,那我可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可有办法?何况那些人还在追着找你呢。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可别求着我救你。”展昭面无表情地说。
南苏略一沉吟,牵住了展昭的手。展昭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定定神道,“我……我随你去。”
展昭笑着把她拉上马,让她坐在自己前面。
因为惦记着南苏的伤势,展昭不敢把马纵的太快。可南苏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一个劲儿的催着展昭快一些。因为前几天的逃命,又受了伤,南苏身体和精神上都疲惫到了极点。实在忍不住时,便歪在展昭怀里沉沉睡了过去。待醒来后,又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可发现展昭又放慢了马速时,便又什么都放在了脑后,只是催促。
两人白天赶路,晚上便找客栈休息。实在到了荒郊野外找不到客栈时,就在树林里点起篝火熬过一夜。南苏从未见过外人,开始还有些拘束,但两人年纪相仿,经过几天的相处后,也就熟悉起来。展昭开朗大方,对人又亲切周到,南苏终究是少女心性,在他的影响下,与前几天的小心谨慎已大为不同,说话间不由自主也带上了轻快,对展昭就以大哥相称。只是在被问到身世来历时,依旧沉默不语。展昭也就不再问。
一日,两人正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展昭纳闷地看了南苏一眼:“你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呢。要是我不明不白的帮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南苏正眯着眼睛睡觉,听到此言,睁开了眼道:“你不相信我就别管我呀。你既然帮了我,干吗还要问这么多?”
展昭一句话噎在嘴里,无奈地摇摇头,“喂,讲这话可要负责任的,说不定那些人还在找你呢。我现在可是不得不跟你冒着危险啊,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摆脱不了干系。可我还是想不通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到底怎么得罪人家了?”
“又来了。”南苏无奈地叹了一句,“展大哥,你非得把我盘查清楚不可吗?我受的伤是你亲眼看到的,他们追杀我也是你亲眼看到的。再说,有你展少侠在,他们也不敢来啊。”
展昭道:“这倒也是。不管为了什么,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总是不对的。”
两人正说笑间,马儿忽然惊啼了一声,扬起了前蹄。一颗小石子破空向展昭飞来。南苏失声惊呼,展昭挥手当开石子的劲力,警惕地望望四周,沉声道:“别怕!”想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朝着路边叫道:“有本事就站出来,别偷偷摸摸的。”
路旁的大槐树上传来一声轻笑,树叶漫空飘扬中,从树上轻飘飘地跳下来一个少年。丝巾白衣,飘飘如仙,明眸皓齿,姿容俊秀,举止洒脱,眉眼间带着三分邪气,满脸玩世不恭。
南苏首次独自外出,就碰上了两个俊朗不凡的少年,南侠展昭是不必说了,眼前这位白衣公子,瞧他气度打扮,来头也定然不小。若不是他那邪气而又魅惑的笑容,南苏又要以为他是什么南侠北侠了。
“好个南侠,我说呢,你这几天都不见踪影,原来跑到这儿快活来了。”说罢拿眼直瞅着南苏,嘴角含着一丝促狭的笑。。
南苏被他盯的不好意思,脸蓦的一红,怒道:“你说什么呢!”
展昭依旧笑看着他,“锦毛鼠,莫非你从京城一直跟着我到这里来吗?想求着我比武也不用这么心急啊。”
少年冷哼一声,转而又笑道:“不错,我就是来找你比武的。你南侠威名远播,又被皇上封为贴身护卫。而你受了封赏之后不在京城待着,还到处游山玩水,好生自在!”
“是啊,我是喜欢游山玩水。可现下我正要去京城,你再跟着我来啊!”展昭面不改色道。
锦毛鼠打量了他们一会儿,笑道:“我本来是想找你比试的,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说罢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向展昭扑来。
展昭举剑招架,没想到锦毛鼠竟然全然不理他,在空中翻了个身,堪堪躲开展昭的剑,手向前伸,手指轻轻抚过南苏的脸。
南苏脸一红,又气又羞,正想开口怒斥,忽觉颈中一痛,脖子上所挂的镏金吊坠已被扯了去。
这吊坠明明藏在南苏衣襟中,只有一根极细的红线露在外面,他眼力好暂且不论,可能在半空中以如此奇准的手法夺走,实在太不可思议。
锦毛鼠嘻嘻一笑,轻飘飘地落在马前,将吊坠往上一抛,又用手接住。得意地看着马上的两人。
南苏脸色一变,急忙道:“展大哥,快,快,我的吊坠!”
锦毛鼠越发得意起来,笑道:“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一面向后瞧着,一面急速地向前掠去。
只听倏地一声,从展昭袖里飞出一只袖箭,锦毛鼠闪身一躲,袖箭便钉在了槐树上。
展昭扬鞭打马,未奔出几米,马儿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展昭急忙勒住缰绳,马儿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后,终于停了下来。原本宽阔的道路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绳索,想来是锦毛鼠事先设好的。
前方传来锦毛鼠的大笑声,向前望去,早已不见锦毛鼠的身影,听声音,已经奔出老远了。
南苏一直伸长着脖子望着锦毛鼠远去的方向,见他短短一瞬间已不见踪影,急的大叫:“展大哥,快啊!他已经跑远了。”
展昭正想打马追去,马儿却只是原地嘶叫。只见黑影交叠,突然从树林里蹿出一群黑衣人来,把两人团团包围住。
“难道是锦毛鼠带来的人么?”展昭低声道。
南苏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你们……你们……”
展昭见到她的反应,蓦地明白了。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又是你们这群手下败将。”凝神看了看四周的人,没见到上次领头的人,但人群中多了许多新面孔,想来又加派了人手追来。
“小姐,请随我们走吧。老爷夫人几日未见小姐,担心的厉害呢!”一个黑衣人阴恻恻地说。
南苏脸色瞬间苍白,展昭看她神色,心里猜到了几分。定是南苏的父母已落入敌方之手,拿此来威胁她。便在南苏耳边轻声说:“没事儿的,有我在这儿,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南苏正自紧张,听到此番话语坚定,不禁信心大增,看向黑衣人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不屑。
又一个黑衣人道:“小姐不愿随我们回去也行,只要把东西交出来……”
“你休想!”南苏怒目瞪着那个黑衣人,“就算今天我死在这里,也不会把东西交给你!”
展昭轻轻拍了拍南苏的肩,示意她不要动怒。笑道:“我不知道你们小姐和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上次我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只要有我在这,你们是绝对没有办法强迫她的。”
所有的黑衣人都是一凛,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在笑,可眼里透露出的那丝寒冷,让人望而生畏。更何况上次已经有很多人领教了他的手段,虽然这次加派了人手,但仍不免有些忌惮。只有没有见过他的人看他狂妄自大,不免骂了出来。
“还请劳驾您让开,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黑衣人丝毫不让步。
展昭轻笑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了前方一瞬,突然响亮地打了个呼哨。南苏注意到身下马儿的耳朵动了几下,展昭轻轻拍了下马头,呼哨声加长。马儿仰头抖了抖鬃毛,向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但依旧紧盯着展昭,恐怕他暗中有什么动作。
“抓紧了!”展昭在南苏耳边道。南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抓好了缰绳。
马儿长鸣一声,撒开四蹄,快速向前冲去。展昭唇边带着一抹微笑,一面纵着马,一面不停地换着口哨。挡在正前方的几个黑衣人大惊失色,想拦住他们,却又怕伤到自己。一时进退两难,愣在那里。
转眼间,马儿已冲到跟前。四肢在地下猛力一蹬,便腾空跃起,飞过了黑衣人的头顶。
几个反应快的黑衣人已经明白了展昭的用意,想上前挡住,都被展昭轻轻巧巧地用剑挡开。电光石火间,马儿已冲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冲出了包围圈的马儿得意地冲他们打了个响鼻,更不停留,撒开蹄子就向前奔去。
一干黑衣人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若说上次不敌他还说的过去,可这次连一匹马都可以轻松地甩开他们,又该如何解释?都羞愧得无以复加,杵在那儿似乎双手都不知放哪儿好了。
一个相貌英俊的男子缓步从树林中走出,眼里盛满了杀气。黑衣人见到他,齐齐下跪,“奴才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男子的眼睛很快便恢复了波澜不惊,淡淡道:“也不能怪你们。他的武功,智谋和胆识实在都胜出你们很多。”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话的喜怒。
“不过,东西还是要拿回来,即使有他在!”男子盯着前方,语气虽轻却有一种不可拒绝的威严。
两人摆脱了黑衣人的追堵,心情大好,一面纵马一面放声大笑。展昭听到南苏银铃般的笑声,笑道:“可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开心地笑过。”
南苏一听却止了笑声,猛然想起吊坠还在锦毛鼠手中,脸色一变,急道:“对了,吊坠!快追!”话虽如此说,也是心下茫然,两人都知道锦毛鼠早已不知所踪,茫茫天地,又到何处去寻呢?
展昭突然笑出了声,“没事儿,我猜啊,锦毛鼠一定在京城等着咱们呢。”满不在乎的笑容里透露着自信。见南苏一双大眼睛里透出疑惑,更是笑盯着她。
四目相对凝视了一会儿,南苏嫣然一笑,点了下头,表示相信。
一弯月牙儿挂在宝蓝色的天空中,林子里燃起一堆暖暖的篝火,篝火上正串着一只兔子,袅袅的香气很快四溢开来。待兔肉中的油脂烤出来后,展昭取出一把野草,放在岩石上研磨。然后将浆料均匀地涂在烤兔上,反复翻转,登时四周尽是一股奇异的浓香。
展昭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倚树而睡的南苏。清秀的面庞上却带了一种淡淡的忧愁,就是睡梦中也是眉头轻蹙。
一片片黑暗散开,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周围有那么多人,密密麻麻,脸上的神情都那么令人害怕。可她一点也没注意到那些人,只有那个白衣少女的痛苦清清楚楚地映入了眼帘。那么温柔婉约的女子,可脸上的凄伤让人心疼。她一字一句的开口:“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面前的英俊男子表情复杂,想开口说话,却欲言又止。少女眼里的痛慢慢变成了绝望,颤声道:“我明白了。”
“砰”地一声,一朵鲜红的花怒放开来,殿中的白玉石柱上溅满了鲜血。一大片红在眼前殷开,周围的人是什么表情,她记不清。大概怜惜者有之,敬佩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可她只记得那一片红,那么浓,慢慢地沾染了她的眼,可心里更痛,想说话却不发出声。喉咙疼的厉害,眼前慢慢变得迷茫……
“阿姐!”南苏一声惊叫,从睡梦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冒出。
“做噩梦了?”旁边传来展昭的声音。
眼前的篝火忽明忽暗,南苏用力地摇摇头,似乎想摆脱那可怕的梦魇。待完全冷静下来,展昭把一块烤好的兔肉递了过来。
南苏沉默地接过,咬了一口,入嘴满口香,因为有浆料涂在上面,所以还带了一丝香甜。南苏默默地咬着,一言不发。
“吃了我这么香的兔肉,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展昭道。
南苏知道他是想逗自己开心,咧开嘴笑了一下,可她知道,这笑容里一定满是苦涩。
展昭哆嗦了一下,“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呢!”走回篝火旁,撕下一小块兔肉放在嘴中,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宋人吧?”
南苏的手滞了一下,苦笑道:“你怎么知道?”
“其一,你碰到我的地方正是哈维拉族和宋土的交界处,而且那些黑衣人又从交界口出来;其二,虽不容易看出,但你这身紫色的裙子上的绣花暗纹却不是宋人服饰的风格;再者……”展昭小心地打量着南苏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听那店小二说,哈维拉族那几天似乎在发生动乱,所以我猜想……”
“你猜的没错。我是哈维拉族的人。”南苏抬起头,坦然地迎上展昭的视线,再没有了先前的躲避。
展昭似乎松了一口气,几分欣慰地看着她。
“展大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是姓鄂尔的,我的全名是……鄂尔南苏。”南苏轻声道。
展昭一惊,“你……你是哈维拉族的公主?”
南苏点了下头,继续道:“上个月族里正为我阿姐出嫁祭祀祈福时,突然出现了天狗食月。在我们族里,天狗食月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当时人人变色,我阿姐更是当场晕了过去。”
展昭带嘲地笑了一声,“那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哪里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南苏微摇了下头,轻声道:“你不知道。我们族里是信奉日月真神的,不论是什么,只要亵渎了日月,那就是我们族里最大的忌讳。更何况,三十年前,还有过这样的例子,那年出现了天狗食月后,族里的圣河就发了大水。所以,族里上下都提心吊胆的。于是族里的乌山长老和部都将军勾结在一起,指控我爹管理不善,触怒了日月真神,才会发生天狗食月这等现象。”
“所以,他们就发动了叛乱?”展昭接过话茬。
“没错。部都将军掌握着我族的重兵,乌山又是族中威望极高的大长老,所以族中大部分势力都倒向了那边。他们把我,阿姐,还有我爹娘软禁在日月神殿中,只等拿到圣石便可以登位了。”
“对了,那些黑衣人要找你拿回的东西便是圣石。”
南苏点了下头,“我爹悄悄把圣石交给我,让我到你们皇帝那儿搬救兵。日月神殿里只有一条族长才知道的暗道,我就是从那儿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出来。他们翻遍了全族都没有找到圣石,又见我不知所踪,猜到我拿了圣石逃走了,便派人来追我。途中我们有过一次交锋,保护我的人都被他们杀害了,我也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在我爹一个贴身侍卫的帮助下逃脱了他们的追杀,就是那次碰见了你。”
“太可恶了!难道他们非要对你下杀手不可吗?”展昭咬牙切齿道。
南苏嫣然一笑,“谢谢你的关心。我们族曾经有一次发生叛乱得到过你们皇帝的帮助,所以只要拿上圣石,到京城找到皇上,皇上看到圣石,自然就会发兵帮助我们。”
至此,展昭方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南苏遥遥一笑,道:“放心吧,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助你到底。”
展昭的笑容里透着温暖,让南苏有了动力,也回以暖暖一笑。
“那……圣石呢?怎么从来没有见你拿出来过?”展昭忽然想起这哈维拉族族人最为尊崇的圣物。
南苏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被锦毛鼠拿走了。”
“什么?”展昭倏地站起,“那块吊坠?”
“嗯。那块吊坠其实是空心的,圣石就放在里头,本来想用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吊坠作掩护,没想到他们没发觉,倒被锦毛鼠偷走了。”
展昭想到是因为自己才让锦毛鼠偷到南苏身上,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事物,不禁颇为自责。不过他向来勇于承担责任,坚定道:“不管他逃到哪里,我都一定追到他,把吊坠拿回来。”
“对了,那个锦毛鼠到底是什么人?”南苏突然想起锦毛鼠滑过自己脸的手指,脸腾地一红,幸亏在黑夜中别人也看不出来。
“他呀,大名叫白玉堂,绰号锦毛鼠。他的家世我不是很清楚,当我认识他时,他还在江湖上混,靠些偷鸡摸狗的本事生存,说来倒也满可怜的,经常饥一餐饱一餐,有时候还要受别人的凌辱和殴打。他偷东西时被我撞见阻止,于是一直不服气,想找我一比高低。后来他流浪到陷空岛,被岛上的人搭救,还和岛上的四人拜了兄弟,号称五鼠。我知道他们兄弟五个都不服我,尤其是锦毛鼠,还扬言要把京城闹个天翻地覆,其他的四个人虽心有不满,但碍于江湖道义,也没找我的茬。唉,前面还说不定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呢。”说罢,展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南苏笑眯眯地盯着展昭,“那到底是你厉害,还是锦毛鼠厉害呢?”
展昭不答反问,笑道:“那你觉得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呢?”
南苏大眼一转,道:“我猜是他。他现在能从你手边偷东西了,说明其本领大有长进。”
展昭本想听到几句夸赞,听闻此话,不禁哼道:“我展少侠正直磊落,没有他那么多鬼把戏罢了。更何况我还懒得和他较量呢!”
夜色凝重,只有篝火的光亮透出了些温馨。
两人经过一番长谈,更添了些亲切和默契,彼此间也多了几分信任。月色溶溶,似乎要把夜温柔地包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