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流云》沐熹洲

6、第五章 无双（2）

　　无双城·飞泉居
　　“啊！轻点儿！嘶啊！墨鎏轩你要死啊！你不能轻点儿吗？你是跟我有仇还是怎么地啊！哎！你这……你这手劲儿太大了！有这么上药的嘛！你成心的吧！”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墨成雨杀猪般的惨叫。
　　墨鎏轩坐在墨成雨床边，看着墨成雨在床上扭来扭去，一时没办法下手上药，干脆拿着药瓶，就站在墨成雨床边，无奈道：“啧！祖宗！您能别叫了吗！阿凝都没你这么叫的！你一会儿别一嗓子把阿娘给吼来了，我跟你讲你得玩儿完！”
　　“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残暴，简直不是人！”墨成雨一手撑着床，一手指着墨鎏轩，勉强转头看着他，“诶！你下手有多重吗？你知道吗！谋杀啊！”
　　这一吼不要紧，要紧的是墨成雨这一转头，让墨鎏轩逮到机会，拿着涂好药的纱布就往墨成雨伤口上怼，疼得墨成雨一抽，头埋在他右臂的臂弯里，半天没反应。
　　墨鎏轩干完好事，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坐在墨成雨床边：“谁叫你跑去禁地，连有没有结界都不知道，还被阿娘逮了个正着，迫不及待地和九节来了个亲密接触，才让我有机会‘谋杀’啊！”墨鎏轩手上给墨成雨包扎的动作不停。
　　听了这话的墨成雨诈尸一般蹦起来，可算是没碰着伤口，不然就一晚上墨鎏轩“杀猪”杀了两遍。这么一折腾，墨成雨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忽的站起来，汗流到伤口上，墨成雨身上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嘶！你可拉倒吧！要是你照样被阿娘打！”
　　“啧！你可算了吧！要是我才不会去禁地呢！”
　　“嘿！你……好啊！互相伤害啊！”
　　两人就日常互怼，掐了起来。掐到最后，两人怼累了，就都仰面躺在床上，看着月光从头顶的窗户上，斜斜地倒下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墨成雨首先发话了：“墨鎏轩，你说要是你以后走了，我该怎么办。唉！阿凝肯定要嫁人的，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孤独终老，我是不是得无聊死啊！”墨成雨将头偏向躺在自己身旁的墨鎏轩，“不知道你会不会想我，想念这段时光呢？”
　　墨成雨正经地猝不及防，墨鎏轩一下子竟答不上来，为了防止尴尬，墨鎏轩就不能让这气氛太正经：“我现在，是不是得哭啊！”墨鎏轩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墨成雨噎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个没良心的。”
　　不过很快，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墨璇从四年前将墨鎏轩捡回来的那一刻就告诉他，墨璇就是他的亲娘，还给他取了名，取了字。就算他知道他不是墨家人，但墨璇还是让他姓墨。无论墨鎏轩这四年来怎么追问，怎么试探，都是这个答案，仅此而已。可墨鎏轩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迟早要离开。墨璇将他捡回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无从知晓，但总归不是坏事。
　　这一次是墨鎏轩先开的口：“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无双的。”墨鎏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可能是出于安慰吧，他也没想到墨成雨会猝不及防来这么一句。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才不信你不会走咧！”墨成雨翻了个身，背对墨鎏轩，“你若是想走，我也不会拦你，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我呢，就想做个好城主，其他的我也不想多管。”
　　听这话，墨成雨好像憋了很久。由于墨璇的存在，他们不得不称兄道弟，其实他们心里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在装傻自欺欺人罢了。
　　墨鎏轩明白自己不是墨璇亲生的，但墨璇这些年的器重，让他很不自在。他也知道墨成雨作为墨璇的亲生儿子，却得不到她的半点赏识，墨成雨心里绝不会毫无怨言，而这怨言也绝不只针对墨璇一个人。这些年，墨璇在和墨鎏轩的多次对话中已经暗示了很多遍了——她要把城主之位传给墨鎏轩。而这城主之位，则是墨成雨做人的最低底线，再怎么说，这个位置都应该墨成雨的。墨鎏轩既不想让墨璇失望，又不想让墨成雨心寒，可这在现在看来，这就是无稽之谈，怎么也实现不了的。
　　墨鎏轩看着墨成雨的背影，心道：有些事我不想管，城主之位也定是你的，我不和你抢，可阿娘哪儿……
　　盛夏的夜空，星星一向很多，夜空如洗，月亮像被什么东西撕了一口，并不圆。
　　两人背对背，谁也没有睡着，谁也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头吧。
　　又一会儿，一阵风吹进来，带着一丝诡谲的气息，拂过墨鎏轩的面庞，墨鎏轩猛地睁开眼，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墨鎏轩转过身，正准备摇醒墨成雨，却发现他不见了！墨鎏轩回头看窗外，却只看见了树影摇动，月光依旧。
　　墨鎏轩眉头一锁，看来那不是幻觉，一把抓起身边的佩剑，刚准备跳窗出去。他用余光一扫，扫到了墨成雨的佩剑，又回去拿起墨成雨的佩剑，从窗框跳了出去。几个翻身，出了飞泉居。
　　穿过飞泉居外的竹林，墨鎏轩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他抬头顺着那方向看去，有一人正缓缓落在不远处的房顶飞檐处。那人兜了个黑斗篷，从头裹到脚，如今正值盛夏，作此装扮，甚是奇怪。那人脸上戴着个面具，遮住了他的半边脸。看身形应是个以及而立的男子，没有佩剑。
　　墨鎏轩和那人就这样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正在思考那人与墨成雨的失踪有什么关系的时候。突然，那人跳下房顶。墨鎏轩一愣，往他逃走的地方追了几步，忽地感觉背后一凉，闪身躲过，回头一看，是三支箭，冲着他心口处而来。似乎担心一箭射不死他，特意射三箭。看来射箭的人想直接治他于死地。
　　墨鎏轩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人都没看到。一切都像是算计好的——房顶上的“黑斗篷”吸引墨鎏轩的注意，竹林里暗藏着的射手趁机杀了他。但墨鎏轩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那人为什么要杀他。墨鎏轩仔细回忆了一遍被捡回来的这四年，他无非就是好好的待在无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最多就是被墨成雨拽到外城去陪墨凝买糖葫芦，买个糖葫芦能得罪什么人？不是这四年里得罪的人，那只能是他失忆前得罪的人了！
　　还有那两人怎么不受结界影响，随意进内城的？难道那两人有无双内城的通行玉牌？不对！通行玉牌只有直系弟子有，就比如墨鎏轩，墨成雨还有墨凝一人手里有一块。难道那两人也姓墨？不可能！每一任城主的继位，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有兄弟姐妹。墨鎏轩也不知道除了墨成雨和墨凝之外，他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所以，那两人不是无双城的人！既然如此，那两人如何得到的通行玉牌，墨鎏轩就不得而知了。
　　地上的三支箭依然斜斜的插在那儿，墨鎏轩看了看那三支箭，又回头看了看“黑斗篷”走的方向，眉头锁得更紧了。
　　思索了一会儿，墨鎏轩提着两把剑，往竹林里走。看来，那两人是他失忆前的仇人来寻仇了，可偏偏那两人还有无双内城的通行玉牌，不简单呐……

　　不知不觉，墨鎏轩已经回到了飞泉居门口，他看着那门口的牌匾，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会儿，墨成雨呢！？
　　墨鎏轩才想起来，他出来是来找墨成雨的，怎么回来了！
　　墨鎏轩转头四下看看，心里正盘算着要去哪儿找墨成雨。这时，他听到前面有声响，转过头，正看到墨成雨从屋子里面推开门，打了个哈欠，他手还没放下，目光直直对上了墨鎏轩“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经历了刚才的一系列事情，墨鎏轩有一堆想问墨成雨的话堵在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墨成雨盯着墨鎏轩看了好久，转头看了看床上，又转回来：“你……你怎么出去了？”
　　“……”
　　墨鎏轩愣了愣，一走神，墨成雨就走到他跟前了，他看了看墨鎏轩手里的两把佩剑，伸手拿过两把剑，拉着墨鎏轩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怎么老跟我院儿里的门过不去啊！刚杵那儿，现在还杵那儿！”
　　“我……”
　　墨成雨摁着墨鎏轩的肩，让他坐在床上：“你怎么回事儿啊！没事儿吧！”说着墨成雨就伸手摸了摸墨鎏轩的额头，但伸到一半，被墨鎏轩打回去了。
　　“有病啊！”
　　“我看有病的是你才对吧！大晚上不睡觉，拿着佩剑瞎晃悠。还有你拿佩剑就拿佩剑，你拿我的，你几个意思啊！”墨成雨对着墨鎏轩就是一顿嘴炮，来得让墨鎏轩招架不住。
　　“我……”
　　我总不能说，大晚上发现你不见了，出去找你，还差点被人三箭射死，结果到头来你就在屋子里，哪儿都没去吧。
　　且不说，墨成雨大晚上的会去哪儿。就说这无双内城的防护系统，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两个活生生的外人闯进来还不报警，逗谁呢！
　　这说出来谁会信！
　　墨成雨一脸茫然盯着墨鎏轩：“你……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天哪！”
　　“你想哪儿去了你！我看你脑子被驴踢了！”说完，墨鎏轩抓起自己的佩剑，也不顾墨成雨的瞎叫唤，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对此墨成雨是十分的委屈：“我……我怎么了我！诶！你给我说清楚！我脑子怎么就被驴踢啦！”
　　见他出门，墨成雨也不叫了，左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膝盖，眼睛盯着门，好像那里会有人进来一样。不料，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喂！小鬼！”
　　“我靠！有门你不走，你爬什么窗啊！”墨成雨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那人。
　　来人背着一把弓，年纪与房顶上的“黑斗篷”差不多，若是没有胡子，应是个极英俊的人，有了胡子，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爬窗怎么了？从哪儿进不是进啊！管这么多作甚！”来人丝毫不示弱。
　　“好好好！说不过你！”墨成雨微微正色道：“喂！你跟墨鎏轩什么仇什么怨，干嘛要杀他。”
　　“我要杀他，你不担心？万一他真死了呢？”那人走过来，双手抱臂，倚在窗边。
　　墨成雨转过头看着那人：“切！就你那三支箭能杀得了他，我的名字倒着写！”
　　“你不担心他以后抢你的城主之位？看墨璇的意思，是要让他做城主啊。”那人戏谑的看着墨成雨。
　　“我担心个屁，我是阿娘唯一的儿子，城主之位她不给我给谁啊！还有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儿，你管那么多作甚！”墨成雨白了那人一眼，“哦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只听得那人轻笑一声：“我想杀便杀，你管得着嘛！”说完就跳窗走了。
　　“你……”墨成雨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窗框骂了半天。最后，只得用一声“哼”作罢。

　　月光依旧冷冷地照在墨鎏轩身上，将他的脸勾勒得愈发深邃。对比墨成雨，墨鎏轩的脸色竟显得有些惨白。
　　“那个面具……”墨鎏轩喃喃的道。右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自己的脸。
　　这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
　　不自觉地，他握紧了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