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边啊》香菇爱青菜

24、第 24 章

　　两周后，魔都某商场一楼咖啡厅内。周苒的视线从商场外两人多高的圣诞树上收回，随后她调整手机镜头，给自己拍了一张自拍。
　　照片里女孩笑眼弯弯，作为背景的圣诞树闪烁着璀璨奢华的光芒。
　　她刚想把照片发朋友圈，想到还没回复王墨微信，立刻点了取消键。
　　王墨问她买票没，周苒敷衍说元旦前票价太贵，过两天再买。王墨直接回道：“我给你买。身份号给我。”
　　不给她一点虚与委蛇的机会。
　　低头挖了口蛋糕，周苒自觉获得能量，鼓起勇气回复：“我年前还想去哈城看冰雕。”
　　不知道为什么，王墨越想让她回去，她就越心生反感。就像小时候妈妈逼她吃水果，明明爱吃，但是如果妈妈很强势一定要她吃掉，她便丝毫没了吃的兴趣。
　　犯倔？
　　看着周苒这样的回复，晚上还在科室里整理案卷的王墨内心拱起一团火来。
　　穿过空无一人的楼道，王墨“蹬蹬”地踏下台阶。他杵在公安局大楼门口威武的石狮子旁，烦躁得想抽根烟。
　　这时，邢宇拎着几袋子宵夜大步流星走过来：“干嘛呢？饿得喝西北风啊。”
　　王墨不搭话，伸手帮他拎了一袋子，转身跨上台阶，快步走回了办公室。
　　邢宇一脸懵逼。这小子对领导就这个态度？！领导还体贴地自费买了宵夜！
　　【周苒，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他赌着气，发出了信息。
　　周苒一直没回他信息。
　　一整晚，面对李浩白山海的插科打诨，低头埋在案卷里的王墨，挺着笔直的背，脸色冷得和结了冰的湖水一样，一动都能碎成冰渣。
　　【王墨，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地方不一样。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要不，我先不回去。我们再考虑一下彼此是否适合。】
　　一段话，客客气气，表达出想分手的意愿。
　　翌日清晨，周苒组织半天，删除，又重新打出文字……最终点击了发送。
　　在宿舍里眯了两小时的王墨睁眼第一件事，就是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
　　看到周苒的信息，他整个人霎时凝住。
　　晨光从玻璃窗穿过，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投下片片阴影。少顷，他眼睫微动，把手机塞回兜里，然后起身梳洗，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一上班，白天审案、蹲守和抓捕，晚上整理案卷打报告，王墨像一根从极寒之地伸出来的冰凌一样，不声不响却寒气逼人浑身尖锐。
　　简直是闻者感冒，见者想逃。
　　唯一的好处是，本就常帮队友整理案卷的王墨，不用白山海开口，直接指出卷宗问题点，帮忙连夜修改，避免了再次被退侦的悲剧。
　　他向来高效，现在更是带动着全组人像个陀螺似地运作，生生把手里的卷宗、报告全处理好，省去邢宇不少工作量。此时没有新案子，队里竟然显得空闲了几分。
　　任谁都看出王墨的不对劲，邢宇为了队里的良好氛围，金口一开趁着旧案子不急，周末都正常休息。
　　谁知，王墨先是跑到训练馆里和连续三年的市散打亚军打了个平手。傍晚，又沿着海岸线迎着刺骨海风来回跑了个5公里。
　　足足五天，他都没有回复周苒。
　　他无数次点开周苒要分手的那个信息，又无数次退出。他不知道怎样和她沟通，所有的讯问技巧在她身上都不管用！她只爱自己！
　　王墨的内心简直是一会儿如火烧，一会儿又如暴雨浇。
　　终于，尽职尽责的情感导师忍不住了，李浩坐在椅子“唰地”一下子滑到王墨身边。
　　正是午休时间，科室里的人要么去补觉要么出了外勤。李浩语气和蔼得和警队指导员一模一样：“怎么，和周苒闹别扭了？”
　　王墨不吭声，面无表情，目光落在没打开的卷宗上。
　　“男人嘛，让让步，说点好话什么事就过去了。跟你哥说说到底咋了，你别把自己给憋死。”为了全队的工作氛围，李浩继续喋喋不休做着思想工作。
　　时钟指针“哒哒”移动着，不远处传来丁子的呼噜声。大概过了十几秒，王墨抬起头，看着前方虚空里的洋洋灰尘，张嘴轻声说：“她要分手。”
　　李浩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王墨要模样有模样，大小算个官二代，除了性子冷点没什么毛病。这样的人在公安系统里任何一个适龄女警都趋之若鹜，想给他介绍对象的领导们一抓一大把。
　　他收敛了下自己吃瓜太明显的神情，侃侃而谈：
　　“小姑娘要分手通常就两种原因，第一种就是有具体问题，比如嫌你不陪他，嫌你赚的少，解决了就行。男人嘛，得能扛事！第二种原因就是闹情绪，说说而已。像你嫂子，从恋爱到结婚，没说过200次分手，也说过100次了。”
　　思忖片刻，王墨神情渐缓，认真说：“两种都有。”
　　也可能是第三种，根本不在意他！他这样想，脸色又沉下来。
　　“那这就是硬茬了。哥哥告诉你个土办法！好女怕郎缠，只要你不想分，你就缠着她，死缠烂打。” 李浩瞅见王墨眼神瞬间亮起来，赶忙补了句：“咳咳……当然得注意方式方法。”
　　丢给李浩从王志刚那顺来的半包烟，王墨起身径直出去打了个电话。
　　五天了，王墨竟然都没回她一个字！
　　哪怕说声“好的”或者“收到”。真是分手见人品，一点都不绅士。就算分手也要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吧。
　　心中郁结的周苒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女人吗，甭管想真分手还是发发脾气闹一下，对方一定要挽留下才觉得心情顺畅。
　　小公寓里，周苒一目十行地扫过读者评论。
　　有说要给她寄刀片的，有时候要给她寄榴莲的，还有要她公开道歉的……
　　难道作者就没有心了吗？！把最喜欢的男二写死了，作者就不难受心疼嘛？！周苒登时心中更加郁结，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说明男二的角色塑造成功。
　　站起身，周苒打开卧室窗户，看向远处巍峨直耸的高档住宅区，小区外的车鸣声和建筑工地尖锐的施工声轰隆隆交织着传入耳膜。
　　熟悉的魔都，倏然变得太吵了。
　　萎靡了两天，周苒决定出去透口气。
　　临近元旦，街上热热闹闹，商场里更是人声鼎沸。精致时髦的女孩子三三两两进出，搂肩搭腰的小情侣甜甜蜜蜜地拎着购物袋……
　　一向喜欢买买买的周苒逛了一圈，莫名其妙地毫无逛街兴致，除了买点面包一无所获。
　　绕过争奇斗艳的景观花坛，周苒拎着纸袋走向出租车停靠区。
　　突然，她视线定在前方一列全副武装的巡警身上，脑海里蓦然浮现出夏天时，王墨身着一身警服清俊挺拔地向她迎面走来的场景。
　　当时真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准又在值班，要不出差。
　　周苒心里有几分心疼，又夹杂着几分想念。真没出息，她鄙夷地评价自己。
　　去日料店吃了一锅热气腾腾的寿喜锅，周苒酒足饭饱身上暖起来。掏出手机结账时，她瞟到手上王墨送的戒指。
　　按理说不应该再带了，可样式是她喜欢的，要不寄还给王墨？周苒轻叹一口气，理了理浅灰色格纹羊绒围巾，推门走出饭店。
　　夜色愈深，这个时间点，小区里晚归的人纷纷拖着一身疲惫进了家门。快递员骑着电瓶车从周苒身边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周苒踏着牛津小皮鞋“哒哒”地踩在水泥地上。穿过儿童游戏区，周苒很快走近自己家楼门。
　　似是心有灵犀，周苒斜眼瞥向前侧笔直的灯柱，隐约看到一个颀长笔挺的暗色身影。
　　王墨从一片漆黑阴影中徐徐走出，路灯明亮的暖光遮掩住他风尘仆仆的憔悴面色，他的目光平静温和。
　　空间仿若凝住。
　　不远处，传来谁家小孩磕磕绊绊的钢琴曲声。
　　两人一动不动盯着对方，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轻叹一口气，周苒问：“你怎么来了？”
　　他对她，向来霸道且势在必得。这么久不回信息，不是真生气就是在憋大招。果然，“大招”来了。
　　王墨静静看着她：“来接你回去。”
　　滋味复杂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周苒暗叹，明明是她提的分手，怎么人家一来，她就开心起来？
　　周苒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随即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的？”
　　她话音刚落，只见王墨眼帘一垂看向地面不吭声，面色闪过一般人难以觉察的紧张。
　　他还是老老实实交代：“打了个电话。”
　　打了个电话？！
　　“呵，”周苒长长吐了口气，指责道：“你这是侵犯我个人隐私。”
　　他嘴角紧抿微垂，眼眸漆黑：“你去投诉，我这身警服就得脱了。”
　　他是吃准了她拿他没办法！
　　周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劈里啪啦掏出钥匙，打开楼门，王墨自觉紧跟其后。
　　这是王墨第一次来周苒家。
　　五十多平的一居室里凌乱逼仄，他这么个大高个一进门，狭窄的室内更显得拥挤了。
　　以前王墨一休息就帮周苒收拾房间，现在周苒一个人住，真是恢复本性放飞自我了。
　　周苒尴尬地用脚挪开堵在门口的垃圾桶。
　　王墨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进了卧室放下包，也不嫌弃她一周没换的床单，直接坐在床边，眸光闪亮：“周苒，我饿了。”
　　他泰然自若得仿佛两人从来没有闹过分手似的，就是和往常一样加完班回来找她撒撒娇求投喂。
　　相处几个月，王墨的那声“我饿了”，早就成为周苒贤良淑德的指令。
　　她动作娴熟地煮了碗热气腾腾、真材实料的泡面。饿得前心贴后背的王墨，少顷就吃完面，连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泛着酸水儿的胃终于好受些，王墨盯着周苒：“我给你买了后天票，我们一起回去。”
　　周苒轻嗤一声：“你知道我上次什么意思吗？我们两个都应该冷静一下，给彼此一些空间。”
　　话虽说得硬气，但周苒纯属是不满王墨晾她几天想找回场子。实际，她煮面这一功夫，已经发现自己是“远则怨近则不逊”的秉性。
　　想分手但下不了狠心，对方稍一挽留就挺开心--她着实鄙夷了下自己的矫情！
　　王墨稳稳妥妥地说：“我冷静了，所以来接你。”
　　目光中，王墨波澜不惊，颇有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思忖片刻，周苒抬起头，决定遵从本心：
　　“我每年都要出去旅游，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春夏会在东海，冬天太冷，我要回来。你要接受。我就和你回去。”
　　她话音一落，王墨就利落地说了个“好”。
　　他暗暗松了口气。
　　在脑海里光速地盘算了下，王墨讨价还价：“旅游不能超过一个月。秋天不冷，要在东海。”
　　周苒数学不好反射弧又长，一点灵性全在写文上了。她下意识地点头答应，殊不知自己一下子失去三个月自由时间。
　　不挺有底气的嘛，五天都不回她信息！周苒心里隐秘地雀跃起来。
　　感情这种事儿谁先动心谁先输，谁先认输谁被动。
　　狭路相逢往往忍者胜！
　　周苒此时智商开始上线，皱眉问：“你怎么给我买的票，不要身份证号吗？”
　　他不要跟她说无意扫了几眼，他不但记下生日，还把十几位数字都记下来！
　　周苒眯起眼，面带不善地盯着他。
　　王墨目光闪烁，清清嗓子，刷地站起身，环顾四周：“我帮你收拾下。”
　　“王墨！”周苒轻呵一声，王墨立刻老实交代他真是记忆力超群才看了几次就记下那一长串的身份证号码。
　　不知该说他是聪明机智，还是狡猾诡辩。
　　隐隐有种被看得死死的感觉的周苒逼着他保证决不再利用职权侵犯她隐私，才作罢。
　　次日清晨，王墨难得没有准时起床，搂着昨晚被折腾许久的周苒心满意足地在床上假寐。等周苒终于睡眼惺忪地要起床，王墨才起来在厨房做早餐。
　　一整天他忙里忙外，总算把周苒的小狗窝收拾得整洁温馨。
　　周苒想带些书和衣服回去，王墨喜闻乐见，动作迅速地帮她把东西整整齐齐塞进行李箱里。周苒说想把洗碗机也寄过去，王墨直接网上给她订了一台立式迷你洗碗机。
　　只要她跟着回去，半个月工资算什么。
　　老李说得对，还是要缠着。王墨心满意足地看着周苒低头在清单上划掉一个个要带着的东西，恨不得帮她把整个公寓的东西全寄到东海去。
　　华灯初上，周苒拉着王墨去她喜欢的圣诞树下拍照，然后去吃了顿寿喜锅。
　　我走进你的生活，你也来到我的世界。就像咖啡和威士忌，调性迥异的品种也能调和成一杯令人沉醉的清凉饮品。
　　两人难得像普通情侣一样过了一个甜蜜又稀松平常的晚上。
　　终于，对繁华都市还恋恋不舍的周苒被王墨哄着催着赶上早班飞机，一起回到了东海。
　　休假几天后，王墨拎着两大盒麻花，跟发喜糖似的，挨个桌子上放几根。尽管他面上不动声色，但李浩作为资深刑侦老油条已透过他眼底闪出的一丝春风得意判断出危机解除了。
　　离2014年一月一日还有十分钟，王墨风尘仆仆地从局里赶回来陪周苒跨年。
　　“咔哒”一声，防盗门由外到内被推开，王墨带着深夜的寒意迈进门。
　　他刚转身就看见周苒从卧室虚掩的门里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王警官，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此刻，周遭温暖静谧，眼前人一身浅粉色睡衣，神情恹恹，声音温软。
　　全身的寒意和疲惫猝然褪去，王墨心口一热，目光沉沉关上门：“答应陪你跨年，”又顿了顿，“一会还得回去。”
　　潜逃几个月的犯罪集团老大终于回到本市，他们已经蹲守几天了。
　　王墨从魔都回来就没休，俊秀的面容上难掩一丝憔悴。周苒浅笑着冲他勾勾指头，转身进门钻进被窝里。
　　这是要？
　　霎时，王墨映着暖光的瞳仁闪亮着放大，紧接着他心虚地清清嗓子。
　　他担心自己今天体力不如以往，毕竟不眠不休几十个小时了，可难道她这样主动……
　　心中一边激动一边心虚，王墨掀开被子贴紧周苒，她哼唧一声钻进他怀里，眯着眼定了个半小时闹钟：“睡会吧，我叫你。”
　　“……”王墨。
　　此时，海风温柔，海水平静。漂泊在外多时的水手，临近年关也归了家。
　　“王墨，2014年我们也一起过，2015、2016、2017……以后每一年都一起过。”周苒迷迷糊糊小声说，灼热的气息洒在王墨砰砰直跳的心口上。
　　沉默半响，王墨轻声说了个好。
　　他记下了。王墨嘴角翘起，疲惫的眼睫慢慢阖上。不多久，两人的呼吸声在室内萦绕着起伏缠绵。
　　这个时候，在感情上心思纯粹的王墨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写网文的嘴，骗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