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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往事重提 ...

  •   许清姿平静地过了段日子,极少见到陆俨。陆俨也没有再主动联系她,两人就好像从相交线重回到平行线,不刻意联系就真的没了交集。
      许清姿有时会想,她对待感情总是小心翼翼,可能是平时真情太少、做戏太多,面对表白时也要深思熟虑掂量着对方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算计与图谋,迈出一步前还要先向四周看看有没有危险,值不值得。
      这样,不是很累吗?……
      这天是个晴朗的周六,许清姿起床后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看风景。
      做完晨起瑜伽之后,她翻了翻微博热搜,发现排名前几的都是国外名人控诉著名企业高管性骚扰女性的话题。
      她直觉事情可能会越闹越大,忙点进去看都是哪些人,一个一个名字看过去,与时尚圈联系颇多。没办法,时尚圈美女如云,但高管们多是中年男性,当钱与权都拿到之后,那些高管们的其他欲望就会更加膨胀、甚至肆无忌惮地交易女性,相关公司若是联合便会形成一条黑色的产业链,让受害人难以发声、有苦说不出。
      她登上国外网站,想更直接地了解这起女性群体维权事件。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杂志合作很久的摄影师,也是此次九月刊封面的主掌人,Eric。
      他成名已久,业务能力享誉国际,是大师级的人物,没想到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是如此肮脏,用自己的业内地位威胁模特与他进行交易,有些拒绝的甚至会被他“封杀”,再也上不了杂志,只能黯然退出时尚圈。
      随即她就看到工作群里在讨论这件事。
      下午她到公司时,看到几个主要编辑都来了,围坐在会议室里准备开会讨论这件事。
      她打了声招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安静等待主编来。
      Amy打着电话走进会议室,是一个国际电话,估计是和母公司那边联系关于摄影师合约的问题。
      电话结束后,她直入主题,问在场的编辑们对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女性维权运动怎么看,尤其还是涉及到一直合作的知名摄影师。
      新媒体编辑于仟仪先说:“这件事在国外势头比较大,但首先被曝出‘性骚扰’的有比Eric更出名的商业大亨,有没有人关注他还不知道;再者也许是风声大雨点小,最后被上层集体压下去也是有可能的;三是Eric业务能力极强,我们和他的合作也很久了,这次他一出事我们就斩钉截铁地终止合作,撕破脸就不太好了。”
      听她的意思是暂时不解约,不就这件事表明立场,先持观望态度。
      有些人附和,觉得万一这事儿被压下去,Eric还是可以继续用的,这样也不得罪人。
      许清姿听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样一个摄影师在时尚圈里只手遮天,侵犯女性权益,她们这些女性时尚从业者,竟然还在讨论保留他的工作和地位?
      设身处地想一想就知道这些人对时尚生态的破坏有多巨大,对女性时尚从业者的侮辱有多强烈,她们却用成熟又市侩的商业思维自行忽略了自己也可能遭受这样侵害的可能性。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说:“Cathy说得是有这种可能性,但是现在信息全球化,国内外的大事几乎是同一时间传达的,这件事在国内也有极高的关注度,对行业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再来,Eric的名气是把双刃剑——如果我们继续用他,这就是给对家手里递刀,让他们来照着这儿来砍,到时候这‘侮辱女性’的标签可就难摘了,也许还会被说成我们也是参与到交易中的那群人,对咱们杂志就是个重创。”
      她停了停,给大家思考的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Eric摄影很有构思,但未必非他不可,国内外知名的人像摄影师多得是,我们可以走国际路线,也可以挖掘国内摄影师,帮助他们打出国际名声。”
      “而且,‘女性权利’始终是个热点,也是一种社会价值导向。我们可以趁这个热点加以利用,在下一期杂志中着重强调杂志本身的立场,并且多介绍一些女性艺术家、设计师、企业高管等等,甚至九月刊的封面都可以找优秀的女摄影家来拍摄。”
      许清姿条分缕析地说了许多,末了说:“说到底,我觉得杂志的价值观和立场还是最重要的,这件事对时尚生态和女性权益的破坏极为严重,我们作为顶级时尚杂志,不出声不表态本身就是错误,更何况还要继续与涉事人员合作,真的后患无穷。”
      后来其他人也陆续发表了一些意见,有支持许清姿发表解约声明的,也有站在于仟仪那边持观望态度的。
      Amy清了清嗓子,开口说:“我都听进去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是商业利益和社会影响孰轻孰重还是要有个判断的,况且这件事商业和社会价值完全可以融合,打一套组合拳,既表明立场又赚取路人缘、增加销量,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赞同Sherry的方向,具体怎么一步步来要品牌和市场那边再详细敲定一下,新媒体准备发声明弃用Eric,越快越好。同时副编你跟Eric提前通个话,给他说明一下情况,以后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副编和各部门主管收到指令后立马开始运作,借舆论的热点争取赚一波路人好感度。
      于仟仪脸色有点难看,虽然知道自己考虑不足,但被人当众PK下来也是有点下不来台。
      许清姿注意到她还没走,就过去想约她一起离开。
      “仟仪,这会没咱们什么事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不了,我今天有点累,想先回去了。”于仟仪用了个老套的借口来拒绝。
      许清姿看出她为刚才的事不愉快,知道她拉不下脸跟她出去,于是就主动降低姿态,缠着她胳膊说:“哎呀美女,陪我喝一杯吧,没准儿今晚醉美人儿就能顺利脱单啦!周六别回家那么早,一个人多孤单啊,要不你来我家?”
      于仟仪缠不过她,终于松动了脸色,点头说:“算了,那就一起喝一杯吧。”
      “好,就在这附近,我们走着去吧。”许清姿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就离开了。
      公司地处商业中心,坐落于北京最繁华的区域,周围商圈无数,是消遣的天堂。
      她们来到常来的那间酒吧。
      周六人果然很多,还没到深夜,场子就已经热起来了,台上有乐队的Live,唱得是迷幻摇滚。
      她们两人找了对着舞台的一张桌子,坐在高脚凳上。
      一个年轻帅气的服务生过来询问喝点什么。
      “我来一杯Purple Haze。”于仟仪先点。
      “一杯Highland Fling。”许清姿随后说道。
      服务生点头下去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竟没什么话说,气氛有点尴尬。
      许清姿决定先打破僵局:“仟仪,不好意思啊,刚才讨论事情的时候驳了你的面子,但我是就事论事,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没事,我理解,我确实考虑不周,也多亏你注意到了竞争对手。”
      唉,你说得落落大方,心里不还是不爽吗?不然我还用在这里和你喝酒?
      许清姿心里无奈地想着,觉得维持人际关系真的很累,大家都心口不一的,看你不爽又不直说,埋在心里长出了刺,就等着时机扎你一下解恨呢。
      其实这种情况,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快速使自己强大,强大到对方达不到的位置,这样嫉妒就会少一点,仰慕就会多一点,暗箭也难伤人了。
      但是快速升职她现在还做不到,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竞争对手的关系。
      “那就多谢你宽心啦!”许清姿语气轻松地说道,“对了,最近有啥情况没?有帅哥追你吗?”说着还对仟仪挑挑眉毛。
      “没有啦,我除了工作也没什么活动了,最近又这么忙。”于仟仪懊恼地说。
      这倒是实话,她们这一行,时尚与媒体结合,忙起来没日没夜的,连周六日假期都不能保证,哪有时间去约会。
      不过相比于她自己的淡然,于仟仪好像脱单的愿望更强烈一些。
      “其实,单身也挺好的,工作也方便,生活又没有人打扰,时间都是自己的,不是很好吗?”
      “你现在觉得好,是因为你事业上升期,没有空闲想其他的。而且你还年轻,才24岁,还能多谈几段恋爱再考虑结婚,我已经28了,我爸妈都开始催婚了,我还连个对象都没有呢。”于仟仪是真的开始焦虑了。
      她记得刚到公司时,于仟仪也是刚跳槽来杂志部,在新媒体部负责美妆板块。那时工作虽然累,但她总是很有活力,加班也不抱怨,很多次公司里走得最晚的都是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加班少了,升职后对事业也没有更大的追求了,只是一天天地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感到焦虑和心急。
      这种焦虑可能是家人带给她的,也可能是生活带给她的——一个年轻女孩在北京打拼,有很多难过到崩溃的夜晚,租房换房、跳槽加班,每天看着万家灯火都在等着归来的人,她孤零零的,才觉得有个依靠是多么重要。
      许清姿脑海里突然闪现过这些年一个人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从学校毕业后朋友们散落到天南海北,她匆匆忙忙搬进新家,开始真正的独居生活;第一次参加国际时装周忙到脚不沾地,行前恶补品牌历史和语言,晚上坐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赶稿子,熬到凌晨两点也没写完,崩溃到痛哭,哭完继续写,结果在三点交上了稿子,第二天买杯咖啡就能正常工作,像没事人一样;工资和能力一起在上升,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让她不再是个一穷二白的学生了,自己的积蓄也能给父母买些力所能及的东西……
      想到这些,她都觉得好像梦一样,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个人走过了这么长时间。
      这时,酒上来了。两人碰杯,橙色和紫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游荡,梦想破没破碎不知道,但是很适合倾诉心事。
      “我想起我刚工作的时候,本来觉得实习就够累了,结果正式员工还要更忙。我还记得我们那时总是一起加班,很多次我要走了你还在,我就觉得你很拼,你是我的榜样。”许清姿喝了口酒,对着于仟仪说道。
      “我那时确实有野心,想升职,想做好所有事。后来我觉得我连自己的生活都顾不好,在事业上扑再多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那时有个男朋友,可是我太忙忽略了他,我们见面的频率从一个星期、一个月到两个月,最后他跟我分手了,还立马找了个女学生作伴。”
      “我觉得社会对男人和女人真的不公平。你看,他找了个女学生,不会有人批判他,今天的这些‘性骚扰’,不出几个月就会被遗忘,到时候那些高管,就能卷土重来,也许还会变本加厉。那女性呢?我如果现在找个18岁的男孩,别人就该骂死我了,我不结婚,家人也要苦口婆心地劝我,说什么‘工作哪有家庭重要’、‘到年龄不结婚拖着就错过了生育最佳年龄了’等等。”
      “我刚开始不认同,可是我一天天看着自己精力不再旺盛,我也会想着有个家该多好。每天早晨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醒来,给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准备早餐,送他们上学,该多幸福。”
      于仟仪说了很多,许清姿听着心里也有点难受。
      自己将来也会面对这样的难题吗?家人也会催她找个老实人嫁了吗?她对工作的热情真的会输给对家庭的依赖吗?
      想不到答案,她只能不停地喝酒。舞台上的摇滚变成了民谣,曲调还挺熟悉的,就是想不起来名字。
      一杯鸡尾酒很快喝完,她又点了一杯纯度较高的伏特加。于仟仪心里不好受,也在不停地喝酒。
      “奇怪,今天难道不应该因为建议被采纳而高兴吗,怎么越喝越低落了?”喝下一口伏特加时,她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她回过神来:“不能喝醉,不然容易出事。”正跟仟仪说着要准备结账了,招来的服务生却对她说:“女士您好,您这桌的酒水费由一位先生结清了。”
      “一位先生?”许清姿怀疑自己喝醉听错了:“是谁啊?”
      “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服务生礼貌地回答。
      她刚才喝得太快,这会已经有点上头,加上没吃晚饭,胃里现在很难受。她觉得自己得去趟洗手间才能离开,也顾不上找那个买单的人了,看到仟仪还清醒,就跟她说:“仟仪咱们别喝了,醉了就不好办了。我去趟洗手间,你也先回吧。”
      “好,你没事吧?”于仟仪酒量比较好,现在还很清醒。一起喝过酒倾诉过心事后,对清姿的态度也好转了很多。
      “我胃有点不舒服,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就离开。你先走吧,我没事。”
      得到许清姿的确认后,她才拿包离开。
      许清姿问到洗手间,进去后想吐又吐不出来,弯腰抵着胃反而头更晕了。她靠在门上好久,等到眼前不再发黑才走出洗手间。
      突然撞到门口一个人,她来不及反应直接往后倒去,惊吓之际手向前伸出正好和男人拉过来的手握到一起,手上的力量让她一下子向前扑到男人的胸膛,眼前又一阵发黑。
      许清姿一时缓不过来,保持着那个姿势。
      “清姿,你没事吧?”头顶上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胸腔都在震动。
      她抬头,发现竟然是张远!
      “唉”,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在这遇见了,实在是没精力应付他了。
      她喝了酒,嗓子难受,不太想说话,就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
      “我们聊聊吧,现在可以吗?”张远突然说道。
      他有病吧!没看到她喝了酒不舒服吗,现在聊什么聊,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
      许清姿就差在心里骂娘了,说了句:“我今天喝了酒,不太清醒,改天聊吧。”
      “那我送你回去吧,晚上你又喝醉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张远锲而不舍地说。
      她一听张远要送她回家,顿时脑子也清醒了,胃里不舒服的感觉也消下去了许多,也能站直了。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我感觉好点了。”她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
      张远看着她穿着高跟鞋都有点站不稳,还嘴硬说着自己“感觉挺好、可以聊天”,又好气又好笑,气她对自己防备如此深,连住址也不想让他知道,笑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的像个小孩,又可爱的像个小孩。
      “行,都听你的,就去你刚才的座位谈吧”,他无奈地说。正想搀着她的胳膊走,没想到她还有心思避开,但是转身过猛,直接崴到了脚,就要往地上坐去。
      他赶忙伸手一捞,捞了个满怀,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躲个什么劲!
      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样,就听到怀里的女人疼得直哼哼。他心一急,直接公主抱起她,向服务台要了冰袋送到座位上。
      服务生把冰袋送到座位时,张远已经在清姿面前蹲下检查情况了。经过刚才那一疼,许清姿现在一点也不晕了,痛感的刺激果然强烈。
      她看着张远半跪在地上,周围光线不好,他就开着手机的闪光灯仔细检查着脚踝的扭伤,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地板会把价格不菲的西裤弄脏。似乎是一个人打闪光灯不方便,他把手机递给服务生,让他帮忙打着光,自己则拿起冰袋往肿胀处轻敷。
      刚一碰上肌肤,她就疼得倒吸了口气。张远听到,手上动作放轻了许多,在红肿周围轻微移动。抬头对着她说:“你脚踝外侧扭伤了,我先给你冰敷一下,会缓解很多。明天醒后要看看肿胀程度,如果严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看医生。”
      说着,又追问了句:“你知道我电话吧?”
      许清姿突然不敢看他,眼神左右飘忽,嘴里小声说着:“那天收了你的名片,还没来得及存,就找不着了……”
      张远也不意外,直接让她拿出手机,试着自己解开锁屏,没想到一下子就通过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清姿,你是个恋旧的人。”
      然后就没等她回应,直接存进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好后把手机还给她,“以后有事记得可以找我帮忙,没事…也可以找我。”
      她低头看着眼前半跪着的男人:他今天没戴眼镜,眼睛的形状更加好看,而且可能是清瘦的缘故,双眼皮越发明显,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柔包容的;刚才可能是为了检查方便,他解开了衬衣袖口几颗扣子,挽在小臂上,露出紧实的肌肤。
      他和几年前相比没有大的变化,但是气质上更成熟、更有魅力了。
      她有点恍惚,想起当时在大学里,和他一起上一门全校通选课,很巧地被分到了一个小组。他是大她两届的学长,处处照顾她,而她是个理工小白,却必须要选那门理工认证课,一起做实验的时候他总会耐心地解答她的疑问,教她怎么一步步来。
      她不敢对学长生出什么别样的想法,而且当时追他的女生很多,她很怕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一直对他恭敬又客气,一点小忙都要说好几个“谢谢”。
      身边的组员们都说她长得好看还性子好,挺难得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好性子”,是为了不招人嫉恨,少惹是非。她到现在也没变,工作上出了风头,就要想着私下弥合同事关系的裂缝,一起吃饭或是一起逛街,用合适的方法维持着浅薄的同事关系。
      快到学期末的时候,张远向她表白了。那天下课后,张远说要送她回宿舍,两人就慢慢走在路上,夕阳斜照在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两道身影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忽然,张远停下来,对着她说:“清姿,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她看着他,直接愣住了。
      “我知道我下半年就要毕业了,之后可能会出国读研,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我不想错过你。一想到这门课结束后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我就盼着时间慢一点过,多给我些时间和你相处。可是这门课终究要结束,我觉得我必须要告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哪怕你拒绝我,我也不后悔了。”
      阳光打在他身上,在一片明亮晃眼的背景里,只有高高瘦瘦的他,是眉目清晰的,认真地说着话。
      她内心是喜悦的,因为她也喜欢他。
      在怕麻烦其他人而小心翼翼地提问时,只有他是始终耐心解答的;在长时间做完一个实验,两眼昏花地抬起头时,只有他是始终冲她微笑的;在身边追求者总是幼稚地追问她拒绝原因时,只有他是成熟又稳重地保持距离,不给她带来困扰。
      她是怎么回答的?
      哦,她想起来了,那时的她,忽略了过路的行人,看着他的眼睛,脸红地说:“我愿意。”
      对面的他像是慢动作镜头里一样,笑得异常好看和轻松。她也笑了,她当时觉得,可以有个依靠了,不用再一个人面对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了······
      许清姿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灯红酒绿的环境,还有喧嚣的音乐和碰杯声。当时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抬眼望着她,眉眼里好似深情如故。可是不一样了,两个人都不再是学校里的孩子了,周围的环境也变了,这是鱼龙混杂的酒吧,来喝酒的人为交际、为应酬、为买醉、为消磨时光,唯独不会为爱情。
      “你起来吧,我自己按着就行。”她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太好,开口让他坐在椅子上。
      张远估计是跪得太久,起来的时候腿有些麻,动作十分缓慢。
      她看在眼里,又叹了口气。
      “你想找我聊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我一直觉得,我们需要个机会面对面谈,毕竟,你当初跟我分手,只是打了一通电话。”他直视许清姿的眼睛,似乎要找寻她当时做这个决定的原因。
      “我以为你会发现原因的。”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有些不想提当年的事。
      他忽然激动起来:“我要去哪里找原因?我们有着12小时的时差,恋爱本就不易,就不能相互体谅吗?为什么不能等我回来?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跟我提出分手!”
      “相互体谅?”她觉得有点好笑:“我一直很体谅你啊,所以才主动跟你分手的,这样你就可以在那边自由恋爱、自由上/床,不用承担道德责任了啊。”
      张远震惊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我的手机号的,给我发了几张照片,是你们的亲密照。”她边说边观察着张远的神色,一开始的震惊过后,他已经很快平复了下来。
      “我想,美国和中国隔着这么远,我搭趟飞机赶过去,捉奸也不合适,挽留也不合适,团圆更不合适,不如分手来得爽快。”
      “你要在美国很多年,身边没有女人怎么行,那生理需求怎么抒发?不如我主动分手,还你个自由身好了。”
      她语带嘲讽地说,末了还问:“那个女生现在还和你在一起吗?”
      “清姿,我和她,只是一个偶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明白了,那就是‘一夜情’呗。不过,你以为的露水情缘,人家可恋恋不忘,还找到我这个当时的女友来炫耀威胁。”
      他还想说什么,她突然招呼服务生:“你好,这边再上一瓶伏特加。”
      “你不能喝了,你刚才就已经快醉了”,张远想阻止她。
      “我自己知道酒量,跟你聊天不喝点酒多不畅快,我回想起来都觉得胸闷。”她这话就有点冲了。
      “清姿,我当时是庆祝朋友生日,多喝了些酒,正好那个女孩和我顺路,我就送她回住的地方,没想到就……后来我们都有点后悔,酒醉误事,我也跟她道歉说我有女朋友,不能给她什么。我以为她就放手了,没想到她后来还联系过你。”
      “跟她道歉?你怎么没想过主动跟我坦白、跟我道歉!受伤害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们,你还巴巴儿跑过来问我为什么分手,有没有自知之明!真以为我欠你吗!”
      许清姿越说越生气,拿起酒杯就喝。烧酒入肚,体内热了,才让脑子冷静下来。
      “你不知道吧,我爷爷那阵子出车祸了,在医院里情况非常严重。我向学校请了很多天的假,跑到医院守着他,帮他换药,陪着他痛。”她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了。
      “我爷爷对我很好,他对我要求严格,但是也最宠我。他当时声带受损,话都说不出来,就把想说的话打在手机上一字一句给我看。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让我找个依靠,带给他看看,让他放心。”
      “我第一时间想到你,可你那时在国外,怎么办呢,一边是垂危的爷爷,一边是求学的爱人。那些个晚上,我就趴在爷爷病床旁,想了好久,权衡了好久,纠结了好久,也哭了好久。后来,天亮了,我其实做好决定要告诉你了。不管你怎么想,我当时是真的想把你带到爷爷面前。”
      “再然后我就收到了关于你的照片,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特别矛盾。我一方面想着,幸亏我没有跟爷爷说你的事,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见他;另一方面,我又觉得特别难过,我原本以为你是我的依靠的,是我可以信赖的人,我们可以分担痛苦、共享快乐,你比我年龄大些,也许还能提醒我少走弯路。真的,我原本,也是想全心全意依赖你的。”
      她说到这时,又喝了杯酒,估计喝得太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泪流不止。
      她觉得当众哭太丢脸了,捂着脸不敢抬头。
      张远确实不知道当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是知道他绝对会立刻回来陪着清姿,也不会因为那一通分手电话而忿忿不平这么多年。
      他想替清姿擦擦眼泪,被她避开了。无奈,他递了张纸巾给她,她才伸出手去接。
      “那……你爷爷怎么样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爷爷后来走了,我一直陪在他身边,跟他说,我还没有男朋友,我答应他,会找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共度余生。他信了,走得很安详。”
      “可是”,她忽然眼神犀利地看着他:“我一想到所有的男人,不管外表如何干净,都还是三心二意、只顾自己宣泄欲望时,我就觉得恶心!实话告诉你,我虽然答应了爷爷,但是我一点也不想结婚生子,也不想和你破镜重圆!镜子碎了就是碎了,你跟我聊多少次都于事无补,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也省点心思吧!”
      她不想再听张远辩解,起身就想走,可是她忘了脚踝处的肿痛,站起身的一瞬间疼得她就要摔下去。
      “清姿!”张远立刻起身冲向她,可是,有人更快一步接住了她。
      意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到来,而是又跌进了一个人的怀抱,她抬头去看,泪眼朦胧却看不分明,眨了眨眼才从大致轮廓看出这是许久未见的陆俨。
      有点意外,但是她已经无力思考那么多了,为了避免张远送她回家,她直接搂住陆俨的脖子,对他说:“送我回家,好不好?”
      女人氤氲的酒气喷薄在他的脖颈,挎在脖子上的手是凉的,靠在胸膛的脸蛋却是有热度的。他看了看清姿,说:“好。”然后深深看了眼对面伸出手还来不及收回的张远,转身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这回事吧,还是要好聚好散,在一起就全心全意地相爱,离开了也别恨天恨地、破口大骂,重归人海是一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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