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阔太》金水遥

5、他家？

　　到了陆俨的车上，她终于觉得舒服些了，三两下蹬掉了高跟鞋蜷缩在座位上。脚踝处的疼痛让她不敢触碰，手臂环抱着双膝，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听到驾驶座开门的声音，她眼睛也没睁开，轻声说了句：“送我回家吧，谢谢你。”
　　陆俨扭头注视了她一会，看着她眼角还挂着泪，睫毛都湿润的颤抖着，缩成一团小小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便忍不住伸手擦了擦她的泪痕。
　　许清姿感受到有手在轻擦她的泪痕，也没阻止，估计也没力气了。
　　“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脚踝再说。”陆俨不容她拒绝，直接决定了。
　　她一听就皱眉，睁眼看向他：“不行，我要回家，我今天很累了，不想再见人了。”
　　“听我的，先看医生，再回家休息。”陆俨直视她的眼睛说。
　　“不行！我不想见人了，我要回家！”说着小孩子脾气就上来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人多好烦，我想回家，我想一个人睡觉，我不想走路了，看医生还要排队，我不想跟人说话……”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巴巴的，听着陆俨直心疼。
　　“好了好了，回家回家，不去看医生了，咱们回家啊。系上安全带，咱们就回家。”
　　说着他探过身帮许清姿系好安全带，看见她素颜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终于忍住了想要轻吻她的想法。确认许清姿不再乱动后，开车驶向他家。
　　许清姿这个样子，陆俨这么可能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
　　而许清姿此时只想睡觉，眼睛都睁不开，更分不清车子开向哪了。
　　到了漱野湾，陆俨把她抱到客房床上时，许清姿也没睁眼，抱着被子翻滚进去就睡了，只是睡前隐约觉得被子的手感好像不太一样。
　　他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围成一团的小女人，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是在他家。盯着她看了一会，他无奈地笑了笑，走出房间拨通了一个电话。
　　“Lance，是我，现在有时间过来一下吗？拿上医药箱吧……”
　　“你受伤了？”电话那头一个口音有些奇怪的男声说。
　　“没，你过来就知道了。”
　　一个多小时后，陆俨家的门铃响了。
　　他过去开门，走进来一位金棕色卷发的男士，身型高挑偏瘦，是个混血，拿着小型医药箱，一边换鞋一边嘟囔着：“这个点儿实在太堵了，我堵在高架上快一个小时还下不来。”
　　说着，目光扫视了一遍陆俨全身：“你没有明显的受伤啊？难道，是内伤？”
　　“不是我，是屋里那个人。”说着，他带着Lance进去房间。
　　看到客房床上竟然躺着个漂亮女人时，他差点惊叫起来，在叫出口之前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只留下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他和那个昏睡的女人之间转动，无声地询问。
　　陆俨掀开脚处的被子，示意让Lance检查一下红肿的地方。
　　他放下医药箱，观察了那片肿胀区域，又用手指轻轻按了下，女人的脚忽然往回缩，像是痛到了。
　　“你轻点！”陆俨用眼神瞪着他。
　　他翻了个白眼，打开医药箱，找到一瓶药水给她轻轻涂了上去，然后就出去了。
　　陆俨等药水晾干后又把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这才关门出去。
　　“她的脚怎么样？”他给Lance递了杯水。
　　“什么时候有的伴儿啊？看不出来啊，下手还挺重的，不知道对女人留情啊！”Lance答非所问，眉毛快挑上天了，语气里还有股藏不住的兴奋。
　　别看他是个混血，一口北京话说的比陆俨还溜。
　　陆俨觉得这人脑洞太大了，不禁按了按太阳穴：“她不是我女朋友，至少目前还不是，而且，伤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那么重口。”
　　“哟，那就是人家姑娘没答应你呗，那也用不着上手啊，弄伤了脚人家就不跑了？”
　　陆俨听着光想抽他：“闹够了没？说正事！”
　　看他严肃起来，Lance也就不开玩笑了，“没啥大事儿，就是扭伤有关节积液，涂了药水，今晚冰敷，两三天后热敷，四五天就能消得差不多。”
　　听到问题不大，他才松开眉头，扯开领口坐在沙发上。
　　Lance坐在他旁边，似乎觉得腿窝着不舒服，直接把腿跷到了茶几上。
　　陆俨斜看了他一眼，好像也习惯了，也没说他。
　　“回国这一个月怎么样啊？还适应吗？”
　　“还行，吃住都比国外方便多了。”他淡淡地说道。
　　“回家了吗？”
　　两人都知道这个“家”不是陆俨现在的这套房子，而是他父母所在的公寓。
　　“回了”，陆俨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说得很敷衍。
　　“其实吧，舅舅他也是为你好，想让你继承家业，没想到你这么倔。”Lance试着替舅舅说情。
　　原来，Lance和陆俨还是堂兄弟，他的母亲是陆俨的小姑姑。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谈‘继承家业’？他让我从军从政选一条路，可是不巧，我都不想走。”
　　“那也是你有家业可继承，像我，我父母在外面逍遥，就没给我留什么家底儿，只能自己混了。”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眼睛。
　　“欧联航空公司的继承人，怎么不算有家底儿呢？”陆俨有些揶揄地说。
　　“我是学医的好不好？”Lance翻了个白眼。“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再回去的时候可以叫上我，我也很久没去看望舅舅舅妈了。”说着把腿放下来，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陆俨起身去送，边答应着：“我回去提前给你打电话。”
　　送走Lance以后，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累了，就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中却在过滤很多事情。
　　什么时候再去看父母，见了面情形如何，里面睡着的小女人醒来后怎么办，是继续在这养着还是送她回家……她今天和张远说的话他都听到了，没想到她在前一段感情中承受了这么多，怪不得整个人用一层冰冷又坚硬的壳包裹着，让胆小者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他睁开眼，往屋里走去，想看看她睡得怎么样。
　　她倒是睡得很老实，被子捂得严实，只不过在六月的天这样盖是不是有些热？
　　他想把她拉开些被子，拽了几下没拽动，忽然看见有块深色的布料露出来。他不记得客房床上还放着衣服，万一真是自己衣服就不好了。于是使力把它拽了出来，看着手里的东西，他真的哭笑不得。
　　原来许清姿睡觉还会自己脱衣服，拽出来的深色衣服是她的裤子！
　　陆俨赶紧松手，抚着额头就出去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进来比较好。一个人回卧室了。
　　——
　　第二天早上，许清姿醒过来时，头还有些痛，辨认了好久，发现周围物品都很陌生。
　　这不是她家！那她昨晚在哪过了一夜？
　　她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身上的衣物都不见了，一时惊得忘记了尖叫。手支着额头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在酒吧喝酒，仟仪先走了，之后她从洗手间出来遇见了张远，聊得很不愉快，后来她想走，但是脚崴到了，撞到一个人怀抱里。这个人是……陆俨？！
　　她还记得自己特别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里不是她家，也不像是酒店，那只有可能是陆俨家了。
　　“混蛋！竟然把我拐到你家！”
　　她早上起床本身情绪就不稳定，很容易生气。一个人在家也是，起床后很久都不说话，看到群消息也不回，等到晨起瑜伽做完后心情舒畅了才会处理工作事务。
　　现在她还搞不清状况，但是发现陆俨把她拐到他家，也许昨晚还发生了点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她就邪火顿生，脸色阴沉，似乎在等着某一时刻集中爆发。
　　她脚还疼着，但也顾不上了，穿好衣服走出房间，不用刻意寻找陆俨，因为她已经听到了声音：“你醒了？洗漱完过来吃早餐吧，洗手间有我新买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她没回应，直接找到洗手间，进去、关门、上锁，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陆俨在厨房看着，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许清姿洗漱完出来后，已经冷静了一点，想着要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追究责任。于是叉着胳膊，一步一步避开痛处走到陆俨面前站定，问了句：“我怎么在你这里？”
　　在厨房忙活的男人停下来，转头看向她，说：“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家？”
　　她不想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不管这是谁家，反正都不是她家！
　　“我记得昨天让你帮忙送我回家，是回‘我家’，不是随便什么地方。”许清姿着重强调了“我家”这两个字，语气生硬。
　　陆俨明白了，她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就因为自己昨天没把她送到指定地方吗？那她身上的衣服，知道是她自己脱的吗？还是以为，他们昨晚发生了点什么？
　　“我本来是想送你回家的，但是你脚扭伤了，又闹着不想去医院，我只好让我朋友来这里帮你处理。他赶到你家很麻烦。”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许清姿心里也是犟：我就是想回家怎么了，不想看医生就不看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这里看伤，谁说扭伤一定要当天晚上看的？
　　想着她就脱口而出：“我就是不想看医生怎么了？我要先睡觉，所有事情睡醒了再说，有问题吗？为什么要按照你的意思来办我的事情？”
　　这话就很生硬了，她很少说重话，但今天醒来看见自己没穿衣服躺在陌生男人家里，昨天说的话全被他当作了耳旁风，就压抑不住自己的坏情绪，想要发泄出来。
　　他没想到许清姿起床气这么大，还不管不顾地指责他，一时也没法再好脾气了，把手里的盘子一搁，瓷盘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好心好意把醉酒的你安全带回来，没让那个张远把你带走，还专门把我朋友请过来给你治伤，他昨天为了过来在路上堵了一个小时！你今早起来就这态度？不感谢也就算了，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得罪你了？”
　　许清姿虽然觉得他做这么多也辛苦了，但还是忍不住说：“我知道你帮我很多，但是我昨天说出让你‘送我回家’的话是真的信任你，想回自己家，结果你也太自作主张了吧。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张远不安全，你就一定安全？我在你家醒过来和我在张远家醒过来，有什么区别吗？”
　　陆俨一听她说的话，怒极反笑：“行，你觉得我和张远一样不安全是吧？我为什么做这么多？我要不是喜欢你，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叫上兄弟为你忙活一晚上吗！衣服是你自己脱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许清姿这才想到自己有裸睡的习惯，如果穿着衣服睡着了会无意识脱掉。原来昨晚真的没发生什么，她这才放心。
　　看着自己一大早在别人家里把主人气成这样，她那点不平之气也消下去了，顿时也觉得自己早上起床脾气太差，放软语气跟陆俨说：“不好意思啊，我早上起来脾气不太好，不是针对你。谢谢你昨晚所做的，我向你道歉。”
　　看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女人转眼就低头认错，他那股气也发不出来了，说了句“吃饭”，就把牛奶、煎蛋土司和牛油果端到桌上。
　　她好像这时才闻到煎蛋的香气：“好香啊，你手艺真不错。”
　　许清姿一点也不吝夸奖，仿佛刚才倔脾气发火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一样。
　　陆俨觉得自己真的不能跟她计较，因为她的起床气遇见食物就完全消失了。
　　真是拿她没办法，他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
　　“我之前在英国，食物不合口味，就得自己做，慢慢就做得好了。”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你的脚踝扭伤问题不大，昨天涂了药，也冷敷过了，明后天热敷一下就能恢复。”
　　“哦好，谢谢你”，她抬头对他到了声谢谢，接着低头吃饭。
　　一顿早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吃完了。
　　吃完后她想主动帮忙，毕竟还在别人家里，不能又住又吃还不干活吧。没想到陆俨直接绕过她，把盘子杯子放到洗碗机里，又把桌子收拾好了。
　　许清姿看着身穿灰色家居服、头发柔软顺滑的陆俨，正认认真真地做家务，顿时让她联想到别人的夫妻生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她以后的丈夫会做好吃的饭、主动收拾碗筷吗？
　　想得有些远了，她赶紧回过神来。
　　这时陆俨已经收拾好碗筷了，擦干净手，跟她说：“走吧，送你回家去。”
　　“好。”她确实很想回家泡个澡。
　　到了家楼下，她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道个歉，刚才的争吵确实是由她主动引起的。
　　她还在胡思乱想，这边陆俨解开安全带，看了她一会，忍不住靠过来，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清姿，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想我们之后有了矛盾都能通过一顿饭解决，谁道歉都无所谓，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永远当第一个低头的人，不论对错。”
　　陆俨的眼睛盯着她，深沉的像一片海，又认真的让人心颤。
　　“我……早上的事是我不对，破坏了你一个美好的早晨。”
　　“你不用道歉，我不怪你。”似乎是觉得不应该总提不愉快的事，他又说：“行了，你快回去吧，好好养伤，走不了路就请个假。”
　　她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他不常哄人，不然也不会用“上班”这种理由催人养伤。不过，真的很谢谢他的帮忙与…包容。
　　“好啊，那，新的一周要加油。”她笑着对陆俨说，然后下车向他摆手，目送他离开后才上楼。
　　陆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回味她的笑容，他觉得，这个小女人估计是心有愧疚所以想对他好点来补偿他。不过，这种补偿，也不错。他想着，舌头舔过牙齿，也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