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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己补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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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丝铜门在身后慢慢合拢,将金红光线一寸寸隔在外头,内室昏暗无比,桑青碧大睁双眼却只见漆黑一片,只好摸摸索索往前移步。
      内室冷的很,无边黑暗更令人心头惊惧,桑青碧屏气凝神前行几步脚下一空,才知室里竟然又有台阶,一步一探缓缓下行突然闻到一股暖香。那香气似檀非檀,比木叶香厚重,又比龙涎香清冷,闻来叫人心神颇为宁定。
      台阶转个弯,视线里便多了团光,那光很是微弱,桑青碧眯眯眼睛勉强可以视物。只见台阶之下又是一间石砌大厅,大约很是宽敞,墙壁隐在黑暗里头瞧不分明,正中是架宽大床榻,重锦厚帐将四面围个严严实实,那团光便困在帐子里头。

      是这里么…四下死样寂寞,寒意越是迫人,厅里除了那架床榻再无它物,空荡荡颇是诡异。莫名其妙四僵泛僵,想想铜门外头那血池一般颜色的正厅,桑青碧冷汗出了一身,却还是轻手轻脚慢慢靠了过去。
      这鬼地方处处都着怪异,走进些才看清这重锦帐子是暗红颜色,被烛火一映微微泛紫,床架是紫檀小叶木的,花纹曲线雕的圆润无比,映着烛影暗暗生光,倒是个难得的物件。
      那香味好像也是打这帐子里传来,脉脉细细始终并不浓厚。桑青碧紧皱眉头抬眼往帐里望,只见里面模糊一团,倒是帐上花纹瞧的清晰。确切的说,那并不是花纹,反是更像某种文字咒符,笔触如行云流水,色作黛青。

      阎浮提殿里本就处处机关,地下三重更是诡秘无比,饶是桑青碧胆大包天也不敢贸然乱动。他正自进退不得,却忽见帐内火光曳动,有个声音突然响起“你来了啊…”
      谁?!那声音本是醇和,音色清越颇为悦耳,此时突然响起却煞是骇人,桑青碧心中一凛,吓的倒退一步,背心爆出一篷冷汗,足下暗暗泛软。
      谁?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不出世的妖物?
      “你莫要害怕…”声音再次又柔和许多,仿佛低低的含着声笑。接着帐帘一动,己被轻轻挑了起来。
      床榻上没有孩子,却是个光头僧侣,他身穿一袭白袍盘腿坐着,额心一枚珊瑚红点耀目至极,抬眼望来唇含浅笑,神色一派安和。

      东神教本是佛教分支,百年前盛行于世,至今教典法经之中还存在着多篇梵文佛经,但经典教义己与佛教多有不同,且神殿供职早己不必斋戒剃度。
      自从东神教被定为国教之后,教众愈多,原本便为数甚少的佛教弟子己乎己绝迹人前,今日突然在阎浮提殿最隐秘的三重秘室之中见到,桑青碧真被骇个不轻。
      这僧侣不过二十出头模样,相貌极是英俊,五官精致柔和,只眉峰稍显凌利。头顶浑圆前额饱满,异常秀气的一张瓜子脸庞,比大日如来像前绘的伏魔金钢还要俊美的多。
      衣袍纯白既无银线滚边亦无半分花纹,柔软若云简单至极,却更显气度雍容。他捧一盏五瓣莲灯放在身前,烛光暖暖直映的额心红点鲜艳欲滴。

      这,这是…诡秘难测阎浮提殿地底三层之中,藏的非是不成人形的妖魔,亦不是见不得光的鬼怪,却是尊白玉般的佛!
      瞧上去圣洁无比满面慈悲,细长眉目抬眼望来,目光动若泓水,内含一片宝光正色。他在这阴沉诡奇的黑暗里坐着,眼底一片暗影都没。可桑青碧却莫名其妙觉得周身泛凉,心间狂跳几下,脸色陡然泛青,不知怎的只欲转身奔逃。
      “贪而不及心生怖,看来施主必是有所求。不急不急,即来此间便是有缘,施主且放宽心…”那年轻僧人单手竖掌立于胸前,轻声颂句佛揭,缓缓将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时间多的很,让我们先来瞧一瞧身前身后今生事…”

      那只手细白的紧,指长而细柔若无骨,被暖色莲灯一照仿佛明玉雕成的一般,瞧上去半分温度也没,几乎不似真物。
      四下光影一阵恍惚,桑青碧却忽觉一股大力向自己周身罩来,不是刚猛强硬,却仿是无数看不着的透明丝线将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那力度柔和之至,宛若春风拂面,却让人四肢百骸尽数僵直,连小指尖都动弹不得。
      僧人一脸淡然手腕微微翻转,好似轻描淡写没用一分气力,桑青碧却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两步,身形紧贴着凑到床边来。
      那力道越来越重,压得他肩头咯吱作响,桑二公子并没半分内力不过常人一个,哪受得了这般威压,当下冷汗直流全身剧痛,迫不得己腿弯一软,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倒在床边。

      人世将乱,果然妖魔尽出。这僧人瞧着宝相庄严却现身在这阎浮提三重殿底,微微抬手便有天力神通,难道还真是什么心慈面软普度众生的大菩萨?说不得了,十年不念佛今日抱佛脚,他是要救我脱身苦海,还是要取我小命?
      桑青碧眼珠乱转,冷汗如瀑,左右寻思善恶难辨,不知这僧人困住自己是何用意,全身上下运足力气身形却不能稍移分毫,好像被死死钉在地上,确是无法脱身。面上抖抖连个笑意都挤不出来,好再尚能发声“佛爷…您这是…”
      那年轻僧人笑而不答,却举起双手往桑青碧头顶抚来,纯白僧袍长袖漫垂,落到五瓣莲灯之上,掠来一片轻影。

      ※
      东神教中一众教仆问神扶占,用龟板金轮;皇室宫中亦有占星天师,所用法器乃是相传百年的灵器天机星盘;民间亦有占卜看相以测凶吉的世外高人,却也需用咒符卦盘。可这年轻僧人参看他人前世今生,却只凭了一双素手。
      那双手掌心十分柔软,于桑青碧发顶轻抚两周,手指又顺着额线往眉骨移去。
      他指尖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凉,力道温吞吞不轻不重,顺着眉骨一直滑到额际,桑青碧紧闭双眼,听他轻声来说“施主宝顶浑圆天额饱满,三华聚顶,命中注定当是大富大贵之人。幼时家境甚佳衣食无忧,独父无母却也深受宠溺…”

      这僧人瞧上去没多大年纪,没准却还真有几分道行,在这阴风惨惨的地界,他还真要批骨算命不成?桑青碧弯弯眉眼想要笑笑,却只在唇角扯出来个苦涩弧度。
      若说幼时,衣食无忧深受宠溺却也是不错的。
      小青碧出生百天,桑老爷大宴宾朋,流水席摆了三天天夜,那排场据说比中洲五衙司持事大人嫁女还要大些;
      乳娘请了三位,附带着两个老妈子,专门洗衣洗裤灌水喂饭哄他睡觉,直将小青碧惯的没了规矩,直到三岁还需人抱着哄着才能安睡;
      旁边冯家老爷瞧他相貌生的好,专门抱着小女儿过来,要定个娃娃亲,桑老爷嘻嘻哈哈婉拒了,转回身跟屋里人说,日后那些郡主小姐都不一定配得上咱家阿碧呐!

      桑青碧自小泼皮淘气无法无天,十成十都是自家老爹给惯的。桑老爷气急了提个棒子来打,十有八九雷声大雨点小,有时气的狠了像模像样抽上两棍,自己先心疼的皱起张黑脸,恨不得哭天抹泪,倒是比儿子闹的还欢。
      是以小青碧从不怕他,挨骂时嘻皮笑脸,看老爹抄起棍子便先一步发足飞奔,油滑的很。自小胆大包天,反正无论闯了什么祸事总有老爹跟在身后替自己收拾,无法无天又能如何?
      可现下不成了,那个总跟自己吹胡子瞪眼的爹爹己经不在了。再也没人追着自己鸡飞狗撵的跑,再也没人端着碗茶在葡萄架下坐着固执的等自己回家,再也没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自己——于是一切就像突然变了个天。
      变得我都不再识得我自己,血脉筋骨一点点腐烂,最后成个妖物模样。
      见桢大哥总是咬着牙阴森森的逼我,说你得带着桑家往前走,咱们爹爹在九泉之下瞧着你呐!真的么?真能瞧得见我么…桑青碧想抬手掩面,一双臂膀却动弹不得,只能唇角垂垂,仿佛是个苦涩至极的笑容。

      年轻僧人的手指在他眉骨细细抚摸两遍,又把指尖慢慢往下移,抚过面颊口鼻将手掌搭到他肩膀上来。
      指尖慢慢捻动,这会儿开始微微泛凉,僧人目光荡动也是一叹“因缘际会实乃天命,施主勿需太过执着。你骨骼清奇,可惜经络太浮,并不是练武的好材料。太虚冲质盈而不虚,曲亥位左旋走正,五年前便该有柳宿真星归于正位,可惜呐,施主慈悲为怀,乃是真善人…”
      是呐,最可惜的是,真善人往往没个好下场。
      别看他桑青碧整日有手好闲晃晃悠悠,一副万事不经心的浪荡模样,其实他心里比谁都还清楚明白。那一双桃花美目水光盈盈,存不得半分暗影,早将这桑家里里外外瞧的透透的了。
      他不是不想踏踏实实在家里呆着,他是呆不得;外间秦楼楚馆温柔乡远不是旁人想像的那般舒服可心,那些红粉翠袖俏佳人也没有旁人眼里那么国色天香,至于风流浪子游戏花丛的名声,更是好说不好听,他桑青碧好好个俊俏公子身家清白,怎么会乐意把这等脏污词往身上沾?猪油蒙了心么?
      他是没办法。就像这僧人说的,他慈悲为怀,是真善人,确是半点不错。

      虽不是一奶同胞却也是血脉同宗,兄弟二人合该是友兄弟恭,哪来的深仇大恨,他桑青碧命不好,大哥见桢从小便没抱过他,凉绰绰投来一眼,目光沉到望不穿,雪映中庭般的寒。
      见桢对小青碧不假辞色,其实弟弟青碧却对大哥十分热切。
      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喜欢甩着肥短小手朝见桢大哥不停的飞舞,口里依依呀呀要他来抱,见桢却一脸淡漠的转过头去,仿佛全没瞧见;
      吃饭时候总不忘给哥哥布菜,边吃边往见桢脸上瞧;闯了祸事跟爹爹嘻皮笑脸不以为意,可看到大哥堂堂然然在屋里坐着,便吓的缩头缩脑一步不敢往里走;
      一篇三字经背了两天只得十句,小青碧磕磕绊绊摇头晃脑,拿夫子脸色不当回事,却因为见桢大哥劈头盖脸砸过来个"笨"字,难过的哭天抹泪。

      桑青碧本以为兄弟年纪差了十多岁,合该是没什么体几话说,也难得玩到一处,关系淡些确也寻常,可事实远非如此。
      大帐房把算盘珠子拨的吧吧响,一边叹气一边劝“青碧小少爷小祖宗,你就消停着坐会儿吧!这看帐薄是咱桑家家传的本事,你得会啊!若不然过几年你一接手,百十间铺子两眼一抹黑,上哪哭去?”
      我接什么手?不是有见桢大哥么?
      “见桢呐…”管家踱着方步在桌边绕来绕去,颇有些感慨“人的命天注定,他以后可没二公子有出息。不是自己的,再怎么求也没有用。别看他现在披星戴月忙个四脚朝天,最后也就是给二公子做个嫁衣裳,自己半分也落不着…”

      见桢治下甚严,向是不容情面,旁的商家年尾盘账,他却每月必查,帐面上银钱铜板一分一厘都需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凡有一星半点算不圆,从掌柜到账房都要遭殃。
      大家当面战战兢兢,却总在背后戳指来骂“好他个桑见桢!爹不疼娘不爱,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杂种,不过冠了个桑家姓氏就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过几年二公子成了年,诺大个桑府一砖一瓦都是人家的,他桑大公子不过是条卖命的看门狗!我看他还神气什么!”
      妾室娶了一房又一房,膝下却并无所出,见桢寒着张脸依旧忙里忙外,面上心思不透半点,背地里却被人笑了个够“听说三房里最近又在吃药呐!这事说来真也邪门,养了一院子女人,个个是不下蛋的母鸡?哈,别是他自个儿不成吧…”
      “再说了,急着要儿子有什么用呢?桑老爷还能瞧在孙子的份上,把家产分他点不成?他自己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

      那些陈年旧事谁还能条条目目论个清楚明白,小青碧幼不经事,听个模模糊糊云里雾里,也没往心里放,现下想来真个字字句句心里发苦。
      流言蜚语以讹传讹,真的假的猜不透,可大公子见桢在桑老爷面前并不受宠,却是实打实。
      那时候小青碧随父亲坐在桌边吃饭,鲜嫩的笋尖皮肉透亮的冰鲤,足边摆着几只炭炉,满屋子暖融融的香味。大哥见桢却在雪地里跪着,头脸垂了表情全不可见,只肩背挺的笔直。
      桑老爷喝着汤咂咂嘴,目光沉沉暗暗都没往外间瞧上一眼,反是摸摸小青碧的头,笑的倒是慈祥可亲“来来,阿碧多吃点,长快点,爹爹可就指望着你了。”

      指望着什么呢?桑二公子青碧刚长到十六岁,桑老爷就迫不及待要给两个儿子分家,开了祠堂祭了祖宗,桑氏大族旁系远亲乌压压一群人,将祠堂正厅挤个满满当当。
      旁人分家总要务求公平,按例长子长孙继承祖业该拿大份,次子不过分些银钱地产糊口度日,可桑老爷却全不管这一套。
      桑家号称王城首富,可不是徒有虚名,田产家宅遍天下,中洲九郡百多家商铺,库里银钱祖宗积业通通堆在一处,光田产地契就足有两尺来厚,珠宝珍器列了厚厚一本册子,金条银锭干脆没往这搬,真若搬来这一间小小祠堂哪里放得下?这些都是次子青碧的。
      可轮到长子见桢,就只有轻飘飘一张纸。

      真的就只有一张纸。捧在手里又轻又薄,卷成个两指粗的纸卷,瞧上去颇有些年头,纸缘泛着毛边,透过纸背只能看到墨线歪歪扭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众人迟疑不定,纷纷耳语,有可怜的有怀疑的,有的甚至猜测说这是桑家的藏宝图。见桢捧了它死死盯了半晌,面色一点点变作惨白颜色,最后终于扑倒在地,扑通扑通扣首不止,倒像见了什么极是骇人的玩意。
      他爬到桑老爷脚边,叫得变了调子“爹爹,我不要哇,我不要…”
      桑老爷身形岿然不动,只垂了垂眼,低声说话,语气又轻又软如若耳语,面上却像带了几分冷笑“你不是要继承家业么,我现在把桑家最重要的部分交给你,我放心的很放心的很…”

      那时候桑青碧不懂,真是不懂,可他能怎么办?
      他弯弯眉目,扬起脸来笑,嘻嘻哈哈全不着意“爹爹你吓我呢?这一堆东西都交给我,一准明儿就败光!我可不要,您还是都交给大哥打理,别让我作了桑家罪人。您要真疼我,就直接送座酒楼给我,再配上一院子唱曲的姑娘,那就什么都齐啦!”
      那时候众人呆怔一刻又哄堂大笑,前仰后合直抹眼泪,心道,这桑二公子莫不是真傻?万贯家财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那时候见桢大哥跪伏在地上,捌过头来看他,面容几近扭曲,目光刃首般亮,没有感激没半分情谊,反倒更像是满腔恶毒直欲满溢。

      于是,桑二公子青碧就落了个风流浪子的好名声,酒桌上千金买醉,花丛中流连不去,真真醉生梦死傻子也似。
      直到桑氏祠堂里误入地道,桑家一夜惊变,他才知道那张纸是什么。
      那是桑氏百年经营的地下秘道地图,是谋朝篡位的百年野心,是碧落黄泉的一条线,过去了就是九五至尊荣登大宝,过不去就是无边地狱粉身碎骨。
      桑老爷把桑家一分为二,一半是光明正大金银钱财,一半是地狱业火荆棘坎坷。他要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一生富贵和乐,酒足饭胞不知愁,至于那些担惊受怕殚精竭虑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活计,离的越远越好。
      所谓高处不胜寒,那是登得上去的人才有资格说的,谁又瞧得见那一路上遍地尸骸?
      所谓平安幸福,其实就是些平常日子,衣食无忧足矣。

      桑老爷是早便看的透了,可惜呐…阎浮提地底三层一处比一处寒,诡异秘室里桑青碧双膝跪地,周身大穴被那僧人掌心劲气罩个正着,一动不能动,只觉寒气顺了双腿寸寸上侵,一点点把自己冻作冰雕一座。
      可惜呐,爹爹,枉你用心良苦,我却并没能逃得过去。我那见桢大哥多年之前便早己恨我入骨,便是无边地狱业火万丈也需得携我同往,才能甘心…
      “莫哭莫哭…”僧人嗓音和婉,手腕轻扬指尖又往桑青碧脸上抚来,在他眼边触到一丝温润湿意。这眼泪盈而未落,只在眼眶里慢慢打转,衬的桑二公子那双桃花美目越是水光流转,宛若宝石一般。

      “痴儿呐…”僧人缓缓微笑垂眼念句佛偈,面含悲悯,又把他左手拉来握在掌心,顺着手腕一点点往指尖摸。
      “人间是非颠倒错乱,为求果腹易子而食,为求功名欺师灭祖,见的还少么?天昏地暗圣人不临,好人活不长久,恶人一步登天,怀着善心即是有罪,便是血脉亲人…”僧人微微摇头,唇角垂下来,面容亦是泛苦,他指力轻柔顺着桑青碧手指一点点摩挲。
      “施主手相生的好,骨节细长纤丽柔韧。用这双手弹得琴作得画,握得刀掌得权,单看你是不是能狠得下心来,可惜却只怕握不住心间之人呐。人间世情本就宛如指间砂,亦是不可执着…”
      这又作何解?!他是在说…重宵?桑青碧睁大双眼,瞳仁华光颤抖不住,哑声来问“为什么不可执着?为什么?”
      那么清清静静与世无争一个人,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都要拿他来逼我!?我双手空空掌心仅余了这一点温暖光芒,为什么这些人偏就容不得他?!

      “你还不明白么?行到这一步,施主哪还有路可走。后有帝君天子虎视眈眈,只在等着将你桑氏一族抄家灭族连根拔起,前有阎浮提殿暮修祸心中藏,他在等着你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方寸大乱无可凭依,乖乖将桑家百年积业交到他手上…”
      “施主,你是进还是退?”那僧人扬眼看来,双目之中隐含一片璀璨华光,莹亮亮光润润,无喜无怒毫无杂念“你,想死么?”
      死?多么好听的一个字。
      死了便一了百了烦扰全消,死了才能安安省省平安和乐,死了便勿用再担惊害怕无可奈何,总是个解脱…这个字劈头砸来,桑青碧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死。凭什么?我桑青碧倒底作错了什么,要落到这个境地?不,总不能甘心,人活一世不认命…桑青碧一点点咬紧牙关,眼眶热的发烫,声音嘶哑晦涩难听“我不死,我不信命,举头三尺有神灵…”

      神灵?哈,听了这话僧人反倒扬声笑了起来。这一声笑突兀而诡异,音不并高,却暗含了内力,声浪直撞的暗处石壁嗡嗡作响。
      桑青碧并无神功护体,哪承得了这般震荡,耳边亦是杂音无数一片混沌,胸口难受甚极。
      这僧人笑罢扬眉又道“施主莫以为死很容易,苍茫人世漆黑一团,活着反倒比死艰难许多。死者尚能升天,可你现在己是身处地狱,还能往哪里去呢?”
      他微微倾倾身形,白袖自莲灯上缓缓滑落,一瞬光影交错,那脸色莹白似玉轮廓清瘦,目光又清又亮似是在笑,仿佛是嘲讽,又像是悲悯,心思全不能猜个分明。
      “施主知道这是哪里么?阎浮提殿地底三层?不…”他摇头微笑,神色温软之至,突然晃晃衣袖手腕反拧,一手拂莲灯一手于胸前结法印,一声清啸冲喉而出。

      五瓣莲灯陡然光华大盛,劲气四至气流搅动,那僧人衣衫飘动襟袖飞扬宛若仙人一般。
      桑青碧身上劲力一退,整个人往后跌去,全身僵了太久筋骨都不听使劲,周身四处痛的很。他勉强抬手掩掩额,抬眼去望。
      灯光太盛一团惨白,照的那人面容一片模样,神色全不可分辨,只额心中央红点越是鲜红欲滴。四周黑暗被灯光逼退一步,床帐里亮作白昼,那重锦厚帐之上一列又列的字迹仿佛活了一般,说不出的诡秘骇人。
      帐顶花纹作火焰形状,中央更是颗硕大鬼头,长牙厉齿狰狞无比。这,这是…桑青碧惊了一跳,满头满脸的汗。

      白衣僧人袍袖浮动手腕相抵,宝相庄严不可逼视,轻声来笑“施主且看清了,此处并非阎浮提殿地底三重,而是我泥梨耶地狱殿呐…”
      世人皆求上苍垂怜神佛有灵,却不知所谓灵佛早己身处无边地狱之中,身披万丈业火,才成那无处不在包容万千的大慈悲。
      “天意诏然,一切尘缘皆断于此处,施主莫再挣扎…”光线疯狂旋转,白光如刃刺的桑青碧瞳孔生疼,好似双眼己盲,白光中一只玉做手掌轻轻伸来眼前“我乃东神座下泥梨耶地狱殿殿主,法号梓紫,得见施主,三生有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己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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