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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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饺子初二面，正月十五挑灯看，十五过完这年节也该散了，再过两天就该把桃符吊钱摘了，平仓节米，又是个青黄不接的春天。
这个冬天雪下的多，天又冷的厉害，将出正月也没半分回暖的意思，索菲在榻上围坐着团了条绒毯搭腿，手里捧个锦帕有一针没一针的绣，垂眼凝目神色倦的很。
她近几日瘦的厉害，下巴越是尖了，脸色也不好看，敷了重粉打着腮红,也没衬出几分和悦颜色,说话都有气无力,好像总短了些精神。
旁边女官把炉里细碳拨弄拨弄，轻声来劝“要不去外间走走吧，听说园子里几树白梅开了，娘娘也去选两枝好的，让人给折来？”
白梅？祷禄宫东园里倒有两树好种，说是星北郡守光山上贡来的，黄蕊重瓣开起来像落了一树的雪，远远便能闻着些香。索菲手里顿顿，眯起眼来细细想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最近时日不顺，能少出门便少出门，深居简出不招摇，才是明哲保身处事之道，在这吃人不吐骨的深宫里，活着便是不易，那些风雅物件还是罢了吧。
这个年节宫里颇不太平，年前王城首富桑家出了谋逆大事，索菲久处深宫自是不知宫外城里是如何鸡飞狗跳闹作一团，却也知道宫里气氛有些不寻常。
刑部户部三司大臣轮流递折子觐见，宫门外头紫顶轿子从早到晚排着长长一溜，帝君书房门外跪了满地的紫袍重臣，冰天雪地寒森森的石阶，却个个满头满汗的汗，伏着身抬手抹抹，袖里抖的厉害。
宫里传言不少，说是桑家这回捅了个天大的窟窿，一个不妙三朝老臣都得栽在里头。自古官商相护代代相传，迎来送往红光满面，台上台下把酒言欢，背地里的勾勾缠缠谁能撇的清？
桑氏一族百年身家，一路顺风顺水，真金白银抵得上半个王城，谁没左右伸手推上一把，蹭蹭挨挨沾点小光？若是个天威震怒彻查下来，满朝老小谁也跑不了。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宫城里的贵人们自然也便睡不着了。
所谓富贵相依，能选进王宫这死沉沉的大园子里的女人总也有点身家背景，娘家位高权重的，一进宫来便能封个荣华婕妤当当，洲郡小官的女儿就只能往乌压压的美人群里站，再想往上爬，除了自己的心机手段，也还得借着娘家的力。
爹爹也好兄弟也罢，宫里宫外总得有人能伸手托上一把，若不然，就算是美若天仙国色天香，在这寒彻骨冷胜冰的诺大宫城里，一个弱女子只能等着被别人一脚一脚往泥里踩。
可惜，同气连枝的下一句便是唇亡齿寒，他桑家倒了没所谓，谋逆叛国罪有应得，却不知要牵连上多少枝广叶茂的名门旺族。
娘家一但失势，自己的地位即便不保，这是明摆着的事，连一向执重的贵妃娘娘都坐不住了，带了些珍惜果子来索菲院里串门，堆着亲亲热热一张笑脸，围来绕去打探帝君口风。
帝君呐…想起自己夫君那张冷冰冰全无表情的脸索菲就只是发寒，口里泛苦舌根发紧，只好垂下脸去挤去半点笑来“这事妹妹可插不上嘴，孰是孰非帝君自有公允，断断不会污了好人去，姐姐且放心吧。”
这话说出来，索菲倒成了众矢之的，原就因为独受帝宠平白招了许多是非，可至少大家见面总还客客气气挂着几分笑，姐姐妹妹扬着声来叫，便是假的也透着几分亲热。
可是这回之后，年初四各宫各院在园里赏景，旁人却连礼都不回了，阴阳怪气打个招呼，眼角眉梢俱是冷彻笑意，摇着一阵香风趾高气扬错肩而过都算是厚道，有的尖牙利嘴还来奚落“姐姐心情可好哇，我们可就比不了了，成天提心吊胆呐。自己家父叔伯还不知会落个什么责罚，哪像姐姐娘家索老将军府上撇的那么干净。唉，谁成想一早失了势，反倒是好处呢…”
宫装丽人掩口娇笑，手帕摇摇，面色嫩的很，哪有几分忧“姐姐是清高人，妹妹们可攀不上，哪天帝君要把我们赶出宫去的时候，还望姐姐念着往日薄面，拦上一句半句呀…”
索菲书读的不少，打小个是安静性子，从不是口舌灵便之辈，却也知道在这宫城里头，退一步便是退百步，步步后退之时便己是退无可退之境，诚慈之人最是可欺。
她扬扬头，挑起眉来笑“妹妹放心，姐姐可不是落井下石之辈。话又说回来，妹妹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失势得势不过瞬间，还得看帝君手掌往哪边翻呐，时候还长，咱们且走且看吧。”
这话说的硬气，几位美人张口结舌愣在当场，只索菲高昂了头继续前行。唇边含着点笑，肩背拔的直，竟显的身量意外高挑。
她一步一步迈的稳，却没人知道她足下泛着软，每一步都像空落落踩在绵絮里头。
现下是个什么境况，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帝君早也不能指望，那人瞳里冷冰冰寒森森，内里含着什么心思索菲猜不透，她也不敢猜。那仿是一潭无边沉水，面上静澜无波，底下不知伏着什么银龙神羽鬼怪妖魔，自己在他眼里，怕是连个器物摆件都不如。
本己噩梦连连，哪知自己费尽心力想要庇护的幼妹索菁摇身一变成了阎浮提天女，守在太后身边，一张眼睛大而凉，寒惨惨骇人之至，宛如妖魔附体一般。
“你到底是要干什么？”索菲瞧着她那模样，真是怕了，就算在索府里头受些排挤恶气，总也胜过现下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一番模样“菁儿，你听姐姐一句话，那阎浮提殿去不得…”
去不得么？索菁摇摇晃晃坐在马车里头，目光明明灭灭，唇边还裂着抹笑“晚了呐。”
疯了，他们都疯了！太后与阎浮提殿暮修殿主勾结一处，千方百计把那个叫陌定的王爷寻来，想用天机星盘为湮宸勘定血脉！
疯了。都疯了。难道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是万万不能动的么？
挟带入宫是死罪，湮宸却莫名其妙放他们走了，索菲回到自己房里干巴巴坐了半宿，还是止不住的心惊肉跳，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事里透着古怪。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脖颈嗖嗖泛着凉。
果然，转天福寿宫里一片大乱。
太后突发急症昏迷不醒，占星师自毁双目，捆艾草沐烈酒，登星台以身祭天，在福寿宫后显林苑偏殿当职的宫女侍人四十九人尽数杖毙。
帝君出手，必是雷霆手段。宫里流言四起，有的说太后与男子私会，有的说太后另有血亲流落在外，准备秘密认祖归宗，只有索菲心下雪亮。别人她管不了，可是索菁呢？
太后这场病来势汹汹，用千年的雪参芝草吊着命，三天才缓上口气来，堪堪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太医属所有太医均在榻前伺候，小心翼翼如临大敌。帝君却未曾露面，反派了几百铁甲亲卫，将福寿宫围个严严实实。
瞧这态势，索菲心里害怕自不必说。那陌定王爷是她和索菁一起送入宫来，早是难逃干系，若是帝君不惜与太后翻脸有意彻查，自己早晚性命不保，况且此时索菁生死未知…
索菲以为妹妹被困在福寿宫里头，于是托了相熟女官多方打探，银钱使了不少，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福寿宫里这事沾上一星半点就是个死，多少银子也不如命值钱，手里捧着金锭子都没人敢接。
太后的心腹侍人几乎全数杖毙当场，殿内殿外一水的铁甲精兵，如直铜墙铁壁一般。索菲辗转托人心思用尽，倒是在太医属药房偷偷见了福寿宫执事一眼，那老头翻翻金鱼眼，无声的吐了三个字“等着吧。”
等着吧。能等来什么？
踏宝顶登龙座的大富大贵之人往往命里带煞，一辈子勾心斗角勾勾缠缠，小人物想破脑袋也是参不透的，不如老老实实引颈就戮。没准和和美美还能一家人地下团圆，也算是福。
索菲白日不敢出门，一片锦帕绣了拆拆了绣，夜里躺在床上全难安稳，只怕不知何时就会有刀剑加身。不可避免的想到死字，她其实不怕，只是不甘。受了这么多苦，一路走到现在，护不了亲人报不了大仇，一切都还是一场空。
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了些什么呢？
宫里出了这许多事，太后大病不起，帝君独守仁孝殿，湮宸皇子更是连半个面都没露，原该热热闹闹的正月十五花灯宴也便不了了之。
这几日宫里反是平静的诡异，四下萧条的紧，晚上更是见不着半个人影。大家只在自家院里憋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来透透气，路上遇着便远远行个礼，遮头盖脸急急走掉，行色匆匆难得有张笑脸，俱是讳莫如深模样。
这个时节折两枝白梅置在房里，不是平添些秽气么？索菲又绣几针越是心气低落，拢拢鬓发越觉倦的很，此时却有个侍女挑帘进来，轻声传了句“娘娘，外间有东神教仆求见。”
东神…索菲脸色迭变霍然起身，锦帕线篓从膝上翻下去，咕噜噜滚出很远，视线摇摇晃晃追也追不及。
作者有话说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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