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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六章(己补全) ...
※
年前桑家大办婚宴,二公子青碧迎娶阎浮提天女为正妻,谁中宴中突起异变,一面是烈火熊熊一面是炸声不绝,无端端搅乱了大半个王城,给地狱阎殿送了几百新鬼不说,还把桑府地底的秘室露了出来。
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私造兵械秘谋造反处心积虑谋朝篡位,在哪朝哪代都是杀头掉脑袋抄家灭族的大罪。
虽然这高高在上的皇位坐起来并不如想像的那么舒坦,太多事不能尽随己愿,三宫六院八千粉黛看惯了也不过寻常颜色,操心劳力没完没了,可这位子坐上去就下不来。垂眼望望,宝光灿灿的帝座之下便是万丈深谷,一旦落下去,得是怎么个尸骨无存呐。
于是,三朝老臣也好布衣学子也罢,甚至血脉渊源的王亲贵胄,或是高来高去的江湖豪客,别管是谁,只要脸上刻了这个“反”字,天威震怒,必得将他捻做芥粉。
这年节是没法过了,刑部老爷们战战兢兢废寝忘食折腾了半个多月,派了上百兵丁把桑府大宅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秘道里来来回回的查,是根针也得收拣入册,直熬的双目通红,看见生铁物件就恨不得打个哆嗦。
最后拟了份足有半指厚的奏表呈批圣阅,一干臣子在书房外头跪着等。哪知帝君看的倒是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又给传了出来。
几位大人瞪大小眼凑头去看,只见奏表第一页当当正正用朱砂红笔画了个圈。
不是想像中力透纸背的“杀”,也不是往日见得最多的语意平淡的“阅”,它就是一个圆圈,不大不小规规矩矩。几位老爷揉揉眼睛再看一遍,目光灼灼恨不得把纸面瞧出个洞来,它还是那个圆,一笔而就不多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青天大老爷们面面相觑,深切的困惑了。
天下什么主子最难伺候?不是暴虐严厉不近人情的,也不是挑挑拣拣难以取悦的,而正是这种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
身为奴才,劳力跑脚那是本分,受些怒骂责打份数应当,就是主子一时不满抬腿赏个窝心脚吃,那也得笑嘻嘻受着,无怨无悔。这都没什么所谓,不过一份差事,怕就怕你劳心费力不讨好,左兜右转不对心,自己弄得心力交瘁,他却轻飘飘扔出个字来“蠢”。
遇上帝君这样的主子,再灵巧通透的奴才也得肠子打结脑袋发木,头顶白发与日俱增。
斯言帝君话不多,似笑非笑没头没脑吐那么一句,你得回去嚼三天;任你奏表上写的天花乱缀,他的御笔朱批永远只有一个字,字面上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可揣摩起来比读一部诸子百家还要费神耗气。
现如今大事当头,帝君却越发高深莫测起来。一个圆圈,左看右看盯的眼睛发酸也没多出一笔来,几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臣眼前发花心头泛苦——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帝君大人呐,您就是写一个字也好哇…
最后还是孔阁撰先悟了,他啊了一声,指住圆圈正中,叫道“你们瞧,这圆圈中间正好圈中了个字…”那是个“深”字。深是什么意思?
深办彻查!书读的多果然还是有些用处,大人们顿时都悟了。
大家急匆匆起身四散而去,召集手下带足兵丁杀气腾腾冲上街头,直奔王城里挑着桑字旗的百多家铺子,恨不得立时将桑家连根拔起。
至于帝君是不是真是这个意思,大家就再没往深处想了,反正谋逆大罪,自古以来都这一个下场。
于是年十五元宵节刚过,一夕之间街上冲来无数兵丁,把各家桑府老铺大门砸开,手里推推搡搡,口里吵吵嚷嚷,直搅个天地不宁。
后来更是见铺子就挑见人就抓,双目喷火劈头就问“姓桑么?认识姓桑的么?…怎么可能不认识,老实交待,不然爷爷送你吃几天牢饭!”
这年头只要姓桑就成了天大罪过,城西青山胡同卖面的小贩姓桑,家里一天冲进来三伙大兵老爷,每人赏他几鞭子,瞧他太穷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榨,最后愤愤然几脚将他讨生活的面摊踩了个稀烂。
羊皮弄楚红楼里有个粉头叫桑姐儿,这回也糟了罪,被几拨大兵拖到大堂里混着玩。臭男人嘻嘻哈哈围作一团,挨个提枪上阵,旁人鼓掌叫好。
最后直把这姑娘弄的口吐白沫眼见便要不成了,老鸨哭天抹泪却也没敢拦,只在叫着“唉哟哟我好好个姑娘,这才□□几天,兵老爷们多少给几个小钱呀,也别让我蚀了本不是?”
桑府大宅早就烧作一片焦黑,百多家铺子也被砸了个精光,银钱货物一抢而空,所有沾近带故的亲戚朋友都被捉了一股脑往牢里投。
城门街角桑氏父子的画像高高悬着,众人过来过去指指点点,恨得眼角发红“灾星!”
是呢,我本就是个灾星…桑青碧披件深色斗篷在重宵家巷子旁边站着,斗篷宽大掩住身形遮了头脸,能只望见尖尖的下颚和菲薄唇瓣,那唇角勾勾,掠出苦不堪言三分笑。
此时暮色渐起,家家户户开始烧火造饭,别管天下怎么个乱法,日子总还得接着往下过吧。
城西旧巷破败低矮的房舍顶上雾朦朦飘起层烟气来,被凄寒夜风一冲又袅袅散开,房里燃起烛火开始有些温暖人声,人影淡淡在映在窗上,晃来晃去。
只有重宵家里仍是一片暗,黑沉沉阴森森模样,没亮光没半分人气,令人空落落心里发慌。
索芸未婚生子,若说坊间没些闲言碎语,那是不可能的。她就那么听着,不怒也不言,转过身去无从解释,后来也慢慢的不屑于解释。
索芸重宵自小便没有父亲,深知其中艰辛苦楚,后来决定将这不被父亲承认接纳的孩子带来世上,心里总也歉疚。于是越发挖心掏肝,只在想着如何给这孩子更好的,最起码也要让他不必像自己一般辛苦过活。
姐弟二人多年相依为命,所以对亲人格外执着。重宵自然也是盼着的。
盼着这孩子在自己手里一点点长大,成人,成个好人。盼着他从柔弱小苗长成参天大树,最后枝繁叶茂可以依靠可以庇护亲人。盼着自己行而未尽之事,都能由他完成。
而现下,孩子丢了。可怜重宵都没能好好看上一眼。
巷口院落慢慢飘过来些食物香气,孩子蹦蹦跳跳从房里出来,见巷外站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的缩缩脖子转身又跑了回去。
于是四下还是静,寒意满浸。桑青碧远远望着重宵家熟悉的院落,足下动动轻轻迈一步出去,却只觉胸口哽的难受,骨节发僵咯吱作响。
阿宵,你还好么?我能为你作点什么?
桑青碧身形动动,旁边两个仆从也便跟紧一步,低声说话嗓音平平板板“二公子,天色己晚请回府吧。这个时候不会再有兵丁来闹事了,您这位朋友神通广大,东神教也有教仆在暗中护着呢,不必太过担心。”
东神教?是苏摩么…桑青碧慢慢点点头,牙齿咬的发酸。阿宵,桑府几代积业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论怎么我都能活,你呢?孩子没了,索芸姐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
桑家百年旺族,四代家主励精图治,根系之广埋藏之深是旁人远远无法想到的。所谓巨木参天,旁人远远望去只见枝叶繁盛,却不知己有无数根系延伸于自己足下,无声无息织作密密麻麻一张巨网,包罗世界万千直抵地底深处。
是以,旁人只知桑氏商铺遍布天下,金银堆积如山,府院豪阔无比,却不知那些不过红花热闹障眼之法,真正的桑府却在地底深处。
它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静静长大,宛如一只巨兽蛰伏于王城地底,血脉流动于坚硬逼厌的岩层坚土之中,满是足以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疯狂味道。完全就是个怪物。
阎浮提殿地底的三重秘室,在它面前,好像不过是个小小弹丸。
“而你,你就是桑家家主,王城地底真正的王者。”桑见桢在桑府大火里受了些伤,伤势反反复复一直未能大好,脸色惨白泛青,神色却越是如颠似狂。
疯了,这世事疯了,他们都疯了。桑青碧垂眼盯着自己指上那枚纯黑色的小小指环,面上平淡无波,只眼睛痛的厉害。这痛早己将眼中华光灿灿的水润光泽尽数逼退,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寒“带我去阎浮提殿三重地底。”
“什么?喔,你想去找重宵家那个孩子…”见桢扬起脸来,往日严肃古板一张脸,笑起来让人只觉扭曲“真长情呐,哈哈…”
世事难料,世界在一夜之间就能整个翻转,翻天覆地亲人离散,往事尽去再不相识。站在黑森森的路上回头望望,入目纯黑一片,来路早己无踪。
那些苦的乐的痛的喜的,所有从前好像并不存在,比梦还远,完全成了幻像。
拼命想抓紧的人,再也接近不了;拼命想逃离的人,团团围在自己四周;所有熟悉的,都瞬时变成另一种样子,仿佛这才是真实。
桑青碧二十年优哉游哉过日子,整日只想混吃等死,从没想过有一天天地突变,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真个比死还不如…
父亲死了桑家反了,见桢大哥又好似疯了一般,我这辈子难道就只能这样活了?阿宵,我不想要这些。可惜,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青碧啊,你是个聪明孩子,可怎么就学不会认命呢…”见桢伸手过来轻抚弟弟头顶,手掌宽大指节突兀,枯瘦的骇人,掌心更无半分暖意“若不让你去这一次,你大抵总不能明白。”
他转过身去拄着竹杖慢慢往外走,肩头一歪一斜,声音飘飘悠悠倒像是从很远的方传来“你得清楚,你一无盖世武功二无惊世绝学,扒去桑青碧这身皮,你什么都不是,比路边蝼蚁还不如,这就是命。你披着这身皮,就得受着这个命,躲不了。所谓天意,就是这么来的。”
“今日我让你把想做的做了,想看的看完,命数本该如此,一切不可强求。这便是夫子所说的,知天命。”
见桢说着扭头回来笑笑,唇角勾着,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好似早己木然麻痹“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若要往前走,就只能认命。”
阎浮提殿地底又有三层秘室,一层比一层建的宽敞扩大,以中央大厅为轴,结作数个同心圆轮,越到深处越是阴森诡秘。
一步步缓缓行来,只觉内室寒意迫人,飘来荡去仿如鬼魅吹气颈间,直令人魂胆冻结。
第一层以青石砌就,第二层遍铺黑玉,第三层深处则是扑天盖地的暗红颜色,厅里置了八颗人头大小的金红火石,金光耀目更照的四周宛如火焰翻腾,又像一片淋漓血海,粘稠的缓缓流动着,带着令人作恶的腥气,令人冷汗直流。
见桢带着桑青碧一路行来,手里举着块小小腰牌,竟然无人敢拦,通畅无阻一直将他带到一扇缠丝铜扣的雕花门前。
暮修这人心思细城府深,轻易不吐一字,身边近侍五班轮守,力气多半用在监视自己人身上,若说真心信任,恐怕翻遍世上勉强算算也只有苏摩那一人而己。
此次阎浮提殿与桑家结盟,各怀几分心思谁也说不清,遮遮掩掩暗处提防定是必不可少,是以这阎浮提地底三重桑青碧几乎并未来过。
桑青碧抬手触上门环,见桢却将他拦了一拦“你也应该明白,这小小婴孩儿落到暮修手上,必是凶多吉少,你手无缚鸡之力决计无法带他逃出生天。你记着,一时三刻需得出来,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是呢,阿宵,我没办法,我只能替你看他一眼。不过,我总有一天能守得了你。桑青碧没答话,只昂昂头,振振长袖推门而入,肩背竟是意外笔挺,湖绿色袍子一点点透出些光来,仿佛开了锋的刃。
。。最近大家催都懒的催我了。。
唉,悲哀。
你们都不理我了。。。于是,我一个牛,鸡寞的慢慢爬起来写点。。。。四下无人,继续倒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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