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仙道难却》姜弈秋

29、相持

　　林洄自剑气劈出的道路中走出，眼前是一片没有雾气的半球空间。空地边缘是浓重的雾气，中央生长着一棵巨树，树下站着呈对峙状的两行人，皆是黑衣，各有损伤。
　　她脚下是不知谁人的血液，周围零散地倒着不少尸体，四处都有打斗的痕迹，散落不少兵器，中间那棵树上也不例外。
　　秦润二人本来正与这些邪修缠斗，除尽傀儡之后，这些人不足为惧。浓雾不仅包围了他们，这群邪修似乎在顾及什么，不肯撤去浓雾屏障。
　　这五个邪修里，三个炼尸门的，手下尸傀共六只，一个用的镇魂幡，幡中恶鬼十数。剩的一个是剑修，一把纯黑长剑厉气四溢。
　　白襄怀中一把凤尾瑶琴，盘坐树下，琴音阵阵，声波如刀刃般划破试图靠近的一切。秦润手中是他的本命灵器——二十四页寒蝉，二十四把薄如蝉翼的漆黑精巧无柄小刀，带着寒光从他指尖飞出，眨眼间分割了一具筑基初期修为的傀儡。
　　二人眸中皆是林洄不熟悉的平静，沉沉如晕开的一团墨，漆黑无光。动作干脆利落得仿佛手起刀落后倒下的不是人族一般，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一般。
　　林洄那道剑气劈过来前一瞬，众人还打的难舍难分。
　　绕是秦润白襄修为深厚，应对起来游刃有余，也受了不少伤，尸傀身上的尸气顺着伤口慢慢渗透，长久下去，稍有不慎，二人就要折在这里了。
　　那剑气来的正是时候，两拨人迅速分开，不动声色地调息。
　　秦润二人察觉出剑气里所蕴含的灵气所属，皆是眸色流转，凝结沉寂的瞳色缓缓露出光亮。
　　不管是秦润还是白襄都不想这样早地叫林洄看见这样残酷血腥的场面，打破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孩童的，该有的单纯天真。
　　但与他们担忧的相反，林洄见那散发着恶臭的血液，感受着空气中缓慢流动的杀气，除了稍稍的畏惧之外，更多的还是不同寻常的兴奋，甚至还有些享受。
　　她眼底的橘红亮光缓缓闪烁着，面上没有半分慌乱，手中龙渊微微低鸣。少女纤细柔弱的身躯慢慢走向人群，脚步平稳有力，衣摆无风自动，浓烈的火焰自手心升起，瞬间烧红了半边雾墙。在轻微水汽蒸发的响动里，这处空间变得较之前宽敞一些。
　　林洄气势太过磅礴，震得两方人马都呆滞了一瞬。趁此间隙，她提剑横劈出一道剑气，月牙状的剑气眨眼便到眼前，几人都来不及反应，被剑气威势压的不能动弹。
　　红白剑气之下，黑影闪过，只听见清脆的三次碰撞声，林洄的剑气被抵消在距几人仅半米处。声响渐消，黑衣男子缓缓从半蹲防守的姿态中起身，锐利平稳的目光落在林洄身上。
　　是一个金丹五阶的剑修。
　　秦润白襄身上大多伤痕都是他弄出来的。那剑修样貌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下巴上长了一点胡渣，身形如虎盘踞不显老态，眸中含着竖瞳金光，手中一把漆黑长剑。只一对视，林洄就知道此人就是她的对手。
　　男子略一停顿，伴随着空中碎木落下的轻响，身影快速向林洄靠近，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面前。男子挥剑当头重重一劈，空气中传来轻微爆裂声。
　　男子不知修炼了什么功法，靠近时无声无息，与秦润所用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处，可惜却比不上后者。他速度虽快，但却不能影藏气息，在林洄的神识覆盖范围中，就如纸上滴墨一般清晰。
　　漆黑长剑落下来的瞬间，龙渊同时挥出。黑剑上的阴气伴随着模糊的凄厉叫声扑面而来，林洄用出火灵力去抵挡，阴气与金红的烈火缠绕在一起，遮掩了他人的目光。
　　自林洄剑气消散，其余四人围上了秦润二人。铮铮琴声里铁器碰撞，其中又传来轻微皮肉撕裂声与使镇魂幡邪修诡谲的细碎低语。黑灰的痕迹悄声飞舞半空，每一下都削弱敌人一些战力。
　　五只尸傀肤硬如铁，尸毒从心脏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稍稍碰到就是散发绿烟的严重腐蚀。力大如牛的同时速度极快，每一只的修为都相当于筑基后期，再是这个数量，就是金丹中期的修士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
　　可秦润白襄自小一同长大，在武峰特意培养下，之间默契非比寻常。白襄《七十二夜离山调》琴音空隙之下，必有秦润的一页寒蝉。在牵制之时，甚至还能伺机反抗，不过几息，便废了一只筑基九阶的尸傀。
　　那尸傀主人本就乌青瘦骨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唇角的黑血和他愈发苍白的脸色一样无力。他倒退几步，黑袍下露出如同削去血肉只余骨头一般干瘪的手臂，他捂着胸口，又吐了几口鲜血，嘶哑道：“怎么可能？！”
　　男子入门晚，只炼有一具鸡肋的妇人尸傀，如今一灭，不只是修为，心性上也颇为打击。一旁的同门半分眼神都没有给他，手下更是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
　　林洄和那剑修交手数十，虽然用着筑基后期的修为，剑气上有所不足，但凭着迅疾如风的出剑速度和强大的神识，林洄的剑招几乎没有弱点。
　　加之林洄身上的火灵气极其霸道，邪修剑上的阴气带着金丹中期的威压，也才勉强应付这奇异的火灵气。密密麻麻带火灵气的龙渊残影使男子一时不敢妄动。林洄和他勉强势均力敌。
　　刀光剑影中，暗色的剑光与带着火灵气的红白剑光纠缠，数量虽远不及后者，却直指对方剑气稍弱之处。林洄眸光一直留意他剑招走向，脚下踏鸿不停，躲过了一次次角度刁钻狠辣的进攻。
　　就算是战成了平手，二人都一时奈何不了对方。邪修攻不进，林洄的藏鹿还没炼到一击必杀的程度，几乎只能防守。
　　无论是邪修还是林洄，都没有要转战的意思。邪修剑上的力道在交锋中传到林洄手上，力道依次加大，震的林洄虎口发麻。
　　那种麻中带疼的细密感觉从手心传到肩膀，林洄紧紧握住剑，眸光转了转，收了剑招，后退一步。
　　邪修并不如她所想那样追击过来，而是侧身原地，黑剑在他手中随他动作缓慢地留下三道黑灰残影。林洄望过来的一瞬，三道剑气化作一道，似有恶鬼在那浓黑狭窄的阴气里哭喊，尖利的哭声穿透耳膜，林洄一时失神，恍惚之时，剑气已到眼前。
　　墨红色的瞳孔里映出那把无形的黑剑，突然一道纤细的黑影泛着寒光从侧面袭来——是秦润的寒蝉——两件兵器相撞，顿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尖锐响声，黑剑剑气方向稍偏，林洄反应过来，不避反上，伸手挥出一道红白剑气。
　　而那页寒蝉侧身滑出去，仔细看去，已然是卷了刃。
　　两道剑气相撞产生的冲击力让林洄后退三步，激起的尘埃还未落下，林洄还未站稳，黑剑邪修斩开烟尘，剑尖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朝林洄刺去。林洄举剑侧挡，黑剑邪修的力道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脚下又是不断后退，借此避其剑刃上的锋芒。
　　这些年林洄并非没有和旁人交过手，凌云剑峰的同期乃至上十年一辈的剑修没有几个能够和她势均力敌。黑剑邪修给林洄的感觉和凌云峰弟子类似玩闹的态度不同，同样锐利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杀意。此人确实想要她的性命。
　　林洄再次被击退，不免升起几丝怒意。她并不想杀人，即使眼前的男子紧盯着她的眼中是刺骨冰冷的杀意。并非下不了手，而是她有预感，若开了杀人这个头，她自己心中毫无悲悯的，对人族毫无触动的那个面会彻底转过来，再难收敛。
　　黑衣少女在击退后出奇安静下来，身体里影藏起来的那部分修为慢慢释放出来。

　　这边，秦润丢失一页寒蝉，根据二十四页寒蝉特性维持的阵法露出一线薄弱之处，白襄超出极限地多发出几声琴刃才勉强挡住，一时有些后继无力。
　　那几个邪修相视一眼，抓住机会，操纵着几具尸傀合力攻击薄弱之处。白襄脸色渐渐难看，琴刃切肤入骨。先前林洄走了没多久，他和秦润就遇上了这一伙儿人，凭借两人多年默契，勉强撑住。
　　自林洄出现，秦润大半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好在有白襄及时用琴刃补上，才不至于落于下风。而刚刚，秦润的寒蝉噤声阵法少了一页利刃，这并不是像剑阵少一道剑气这样简单的问题。
　　寒蝉之间带有引力，飞舞时相互之间都有影响，施以寒蝉噤声阵法，才越发神鬼莫测，敌人身在阵法中，寻觅到寒蝉刀光之时就是丧命之时。带着刀光的利刃就如噤声的蝉，不声不响带走数人性命，千百年前此阵以凶煞闻名，却不知为何销声匿迹五百年。
　　此时少了一页利刃，剩下二十三页的运行轨迹都需要重新调整，这不仅需要足够的灵力，还要有远超常人的神识支撑。白襄竭力等他调整。
　　“小白。”
　　秦润实力远超同辈，神识方面的修行还未接触过，还没到同时操纵调整二十三页寒蝉短刃的程度。他脸色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神情开始恍惚。吃力唤了一声，眼见快要倒下。秦润并不为救下林洄而难过，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因为他的大意，自小一同长大的伙伴也要陪着他一起死在这。
　　白襄手中缠绵的《七十二夜离山调》骤然加快，连发数十琴刃，瞬间分割了一具修为足有金丹二阶的尸傀，黑色的液体从断肢洒在地上，冒起青烟。同时，尸傀主人，那个四人中修为最高的炼尸门弟子捂着胸口吐出一口心头血。
　　其余尸傀受伤大半，锋利的琴刃并没有单单光顾那只最强的尸傀，连带十数恶鬼也被斩断了八层。之前失去本命尸傀的邪修避无可避，几道琴刃飞过，头颅伴着热血落在了地上，眼里还带着不可思议。四个邪修，死了一个，伤残了两个，还有一人见机早早躲在尸傀身后，躲过一劫。
　　在白襄出生前后十年，他也曾被喻为人族第一天才，直到执法队那位出现，一连十年，旁人都只配缩在他的光辉下顶礼膜拜。
　　白襄嘴角留下一道血痕，血液滴在凤尾琴上，古朴的木制琴面发出柔和的淡淡金光。琴刃的范围缩小，正好护住失去意识，躺倒在地的秦润和他。
　　两边都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