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仙道难却》姜弈秋

28、先走

　　秦润反握住林洄的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洄那边传来的目光让他有被扒光的错觉。
　　他顶着那目光心中有些局促，面上却冷静地和白襄说道：“二十和七□□概位置我标好了，你看看吧。”
　　林洄这才注意到秦润手上拿着的纸，他递给白襄。
　　白襄接过后，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些东西，比划着说道：“这寒气范围颇广，寒气中心在前边十里左右，我们小心些。”
　　这，就是靠两条线段来确定圆心的位置吗？林洄从秦润的魅力下回过神，震惊得瑟瑟发抖，这不是当年义务教育的知识点？这么厉害？
　　“你们再说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蓝澄困惑的声音从白襄身边传来，“讲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襄颇为好笑地说道：“蓝师弟，有空要多读读书。”
　　话音刚落，就听蓝澄少年发出了不爽的一声气音。

　　几人再往里走，不过几十米，几团灰色的气息出现在林洄的神识边缘，随着几人走近，不同于先前红灰色沾染邪气的火灵气，这些气团是纯灰色，和灵气截然不同的一种能量。
　　灰色气团依次从神识边缘露出，距离几人还有百米的地方，白襄的脚步停住了。此时周围也比先前更冷，并不是身体上的寒冷，而是直击灵魂的阴冷。
　　白襄停下的瞬间，秦润就侧身将林洄蓝澄二人护住。蓝澄分的清情况，此时不再说话，强忍着身体不适观察四周。
　　林洄察觉到身边的男孩在微微发抖，她伸手握住他想要挣扎的手腕，火灵气随之探入轻轻包裹住他脆弱的，受阴寒之气侵蚀的丹田。
　　突如其来的暖流让蓝澄不再挣扎，他别扭地皱眉，手指僵硬地等她动作完，才将手缩回袖子里，嘴唇动了动，考虑到眼前情况，没有说话。
　　半晌，周围还是一片寂静，天色早已大暗，靠着白襄指尖微弱的光亮众人才不至于分散。
　　白襄低声道：“前面不对劲，阴气太重，蓝师弟筑基不久，恐怕受不住这里的阴寒之气。”
　　确实是，阴气伤根，蓝澄神识太弱，再熬下去，且不说伤及根本，日后修行也有阻碍。他这筑基期的水系天灵根，自保都成问题，又何况是这样的险境。
　　蓝澄涨红着脸反驳道：“我可以！不用管我，往前走就是了，离得很近了吧，我可以自保。”
　　他不能。
　　除了他，在场三人都清楚，刚刚若不是林洄伸手帮了一把，他已经休克了。就算他继续往前走，林洄可以时时护着他，但又能坚持多久。
　　白襄此时的态度一反温和可亲，格外坚决。他平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师叔祖，你带蓝师弟先行离开，我和阿润继续往前。”
　　林洄犹豫的看了蓝澄方向一眼，张了张嘴，又听秦润道：“别担心，小白和我会小心应对。林洄，你带他走吧。”
　　林洄重新握住蓝澄的手腕，路过秦润身侧时，伸手去勾他的指尖，秦润深深反握住，衣袖拂过，柔荑渐去，少年松手。
　　二人仿佛都只沉醉于一瞬的柔情，并不试图因为感情而去改变既定的，已知最好的行动方式。
　　蓝澄随林洄离去，带着暖意的掌心驱散了刺入魂魄的阴冷，仿佛春日的一汪泉水，柔软地沁入心脾。眼前一片白茫茫，可见之处甚至不及腰腹，可林洄却步履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带着他也莫名安心下来。
　　顾虑着在浓雾中如盲人一般的蓝澄，林洄特意绕开了低垂的树枝以及不甚平坦的小路。
　　二人一路到树林边缘，浓雾在眼前消散。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清辉轻撒，纵是深夜也能视物。杂乱的野草绊住二人衣摆，随清风微微抚动，跳跃的阴影破碎的印在裸露的土地上。清脆的虫鸟响动让人不禁放松。
　　林洄驻足回望，眼中是清晰的担忧。蓝澄见她如此，忍不住又要说些什么，突然手腕一疼，是林洄拉着他大步离开了。
　　“你若……”蓝澄三步并两步，快步跟上，看不惯她分外顾及旁人的样子，开口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捂着嘴藏匿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下，他顿时安静下来。
　　林洄见他总算不再啰嗦，虽然讶异于他的反应速度，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与他道明情况。她慢慢松开手，又翻开他的掌心写道：有很多人。
　　龟息术是云鹿入门以后，所有弟子必学的术法。此法术主要效果是，一定程度隐藏自己的气息，分为六阶，效果逐阶增强。
　　蓝澄在林洄捂上来的前一瞬，就用了这个法术，几乎与林洄同时使用，好似成了本能一般，嘴还没停，法术就自己发动了。
　　小少年一动不动地缩在林洄怀里，分辨了半晌，在林洄手心写道：你去看看，不用管我。
　　林洄慢慢收起手心，似要握住什么。她想了想，几乎在掌心合上的那一刹那，就已然眼神坚定。
　　她在腰间摸索着，把自己的乾坤袋放到清瘦的小少年怀里。蓝澄惊讶地看着怀里做工精致堪比八阶法器的乾坤袋，上边前一刻还存在的它主人的印记已经消失，犹如空置路边的宝石一般诱人。蓝澄用神识往里扫了一眼，颤抖着茫茫然紧紧握住。
　　乾坤袋的主人正在一张灵纸上奋笔疾书，不过几息，那张纸就被放在了好似在找路的小少年面前：
　　乾坤袋里有瞬移符，乾坤袋可以帮助隐匿，等那帮人过去，你就用瞬移符回客栈找人来就我们。
　　蓝澄看完，虽心中有数，但还是不可思议地看了林洄一眼，少女眼神坚定地朝他点头，身形灵巧，犹如无声无息的影子一般，往浓雾笼罩的林子去了。
　　头也不回。
　　清瘦的小少年收回目光，在草堆的影子里紧紧抱住双腿，怀里是褪色一般的乾坤袋，小脸藏在阴暗里，看不清神色，一双眼睛如同沉寂的死水，仿佛也一同褪了色。

　　林洄如同树影，在浓雾里一闪而过。踏鸿经过三年锤炼，已是登峰造极，如今她只身一人，加上神识，更是如虎添翼，不过半柱香，就已然到了与秦润白襄二人分开的地方。
　　那儿理所当然空无一人，让人担忧的是，之前那些在她神识范围中出现过的灰色气团也消失了。
　　二人应该经过一番打斗，在周围留下了不浅的灵力痕迹，林洄还能借此寻过去。二人踪迹方向与之前推测的阴气中心偏差不大。
　　路上风灵力越发活跃，林洄极速赶去途中，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拌了一下。此时浓雾几乎要凝结成水，她浑身都快湿透不说，就是胸口都看不清。林洄满心都是不好的预感，眼皮和心脏跳得奇快，她不得不蹲下身，点火去查看。
　　那东西慢慢露出一片深色的长条形轮廓，散发着和空气里一样的恶臭。是一只乌黑半腐烂的小臂。
　　她强忍不适去看，五指少了一个，断口处露出森森白骨，手臂切口整齐。没有可辨认的衣饰，她却从长度认出这不属于秦润二人中任何一个。
　　林洄不断向前走去，因为失去生命，所以她神识并不能“看”到更多的残肢零碎稀疏地如垃圾一般丢弃在四周。她甚至踢到一个可以滚动的物体，与它接触的部分颤栗着慢慢发麻。
　　眼不可视物，耳边寂静无声，身边又围着这样多的人体不知名部分，这简直都要将人逼疯了。
　　林洄停了片刻，让自己不要去想起，面前这曾经是某一个魂魄的寄存生活之物。她唤出龙渊，流动红光的剑身好似一团火焰将周围照的通红。
　　怀着对生命的敬畏之心以及无名者曝尸荒野的悲悯，林洄不再压抑修为，金丹八阶的灵力尽数注入她手中的暗红长剑，长剑低鸣一声，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这剑气不属于任何一个林洄在学的剑术，仅仅是剑修一怒。
　　红白色的剑气磅礴荡开，所到之处，万物尽数化为灰烬，黑衣剑修踏着尘埃循光而去，身后浓雾入巨兽之口，贪婪涌动。满地灰尘之中，留下剑修一句：
　　“愿逝者安息。”
　　浓雾里，扭曲的魂魄仿佛惊醒一般，渐渐褪去混浊的阴气，在突如其来的阴兵面前捂面痛哭。

　　尘归尘，土归土。不管贵胄布衣，气息一尽，火光一起，同样化作一抔黄土，寒风一吹，谁晓得谁是谁。仿佛只有死去，才能平贵贱断贫富，变得一样似的。最后留下的人，听得多的，还只是那句：
　　“愿逝者安息。”
　　人生只如一场戏，珍惜眼前人才最是要紧。

　　树林外。
　　蓝澄僵坐着好一会儿，呼吸轻微如草木，耳朵敏感地捕捉周围的动静。
　　草叶的悉疏声从远及近，停在他面前不远处，蓝澄屏住了呼吸，盘在双腿上的食指指尖惨白。
　　那东西摸索了片刻，突然从杂草间伸出一双手，那手仅有他的半个大，皮肤青灰，指尖是锋利的乌黑指甲。那双手慢慢伸出来，突然钻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头颅，额上金色的印记让蓝澄瞬间惨白了脸。
　　这竟然是一只筑基中期的青鬼！
　　蓝澄三日前结束长达半年的闭关，修为顺理成章步入筑基。这仅仅三日，他只来得及反复熟悉本就熟记于心的龟息术，根本来不及练习筑基期的法术，对上这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恶鬼，只有死亡一条路。
　　龟息术用到极致，蓝澄不敢动作分毫，全凭余光注意。
　　青鬼四肢着地慢慢从荒草堆爬出，头颅下青灰瘦弱的身躯从阴影里渐渐露出。它身躯大小仅如幼犬，佝偻扭曲地伸展着。好似嗅到什么，青鬼额上的金纹一闪，朝着蓝澄所在之处快速爬去，动作如蜥蜴一般。
　　阴冷的气息如蛆附骨而上，蓝澄呼吸一噗滞。
　　随着青鬼的靠近，它的模样也越发清晰。几乎占了半张脸，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深深凹陷，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发着森森白光的獠牙。与腐尸不同，青鬼身上没有腐烂的部位，青白的皮肤完好如初，满身是肉眼不可见的阴气。
　　蓝澄目光如灯熄一般沉了下去，几乎都要认了这命丧青鬼的结局，却并没有受到攻击。
　　那青鬼与他擦肩而过，蓝澄几乎可以看见它脊背上凸起的骨刺，它尖利的指甲快要划破他身上的特制制服，口中散发着恶臭的气息。
　　除此之外，让他几乎难以忍受的，还是那刺骨的阴冷。阴气如附骨之毒，顺着脊骨刺进丹田，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全身颤抖，几欲作呕。
　　蓝澄意识渐渐远去，耳边似真似假传来一串清脆的铃声，他无意识紧紧抱住双腿，攥着衣角，昏昏沉沉地想：
　　林洄，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