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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彷徨 ...

  •   一日,转眼便到了江念卿了满月酒。巷头巷尾皆一片喜气,街坊邻居带了礼物去拿江先生家祝贺。
      林洄见他有些先天不足,便进山采了灵药送去。那小团子竟意外十分粘她,一双乌亮亮的眼儿,瞧了她便伸着藕段似的手臂要她抱。
      连江娘子也忍不住打趣:“俺们家念儿可喜欢洄丫头咧,洄丫头以后要做小念儿的新娘啊,是不是呀?念儿。”
      小团子进笑得更开心了,一口啃在林洄的脸上。
      林春山臭着脸哼了一声。
      两人走出江家院子林洄带着林春山,向后山走去。
      周围树木愈发高大,温度也降低不少,光线穿不过密密麻麻的树叶,丛生的荒草显得越发阴森恐怖。
      林小胖自江娘子生子那夜以后一直对这样阴冷的环境有些畏惧,他不安道:“林洄,俺们这是要上哪去?”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在?”
      此话一出,林春山的心出奇地定了下来,他一直都知道巷里人把林洄当福星,自她来了以后,山里的妖兽鲜少下山肆虐,进山打猎的男人们也全都平安回来了,流匪少了,大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巷里人都巴不得她留久一点,不走就更好。
      林春山静下心后,便觉得林子幽静可爱,连若影若现的怪叫也觉得意境悠远。他心思宁静,觉万物亲和,众生可爱,一时竟陶醉其中,不愿自拔。
      林洄诧异的看着他,光进个山就注定了?
      就见林春山合着眼,周身飞舞起一片蓝绿交杂的灵气,自己开始通灵脉,林洄只好坐到一边,等他入定完,时不时掐个净身咒帮他清洗。
      十二道灵脉,林小胖开了九道,灵气便逐渐停滞,毫无进展。九道,是人族中最上等的资质了,但若是算上太古陆的异族,却只能算得是偏上,单在人族,怕是鲜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下一步便开始通灵骨,可惜二十四块灵骨只开了三块,林小胖变忍受不了了,不然将来修炼会更快。日后若想再开,怕是要痛苦至极。
      林春山只觉得全身泡在温水里,眼皮似有千斤重,却舒服到不想醒来,想到林洄在身边,就挣扎着睁开了眼。
      林洄高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陈旧的短褂遮不住的纤细小腿摇摆着挂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即使再无所依靠,也被打理得干净顺滑,高束在脑后。眉眼透着疏离与淡漠,却无半丝不恰当,仿佛她天生就该这般。
      光束正巧照到岩石上,瓷玉般的皮肤莹白透亮,好似上好的娃娃。林春山心中怅然,只觉得此女一看便不是和他一样的寻常百姓。她仅坐在那里,明明他一伸手就能碰到,这一刻,莫名的距离感,却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他心想,阿娘说的不错,这样盘靓的女娃,又怎么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这么一想,就有些失落。
      林洄从岩石上跳下来,伸手在他面前摆了摆,奇道:“林春山,你在我面前怎么老走神?想什么呢?”
      林春山最怕林洄叫他全名,总有一种与他夫子相似的语气,让他分外焦灼紧张。他挠头,想驱散那种情绪,“没什么啊,就是想,你一看就不像俺这样的娃子,怎么会到南城这种小地方来?”
      林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答,只招呼他跟上。
      林春山以为说到了她的伤心事,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开解,心上将自己骂了千百回,“哎,林洄你……俺……俺不是故意的。俺早该想到,这不是什么好事,不该问的。你,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林洄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些都放一边,我先告诉你,刚刚你怎么了。”
      “你也知道太古上的人族分为修士与寻常人。与寻常人不同,修士千人未见出其一,纵使其入道艰难,东陆人族修士也有几十万。修士以灵根为本,引天地灵气为己用,练体化气,久而腾云驾雾,移山填海,无所不能。”
      “你刚刚便是自行开了灵脉,及其凶险,得以成功,除了我在一旁护法,天道庇佑,就是你心智平和,无所求,半点不急功近利。你身具水木双灵根,开了九道灵脉,三块灵骨,资质算得绝佳,若有意求道,可拜入一方门派,也好有个归处。”
      林洄说了一大段话,早已口干,便扶了叶上雨水来喝。她仰头去接,稍尖的下巴,修长的颈,深陷的锁骨,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引人注目。纵是只有七八岁小龄,亦流露出几分长成后的风华。
      她一口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转头见林春山傻傻地盯着她,便道:“怎么?你也想喝?”心说,你想喝自己接啊,光看我有什么用?
      林春山突然眼睛一红,眼泪猛地落了下来,他边擦边呜咽:“林洄你太瘦了,骨头都凸出来了,真是太可怜了。俺就知道你这么小,照顾不好自己,肯定都吃不饱饭。”
      小胖子哭的不能自已,最后还打起了哭嗝,仿佛每天挨饿受冻的是他一样。林洄哭笑不得的捂着额头。
      哎呦我的亲娘诶。

      等林小胖哭歇了,两人爬到山顶,早已日薄西山。
      此处恰好可观南城全貌,交错的街道,方正的房屋,还有热闹的行人,全部都在夕阳下镀上金黄,那些脏的,乱的,血腥的,暴力的,仿佛一瞬间消散了,只余下暖暖的蜜,惹人沉醉,惹人留恋忘返。
      “俺不想求道。”
      林洄正在走神,林小胖冷不防冒出一句。她转头去看他。
      林小胖脸上出乎意料的正经,透露着些许孩童的倔强。长了过多肉的脸上并不能清晰地辨认骨骼,所以有些东西便被忽略了,比如小胖子长了个高挺的鼻梁,比如他的眼珠乌黑透亮,如一汪上好的墨。
      他严肃且认真的说道:“俺不愿求道。俺不想要什么腾云驾雾,什么移山填海,俺只想和阿娘阿爹好好活着,种几亩地,娶个婆娘,再生几个娃就再好不过。修道危险,俺不愿爹娘担心,也不愿意和人争,去和天争,百年春秋便足够。”
      百年春秋便已足够……长人百岁便已是得了上天眷顾,人世多灾,哪个不是在竭力求活?若是可以,又有哪个只满足于区区百年?林春山年岁尚小,也不知是天生一副淡泊心,还是稚子无知。
      于林洄而言,百年怎够。她还要找一个人,一个生生世世都不愿忘却的人。千百年的孤独险恶,怎么也比不上一碗孟婆汤来得心慌。
      嗯?找人?要……找哪个人?
      林洄的脑子便像浸到了一滩污水里,浑浑噩噩,反应迟钝,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人。索性,她虽脾气倔强,心底却奇异的十分安稳,一时半点不着急。
      她心中有些佩服林春山。
      “先祝你顺心。”

      做个寻常人怕是难,自行开灵脉者多非常人,哪个不是天骄?南城虽然偏僻,却并不是各大门派放弃的荒芜之所,每过个十年,便有修士前来收徒。林小胖这情况,若是被发现了,入仙门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依林姨林叔的脾气,绑也被绑去了。
      旁人散金疯魔都得不来的资质,在他这却一文不值,何其讽刺。
      两人在山顶歇了一会儿,起身下了山。在林春山家门口分开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林洄衣摆刚消失在巷角,林小胖他娘就提着棍子出来了。
      林小胖一转身刚好迎上他娘,多年挨打的经验让他连连躲过了三下,他绕着水缸慌张道:“娘!娘你听我解释,俺俺俺,不是你想的那样,俺是有原因的。”
      他娘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见他解释,当即怒道:“整日里吃饱了饭,出门就不见回来,你这小子一日不打就要上天,你是要气死你娘啊!听你解释?俺听你说个屁!”
      林小胖等了半天不见他爹出来,心下知道这顿打免不了。哀嚎一声:林洄误我!找准时机冲上去,抱住他娘的腿,嚎的声泪俱下:“娘啊!你是俺亲娘啊,听俺解释,听俺解释!”
      他娘踢了踢,硬是没踢开,气的脸都红了。她擦了一把热汗,边喘边骂:“你不是要说嘛?你说,俺听着,看看你能不能说出个花来!”
      “呃……”
      他娘伸手进去拿水缸上的棍子。
      “诶诶诶!娘你别冲动,”林小胖急忙拦住她,“俺只是在想怎么说,消消气,消消气。”
      于是林春山便跪着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她母亲听,后来又说与他父亲听。二老激动地连连感激列祖列宗,开了宗祠,带着他上香,忙活许久,才想起他还没吃饭。
      晚饭早就凉了,林母忙着去热,林父早就吃过,还在宗祠里念叨着什么。他家本就只有三人,林母一走,便似带走了所有声响,满屋欢喜。这喜庆里只有他格格不入,他迷茫地痴坐着 茶厅外蛙声阵阵,流萤纷飞,远远还可以听见小厨房的响动,夜风穿堂而过,热汗蒸发,一时冰凉刺骨。
      他一哆嗦,清醒许多,脑中突兀地想起来林洄那句:
      “先祝你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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