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仙道难却》姜弈秋

1、初

　　林洄生来便知道自己叫林洄，也总觉得城南那个小子幼稚得不行，菜的不行。她也不知道菜是啥意思，大概就和他娘骂他“憨娃”是一个意思。
　　那小子上树打鸟，下水摸鱼都不如她，却总是跑她面前来惹事，日复一日，不胜其烦，每次还带上一句“俺叫林春山”。
　　春山便春山吧，谁想知道。
　　林春山他娘对于林洄这样孤苦伶仃的姑娘格外同情，再来林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比普通百姓还是好些，就时时让林小孩给林洄带吃食。林洄看着林姨的面上，揍林小孩时也会手下留情。
　　林姨总是说：“谁那么狠心，林娃子这么俊的娃，说丢就丢了。俺看着她那身板，往大了算，也才七岁。”
　　天生五感敏锐的林洄隔了老远就听见了，心中低估：原来我七岁了。尽管这样想，但她却觉得觉得，七年，不至于这么长。
　　林洄在这偏僻小城里呆了几个月。孤身一人，也不偷不抢，做些成年男子才能胜任的苦力，勉强也能养活自己。夜间就去城外的破庙将就一下，就算遇上些不测，也能自保。
　　闲适地过了几个月，林洄发现，自己长高了不少，从前比她高半头的林小孩被她反超过半个头。两小孩面面相觑，林洄觉得有些不正常。
　　林春山稚嫩生长的自尊心猝不及防被人踹了一脚，有了小少年的愁绪，胖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被喜欢的女孩子俯视是什么感觉？
　　就是这样了。
　　但林洄只觉得，这娃儿安静了点。
　　林家住在南城的林家巷，这巷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认识，是以家家户户关系和睦。
　　一天，巷西的江娘子临盆，林春山他娘去帮忙，林春山被打发出门，正巧遇上林洄，两人一聊，林洄便凑热闹去了。
　　产房只是一间破草屋，来帮忙的妇人来去匆匆，端着的铜盆里盛着血水。众人围着产妇忙碌，一时无人顾及她。林洄摸进产房，缩在角落里看江娘子生娃。江娘子声嘶力竭地喊叫，满头热汗，产婆顾着孩子，还要安抚她，忙得昏头转向。林洄看着，面色愈发凝重，连林姨推她出来都毫无反应。
　　林娘子没有深想，出了产房就和江先生道喜，说是生了一个男娃，足有七斤。江先生喜极而泣，取了个“江念卿”的名字。老少妇人又是一片赞叹。
　　这些热闹皆像虚影，无一条入了林洄的耳。她神不守舍地走出院子，脑中乱成一片，虽然没有看清全程，但也可以确定了，她林洄，生而不为人。
　　江娘子这一生就生了几个时辰，天色早就黑了，夜风一吹，林洄稍稍清醒过来，寻了一处破巷靠墙坐下，不知从哪掏出成年男子半身高的物体来。那东西是个破碎的蛋形，壳面凹凸不平，有纹路攀爬其上，流动的红光从纹路中闪烁出来。
　　林洄复杂地看着那个物体，反反复复转了几圈，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品种。她咬着手指尖，“啧”了一声，好奇自个儿到底是个啥。
　　月光下，一个黑影从林洄身后那堵破墙的缺口处探出头来，小心地凑到林洄身边，轻声道：“林洄你在干啥呢？”
　　林洄被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阴着脸慢吞吞转过头，冷冷地盯着林小胖。
　　林小胖缩了缩脖子，心虚地退后一步。他挠头，说道：“俺不是看你那么久没回来着急嘛，你别这么看俺。”
　　小胖子目光游移，就快碰上她的蛋壳了，林洄往他身后一看，恐慌道：“林春山你身后！”
　　小胖子连看都不敢看，连跪带爬翻墙过来，林洄趁机将蛋壳收回去。他哆嗦着爬起来，大声道：“怎，怎么了？！”这时，他才回头去看一眼。
　　“没啥，骗你的。”林洄双手一摊，嫌弃道：“胆小鬼，让你吓我。”
　　小胖子惊魂未定，羞恼地说：“你，你怎么这样？！”
　　“你能咋样？”林洄扭头离开。
　　“哼！”俺又不能怎样！小胖子委屈地想。他回身看了一眼墙后，半人高的荒草野蛮生长，黑影投在墙面上，就像女人的发。小胖子一抖，被自己吓到，匆匆追上了前边的人。
　　“你跑什么？有我在，有什么好怕的？”
　　小胖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抽着鼻子沉默不语。
　　林洄他几眼，没再说话。
　　两人走到主巷，人多起来的时候，林小胖才恢复过来，活泼了些，他怀疑道：“刚刚俺找到你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啥，可是过来之后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是什么啊？我怎么没看见。”
　　“亮晶晶的，还怪好看的。”
　　“看错了吧，我在那巷子里那么久都没看见。”
　　“俺也觉得，”小胖子声音越来越小，“怎么总感觉……”
　　林洄劝他：“别想了，指不定是什么脏东西呢。”
　　林小胖一抖，总算不再念了。
　　林洄心里松了一口气。
　　把林小胖送回家后，林洄才回到破庙里。破庙里乱七八糟来了许多人，这些天热，各种味道混在一起熏的她差点当场去世。
　　衣不蔽体的乞丐中央生了一堆篝火，暖黄的火光勉强照亮了这不小的破庙。冷风从破败的墙体之间吹来，他们瑟瑟发抖地抱团缩在一起。
　　林洄看了一圈，她目光所及的人都会小心地退后一些，目光怯弱晦涩地看过来。这日子已经够难过了，还生在了人命如微蚁的太古陆，如此一想，林洄心中不免感触，出了庙门，飞身到屋顶去了。
　　近日并未下雨，屋顶的茅草干燥暖和，比冰冷的地面不知舒适多少，甫一躺上去，她只发出了一声轻叹。
　　林洄仔细想着自己这短短的往日，半年前出生在南城北边，千里开外的荒川上。北陆荒川常年，天气恶劣，草木荒芜，地面多是坚硬带刺的荆棘，更是人烟罕至，妖兽横行。
　　林洄破蛋而出时，还是小小的一只，却引得各阶妖兽朝拜，天边尽显红云异象，十道雷劫之后，化作了三岁小童。一高阶白蛟化人将其抱起，对其红发红眸爱不释手，当即送了她一瓣银白鳞片。
　　没过几日，林洄便长有五岁大了，白蛟对此讶然，寻常高阶异兽，一朝化人，皆是生长缓慢，四五年也不见长一毫，不过白蛟也懒得深思，只当做林洄本体特殊。
　　林洄自可以开口之后便一直吵着要去人族城镇，白蛟再三警告，怕引起反弹，甚至还连哄带骗的阻止她。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一日，北陆荒川难得驱散了常年的阴霾，白蛟陪她放了最后一次风筝——天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最后让一只七阶的魔狼送她出了荒川。
　　她体力不支地倒在北陆的荒原里，恰恰遇上了匆匆而过的商队，那些大老爷们怜她被遗弃，就心软的载了她一程，将她放在民风甚好的南城，方才离去。
　　这一切都是刻意的，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为有谁人全力的包容和瞒天过海的算计罢了。

　　林洄便在南城留下了。这个小镇里的人并不多，不过几日便记住了她这个生面孔。凭着她一张玉雪可爱的脸蛋，很快就和当地的毛孩子打成一片。尽管衣衫褴褛，但却瘦弱可怜，心软的妇人们，有时也会给她一口热饭。
　　时间一久，南城的人们也都习惯了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