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领主[西幻]》婆罗洲

4、神之指引

　　柯恩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比盖尔，生怕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为了这一天，他等候了太久太久，老领主夫妇在世时，对女儿看护得太紧，现在可算让他抓到机会了！

　　如今的世道，落魄贵族为了不破产，为人耻笑地沦为普通阶级，大多选择和商人联姻，各取所需。

　　这样一来，原本地位不高的商贾便能获得贵族身份，尽管这些半路贵族总是被社会各方各面议论，可那又怎样呢？平民在街头碰见，还得尊称一声贵族老爷！

　　只要能让侄子入赘到洛沙郡，作为经办人的柯恩就有了靠山，剩下的日子吃穿无忧。

　　窥探大脑的魔法沉默地运行着，这番心理活动一字不落地灌入阿比盖尔和使魔的耳中，和她想的八|九不离十，倒是下方的使魔先不满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这样算计您，我想要帮您。”

　　它是一匹梦魇，但显然和那些喜欢在别人的精神世界取乐的梦魇不同，它比较特立独行。

　　阿比盖尔：“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梦魇：“吃了他。”

　　阿比盖尔：“那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梦魇停顿片刻，笃定道：“全部吃了，我保证不剩一根骨头。”

　　阿比盖尔久违的感到头痛：“……”

　　梦魇意识到自己的答案也许不够令主人满意，它试图讨价还价：“那……把他吃十分钟？”

　　综上所述，这匹梦魇可能和别的梦魇不太一样。

　　“嘘，你不能总是把吃了谁当做解决办法。”阿比盖尔在心里说，她朝桌下伸出手，那团黑影倏然拉长，像是猫咪那样在她手心里蹭了蹭，“去吧，我等会儿就会需要你了。”

　　魔女们还飞翔在大陆上时，名声普遍不大好，睚眦必报是主流标签。

　　所以。

　　阿比盖尔漫不经心地想着，面上把唇线抿得紧紧的，这样的表情落到柯恩眼中，摇身一变，成了无助和显而易见的踌躇。

　　这位美丽的笼中鸟需要一个建议和一小步推动。

　　“您可以考虑下这个提议，只不过……”他拖长了声音，面色露为难，瞟来瞟去的视线容易给人造成心理上的不确定。

　　“什么？”

　　阿比盖尔如他所愿地上钩了，老人长长地叹息道：“……人们等不及啦。先是灾年，然后又是强盗……恕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直言，您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恐怕洛沙郡就要完了，这可是您父亲和祖辈累积下的家业啊。”

　　少女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白了，雨后的阳光照进来，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美丽的玻璃器物：“…真是太感谢你了，柯恩，没想到洛沙郡还有如你这样真心为这片土地好的人。”

　　她轻唤了声老人的名字，然后抚上自己的额头，眉头微微蹙起好似在忍耐身体的不适：“我想我现在需要吃点药，然后休息下。还请你务必相信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柯恩颔首告退，病弱的贵族小姐更好了，用不着几年，等她去世之后，洛沙郡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越往下想，他就越按捺不住心里那股的美好劲儿，赶紧去着手准备接下来的事情。眼下阿比盖尔还有所犹豫，他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领地广场上已经建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油布还算结实，清晨的那场雷阵雨没给它带去多少麻烦。

　　“这样能行么？”妇人狐疑道，柯恩把她从集体帐篷里叫出来，起头第一句话便是要给她一笔钱，但需要她做一件事。

　　老天在上，那个数字她闻所未闻，足够她从领主家赎回自家的契约，然后搬出这该死的地方了。

　　柯恩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没回答，只是说：“那我就去问别家啦。”

　　“别、别！”妇人慌忙叫住他，眨眼间狠下心来，“反正每年交给领主不少税，可没见她为咱们添过一丝砖瓦，咱做就是了！”

　　中午时分，大家凑到一块煮了点豆子吃，这些都是领主家的存货，但质量不怎么好，吃起来有股说不出的微妙味道。

　　半个小时前，一位年轻的旅行者来到了领地广场，打听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暂时无处可走，于是留下来跟着他们一块用餐。

　　他开朗健谈，还和众人分享了一只黑面包。人民渐渐被他吸引，开始和他聊起天来。听说他打东边来，今天那场雷阵雨来临时，他正好进了洛沙郡的地界。

　　“那群强盗会遭天谴的，”面对满目疮痍，旅行者唏嘘到，“神不会抛弃我们，一定会降下福祉，只要我们诚心祈祷。”

　　神父对他的虔诚感到十分满意，并鼓励大家也像他这样。

　　吃到一半，去挖水渠的青壮年们回来了，他们看到家的方向燃起浓烟，赶紧扔下手头的工作赶回来。他们刚站稳，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恨不得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的少女领主居然在短短两天内露面了两次！

　　只见阿比盖尔在女仆的搀扶下，缓步走进这座大帐篷，几股含义不同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她身上。

　　柯恩挺直腰板，冲妇女使了个眼神，她是出了名的泼妇，总是独处的贵族小姐哪里招架得住这般喷壶？

　　少女苍白的手指搭在梅的胳臂上，梅就像是只抱窝的母鸡，比骑士还要骑士地固守在主人身边，谁敢来就啄谁一口。

　　事实证明，梅还是太嫩了，最起码她不是泼妇的对手。

　　人群先是听到裂帛般的痛哭声，然后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扑了出来，她毫不避讳自己目前的打扮是多么的不得体——稻草似的头发蓬松在头顶，围裙上有显而易见的脏污，靠近头发的地方还有许多碳灰。

　　“阿比盖尔大人！”她双手像是钳子那样紧紧地抓住少女的双臂，不给少女任何回避和逃走的机会，“天啊，我就知道您会来，您就像您父亲一样！大家都知道他为我们做了多少事。”

　　人群里接二连三地响起叹息的声音，阿比盖尔清晰地听到有人在细数老领主的善举，并拿它和少女领主的所作所为相互比较——光是从施舍的明晃晃的财物来说，阿比盖尔的确比不上父亲。但她一方面顶着王国增税的压力，另外一方面减轻领地的税负，这种无形的仁爱竟然没人感念。

　　不少人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羞愧的影子，希望她被自尊心压得抬不起头。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阿比盖尔一直保持着嘴角上提的表情，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妇人又赞美了一遍老领主夫妇的仁慈和宽厚，然后又说：“谁又能知道我们会遭逢这样的劫难呢？我们现在能指望的便只有您了，阿比盖尔大人！”

　　“是呀。”

　　“对啊，大人，眼下能帮助我们的，就只有您了！”

　　“帮帮我们吧！”

　　这些声音就像是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只需要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粉身碎骨！

　　柯恩满意地看着自己导演的一切，他要的就是心理压力，击破阿比盖尔的心理防线，让她接受通过联姻借钱的方案。

　　梅正要帮阿比盖尔把群情愤涌的人群挡回去，少女却摇了摇头阻止她这么做，平缓的声音在帐篷里播散：“我来正是为了此事。”

　　人们静默下来，等她说下去。

　　柯恩改变了站姿，他把腰板打得更直了，做好万全的准备——当阿比盖尔宣布这件事的时候，他必然会以最完美的状态来接受众人的艳羡和敬意。

　　谁知，阿比盖尔直奔神父而去。如今，信仰渗透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即便是这样的穷乡僻壤，也建有教堂。

　　“大人，有何吩咐？”神父行了个礼，用友爱的目光看着她。

　　只听少女用谦逊的声音说：“就在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光明神的神使对我说，‘我知道你们遭逢巨难，但不可灰心，往北边去吧，森林在等着你们，用那些木材重新建造起神坛和你们的房屋。’，神父，我想这一定是神对我们的指引。”

　　语气从起初的平静到最后的难以克制，艳丽的红色染上阿比盖尔的脸颊，看得出她的确激动极了。

　　说完，她还做了个名为光明火炬的手势，意味光明之神必将指引失途之人破除迷雾。

　　柯恩猛地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才将将把喉咙里的呐喊声吞了回去：天！！她知不知道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怎么能这么蠢！那可是禁地，难道那晚挂号角的投机取巧已经是她毕生所有聪明才智了吗！

　　用不着侧头，阿比盖尔透过敏锐的知觉注意到老人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她在心里冷笑一声。

　　魔女们没有固定信仰，但人类有，他们总是把自己的那套准则拿来套在别人身上，以至于当年阿比盖尔没少和中央教廷打起来。

　　现在她占这老家伙一点便宜，算是当年的利息。

　　这话一出，众人哑口无言。

　　北方的森林是会丢掉性命的地方，哪能是一个梦就能说明白的。任谁都想得清楚，任谁都不敢指责阿比盖尔的梦是假的，就连柯恩也不能，他得拿出证据来证明阿比盖尔说谎，不然就是渎神。

　　渎神罪向来是由中央教廷亲自委派人选来审判，罪名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神父大吃一惊，双手合十，朝着天空的方向祷告几声后，衷心地祝福道：“愿神的声音指引你，大人。”

　　“现在我需要人手。”阿比盖尔轻咳了声，梅立刻为她把衣领往上拢高些许，她绿色的眸子犹如三月的小溪，有着春天的薄透，同时还有冬天的凛冽，当它移动到方才叫嚷得最厉害的那群人身上时，他们都不说话了，个个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她点名。

　　她当然看得明白，此时的洛沙郡是一缸浑水，她已经决定把木材这件事充作滤网，亲手滤除一些不必要的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