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领主[西幻]》婆罗洲

10、开荒人选

　　那暴雨之后，洛沙郡一直艳阳高照，晒得人们汗流浃背。

　　“嘿，贝丽卡，你不用去广场么？”有人问。

　　泼妇从田地间直起身，拿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反问道：“去那儿做什么？”

　　“当然是那个，领主大人说叫什么来着？”那人绞尽脑汁，也没能顺利发出陌生的音节。

　　泼妇贝丽卡没好气地撑住腰，提醒说：“土豆，是土豆。老天，得了吧，这就几个音节而已。”

　　她说话一向尖酸刻薄，所以人们大多不喜欢和她搭话，谁乐意时时刻刻被一根刺扎着呢？

　　“我真是晕了脑子了，竟然会来叫你，反、反正……你爱去不去。”那人咕哝了声，撂下一句话自己走了。

　　贝丽卡当然知道这会儿领地广场要做什么，大家都想第一个种土豆，这会儿是要去求维娜早点公布人选，或者从中活动活动。

　　行吧，反正她早就打定主意不去。

　　女人用脏污的围裙擦擦手，重新握起锄头，她侍弄的田地里绿色浓郁，虽然植株不高，但看起来比其他人田地里病恹恹的好多了。

　　帐篷内，人声鼎沸。

　　维娜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人的影子，这是阿比盖尔大人第一次把事情交给她来全权代理，她对自己的每一步计划严谨到了苛责的地步，通宵了两碗，黑眼圈把少女领主吓了一跳。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越来越多，他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和外面的知了似的，吵得人头晕脑胀。

　　女孩有些受不了了，她跳到一只木箱上，好使所有人都能看得见她，只见一双指节分明，掌心有不少老茧的手下压，大家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自从维娜开始干活后，就和男士们一样换了裤装，深色的长发梳成马尾，举手投足之间英姿飒爽。干练利落的作风每次都会引来不少少女的瞩目，她们脸上红红的，偶尔低头私语几句。

　　状况比之前好多了，她环视一圈，发现无人分神后，满意地说：“请大家稍安勿躁，听着，我先说明下情况。”

　　土豆的实验田安排在靠近河流的地方，那里土质松软，和森林里它所栖息的环境类似，除了参与试种者可多获得一些块茎作为种子之外，领地其他人一视同仁。

　　至于人选，她直说已经上报给了领主大人，之后大家耐心等待结果就好了，经过维娜不厌其烦的解答，人们终于愿意离开大帐篷去各自干活，对他们来说，土豆就是目前的希望，谁也不想落后别人一步。

　　灼热的太阳光把万物照得格外通透，自高处俯瞰，开垦出来的田地和其他荒地有着明显的界限。

　　梦魇和雨燕扮演的旅行者早在把泥瓦和伐木等技巧教给领民之后，就离开了。此时它们正簇拥在少女身边，看她所看的，听她所听的。

　　“可是，”雨燕不情不愿地说，“阿比小姐，我不想离开你，现在你需要保护。”

　　阿比盖尔担大范围的搜查魔法会被人察觉到，于是打算派遣一名使魔去周围的大城市看看，顺便调查一下别的事情。

　　她弯了弯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手指把雨燕的羽毛逗弄得乱七八糟：“是，我得承认，我现在很危险。不管是中央教廷还是人类的王国，我们都不够熟悉，因此最需要的事情是消息，明白了吗？”

　　雨燕在速度和隐匿性上有无可挑剔的优势，在更多的使魔复苏之前，它是唯一的选择。

　　暴风雨的小精灵不说话了，倒是黑猫的声音在主仆们的耳边响起：“噢，快去吧，小燕子。这里交给我就行，我可以发誓我能做得比你更好。”

　　“你这是在无视我。”梦魇不满地打出响鼻，看得出它十分生气，“我也可以发誓，不会让你接近主人一步，半步也不行。”

　　猫发出刺耳的快活笑声：“嚯嚯，原来这还有匹马呀，吁吁——行了，快顺着胡萝卜往前跑吧！”

　　那边两位针锋相对，这边雨燕嘟嘟囔囔：“一群问题使魔。”

　　阿比盖尔表示赞同。

　　它叹了口气，用头亲昵的蹭蹭少女的脸颊，雨燕清楚魔女的脾性，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那我出发了，我会很快回来，请您等等我。”

　　阿比盖尔为它打开窗户，在它的头顶留下一个祝福的吻，然后说：“去吧，一路小心。”

　　中午最热，就连最勤劳的农民也会放下锄头，暂时休息会儿。

　　贝丽卡带了些野果过来，又洗了点地里新鲜的生菜，充作午饭。高大的树木为她提供绝佳的野餐营地，虬结崎岖的树干是它得以在洛沙郡经年生长的诀窍——砍来当柴烧都嫌它费劲呢。

　　她才吃了几口，阴凉树荫的那头传来个女孩的声音：“婶婶，为什么你今天没来？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在那儿。”

　　贝丽卡抬起头，正好撞到维娜认真的视线，那里面包含了一种迫人的气势，以致于她有种脸皮被剥下来的羞赧感，只好捂住嘴，用咳嗽几声来掩盖自己的这股尴尬。

　　“别指望我和那些蠢货一样，维娜。他们和没头苍蝇似的，见到块牛粪都想分一杯羹，”维娜没说话，反而是贝丽卡打开了话匣子，她用略略挖苦的语气说，“你瞧瞧那边地里的荒草，比粮食还要高呢，有这股劲儿不如先把自家的活干好，而且——”

　　“而且？”维娜歪了歪脑袋，像是没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追问道，“而且什么？”

　　贝丽卡支吾了许久，哼了声，继续吃自己的午餐，女孩在旁边挑了个块地方，把杂草压成平顺的垫子状，边做边说：“也就是说，婶婶你不愿意当第一个种土豆的人么？”

　　女人咬着野果，掩住的嘴角有无奈的笑容，这里穷了太久了，人人做梦都想有个好收成，想要有钱，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一天的烤土豆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果它真的如领主大人说的那样高产，或许真的是可以将洛沙郡从贫困的泥潭中拔出来的那根绳子。

　　可她已经没有资格了，她得承认自己选错了，异族来犯时，她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所以她答应了柯恩的请求，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阿比盖尔难堪。

　　后来阿比盖尔顺利地带回木材，柯恩失意出走，他走前没有去领主家领取自己的契约，这会让他成为流民，从此无家可归。

　　贝丽卡害怕了，所以在众人传说的时候拼命地想要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然后撇清关系，为时已晚，她和柯恩是一伙的烙印已经打下。

　　现在她家的新房已经盖了起来，住在里面比以前的破屋子舒适多了，可越是舒适她的心就越加忐忑，其他领地里，得罪了领主之后被赶出去的传闻数不胜数，她说不定也……

　　“我有那个资格么！”贝丽卡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省省吧，维娜！你现在是领主大人身边的红人，和我不一样，我……我这辈子就种点这些田，这些菜叶子，能活下去就算不错啦。”

　　这些时日来的焦虑和愧疚让她的精神变得极其敏感，她固执的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继续说：“要我说，你早就把我的名字从名单里踢掉了吧，但是想看我的笑话，你还太嫩了，小女孩！”

　　“但我希望你能来做这件事，贝丽卡。”

　　女人僵硬在原地，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毒辣的阳光被树叶稀释后，宛如被驯服的烈马，温柔了许多，它们争先恐后照亮女主人的金发，风吹起的每一根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维娜让出道路，阿比盖尔踏着午间的阳光而来，梅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水杯和四个纸包。

　　贝丽卡呆在原地，直到两位女孩扶住少女领主在她近处坐下来，她才反应过来：“您说……什么？为什么？”

　　阿比盖尔招招手，梅把篮子里的纸包分给大家，纸包入手时暖烘烘的，和燥热的风不同，它的暖是另外一种关乎生命和希望的暖。

　　“这……”女人惊疑不定，视线一直在它和阿比盖尔来回游移。

　　“一边吃一边说好了。”阿比盖尔第一个打开纸包，其他人有样学样，烤土豆的香气迎面而来，但这次多加了点佐料，嗅起来味道变得更加香醇。

　　梅原本要帮她剥皮，她推辞了，撕出完整的土豆皮是她的乐趣之一，可以极大的满足自己的强迫心理。

　　“我之所以会希望你来做这件事，”阿比盖尔开口，其他几人立刻竖起耳朵听起来，她指了下山坡上的领主家，“不知道你有没有在那里看过洛沙郡，没有的话，等会儿我们回家时，你和我们一起去，站在那里看看可以明白其中的理由。”

　　贝丽卡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果领主大人说的是真的，她心下一动。

　　维娜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吃完烤土豆就匆匆离开，贝丽卡则跟随阿比盖尔去山丘。

　　这会儿阳光缓和了许多，照在身上不会给人疼痛感，但仍然显得明亮过头，让人眼前发花。

　　这座山丘在领民们中被妖魔成了贵族的盘桓之地，哪怕他们知道这里老领主的恩情，但人嘛，在活着的时候看不到人生的期盼，就得为自己树立一个敌人。

　　“到了。”

　　阿比盖尔如清泉般的声音将她从过去的回忆中唤醒，顺着少女白皙的手指，她看到了洛沙郡的田地，像是一块块打在大地上的补丁，写满了生活的心酸和艰难，可那郁郁葱葱的颜色和随处可见的生机预示着希望。

　　风吹起女人的头发，抚摸她眼角的皱褶，也抚摸少女的长发，在她的发梢流连。

　　“从这里看，长得最好的田地就是你家的，贝丽卡。”阿比盖尔说，“光是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让我选择你，因此我希望你向维娜道歉——是她向我举荐的你，说‘如果是贝丽卡婶婶，一定能种出合您心意的土豆’。”

　　和贝丽卡一张毒辣的嘴对应的是她的一双巧手，再也没有谁比她对作物们的脾性更加了解，就算是同样的种植方法，她能获得比别人更好更多的粮食。

　　贝丽卡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要不是梅及时拉住她，她就得从山坡上滚下去了！

　　“可是我……我……”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什么先堵住她的鼻子，迫使她不得不粗鲁的呼吸，然后又堵住她的喉咙，让她难以说出一个完整的词汇。

　　她听见那清泉般的声音继续说：“维娜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可我认为你有必要了解她。”

　　阿比盖尔只说了这些，她正要转身往回走时，贝丽卡出声了：“请、请您等一下，大人……大人，您……您明明知道我做了什么，我那样无礼的对待您……”

　　少女蓦然转身，发尾在女人的视野中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声音没有丝毫改变，仍然纯洁如初：“你是洛沙郡的人民，而我是洛沙郡的领主，难道不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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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刚才您说得真好！”梅上前搀扶她往回走，她栗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仰慕之情。

　　“我要吃蜜饯，就平时那种。”阿比盖尔也很高兴，自打梅晕倒后，她耳提面命让梅好好吃饭，可小女仆每次都背着她节省食物。

　　这次总算让她吃下了一整颗土豆，魔女的心中竟然浮现出了一股成就感，这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