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领主[西幻]》婆罗洲

9、种植作物

　　柯恩陡然颓废下来，他仿佛在那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老人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没人管他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人们对此议论不已，但口风已经大幅度改转，特别是泼妇的唾骂，人们才知道这老头背后做了多少事，特别还是他还想算计领主大人。

　　在房子这件事上深受恩惠的人们就算不说一句领主仁慈，也会不多于为柯恩辩解。

　　阿比盖尔正在和维娜说话，风拂动了下，梅笔直往前栽倒，要不是旁边有人眼疾手快，她这会儿已经脑袋磕地了。

　　梅的骤然昏厥吓坏了大家，也吓到了阿比盖尔，她一边遣维克去请医生和神父，一边用魔法排查原因，所幸是因为贫血和轻度饥饿导致的。

　　她的视线在少女干枯的栗色头发上停留许久，这样贫困的领地里贫血非常常见，可是饥饿不应该，这段时间森林资源充沛，所有人都吃得饱饭，为什么只有小女仆出现饥饿的症状呢？

　　过了几秒钟，阿比盖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一个人类的晕倒而担忧，这放在一个魔女身上，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她的确是亲近人类的魔女，但她欣赏只会是人类孕育的品格，仅此而已。

　　阿比盖尔在安放梅的藤床边坐了会儿，嘱咐维娜帮忙看着，她起身走向帐篷外，她想不明白，但可以问。

　　那天大胆报名和她一起去森林的十岁小孩叫做猴子，人如其名，他古灵精怪，但面对少女领主就显得相当老实和尊敬。

　　“梅姐姐么，说起来我昨前天还看到她去用山货和那边的猎户换了些肉，”猴子指了指东边，“要是我去，一定能换到更多——啊，还求您千万别告诉她，我是偷偷跟去的，她走得可隐蔽了，连维克哥他们都没有发现。”

　　阿比盖尔这才想到，破烂到屋顶都是漏雨的领主家哪里会有奶油，哪里会有肉丝呢，答案只有一个——梅用自己的那份山货去交换了这些东西。

　　她根本没在乎过这些，还索要了数次，而梅竟然一点抱怨都没有，甚至不打算把实情说出来！

　　猴子很会察言观色，发现她面色不虞之后，变得有点惶恐，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得到可以离开的许可后，他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了。

　　阿比盖尔独自站在原地，风徘徊在她身边，拥有美丽色泽的发丝遮挡住她的眼睛，魔女神色晦暗不明。

　　老实说，现在她有些困惑。

　　不论是梅，还是维克兄妹，阿比盖尔是以一种俯瞰的、旁观的角度去看待的，可当得知梅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后，魔女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击，一直以来她都是为别人做什么的那一个，从未有过谁为她做这些事情。

　　她的一生分为付出、离别和丧失，太阳之下永无新事，她原本以为直到这颗星辰终结为止都会是这样。

　　然而，现在哪里有些不同了。

　　梅的忠诚和爱护像是钻石那样闪闪发光，耀眼到即便是魔女也舍不得放下。阿比盖尔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抚上胸膛，血肉下心脏正有力地跳动，那震颤感让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人间。

　　魔女向来无拘无束，她们只忠于自己，阿比盖尔心想，她这次也要随心所欲。

　　她行动力很强，想到什么事情就会立刻着手去筹划——有了不漏雨的房子，现在该是讨论吃食的时候了。

　　这个地方太穷太穷，建房子的事情耽搁了一段时间，导致田地里人手不足，有些田地杂草丛生，照这个情况下去，这一季的收成铁定十分惨淡。

　　洛沙郡种植的作物是普通的小麦，而且种子质量不好，一家人辛苦一年也无法填满粮仓，这样就导致人们陷入死循环——收入不高就无法创造好的保存种子的环境，种子劣变后进一步降低产量，然后一直这样反复下去，大概将来的某天，这些麦种会彻底失去活力。

　　她首先想到的是那筐从森林里挖出来的块茎，土豆这种食物在百年前就十分常见，矮人是种植它的一把好手，不过他们的土豆料理和他们的精工手艺呈反比，在矮人的都城里，生意最好的饭馆永远是其他种族开设的。

　　阿比盖尔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维克他们压根就没有见过土豆，她不认为这种作物很昂贵，至少在那个时代并非如此，除非……除非是上层有意为之。

　　在这个时代，识书断字的成本太高了，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所以即使是柯恩那样只读过一点书的人，也会在平时受到尊重，追根究底，人们尊重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知识。

　　截断平民学习的道路，贵族理所当然地享受教育，这样会加剧阶层分化，很多在阿比盖尔看来是常识的东西，对于维克他们来说，是从未听闻的。

　　发觉思绪有些远了，阿比盖尔重新迈动步伐往大帐篷那边走去，医生看诊完毕已经离开，守候在一旁的维娜向她叙述了结果，和魔法探测到的一样。

　　她以手攥拳，放到唇边咳嗽几声，宛如骑士般守护在门口的维克本想学梅的样子给她搭上衣服，可他手里只有母亲留下的旧披肩，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他也拿不出手，只好红着脸，用手心使劲地搓了搓裤缝。

　　面对维娜紧张的神色，阿比盖尔摇摇头：“我没事。”

　　由于洛沙郡遭难那日，梅在众人面前提到了游医的药物，所以现在没有谁对阿比盖尔的身体产生怀疑，还时常感慨游医神乎其神的医术。

　　“愿神保佑您，”维娜松了口气，“您刚才还说了什么？”

　　阿比盖尔四处都没有瞧见自己支使人挖出来的那筐土豆，只好问：“那筐块茎，我是说它叫做土豆，在哪儿？”

　　“我放到了我家，您没有吩咐，所以一直没有动过，如果您需要，我现在就去拿那些土……土豆。”维娜竭力发出陌生的音节，得到允许后掉头回家把那一筐土疙瘩搬过来。

　　见领主大人走到大帐篷中央，所有人自发地放下手中的事情，停止攀谈，专心致志等候接下来的她可能会说的话，这和以前有着天壤之别。

　　维克兄妹把藤筐摆放在阿比盖尔脚边，然后遵照她的命令燃起篝火，再挑选出一些个头适中的泥蛋子投到火里。

　　子民们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维克也犯嘀咕，他们挖出来的这些东西水汽极重，一看就不是当柴烧的料子，投到火里和投入石块没什么分别。

　　阿比盖尔端坐在凳子上，什么也不说，也不阻止下面的人民窃窃私语。

　　一分钟过去，子民们耐心地注视火焰，留意它的任何变化。

　　十分钟过去，人们的议论声大上些许，因为那堆篝火依旧如常。

　　二十分钟，然后是半个小时，领民们大多坐不住了，可又不敢直接问阿比盖尔，帐篷内重新人声鼎沸，人们对篝火议论不已。

　　“这烧的到底是什么呀？”

　　“我听说呀，有些贵族就喜欢烧点什么，比方说三天不洗的袜子，或者老奶奶的头发。”

　　“你恶不恶心，”有人蹙起眉，“快别说了，大人这么做有大人的道理，我们的领主大人可是被光明神眷顾的人呢！”

　　有些时候切实吃到嘴里，比解说好上一万倍。

　　时间差不多了，阿比盖尔让维克去把火熄灭，把投进去的土豆悉数刨出来。

　　他自然照做，心里仍然在嘀咕，难道这是什么新的建筑材料？就在这时，一股甜香钻入他的鼻底，青年整个人都愣住了，那股味道竟然和牛奶有些类似！

　　维克猛然扇动鼻翼，企图吸入更多的空气，好找到味道的来源，让他无法相信的是，那美妙的味道竟然是从自己手下散发出来的。

　　青年的异样举动旋即引来了各方关注，看他反常的跪在篝火到处嗅嗅的样子，有人开始担心他是不是中邪了，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维克，喂，老兄，那儿怎么啦？”维克的好友站起来问道。

　　他一回头，好友眼睛都瞪大了，他喷出的气息吹动草木灰，把他的脸弄得和花猫似的，惹人发笑。

　　众人的笑声里，维克有些呆滞，他把手拢在袖子里，像是捧了个宝贝那样捧着外表焦黑的土豆，不知道该先禀告领主大人，还是先回答好友的问题。

　　“把它打开。”阿比盖尔说。

　　维克不再迟疑，尽管手里的东西烫得惊人，可他劳作不辍，厚实的茧子为他抵消了些热意。

　　当那股诱人的香气播撒到人群中时，每一个人都如同维克刚才做的那样，抬起头吸入更多的空气，再也没有人笑话他了，因为每个人已然明白，面对这种香味，谁还会在乎脸花不花？

　　“大人。”猴子跳起来，他一张嘴，口水顺着嘴角落下来，没人嘲笑，众人这会都紧紧地闭上嘴，一方面是快到饭点的缘故，另外一方面是它实在是太香了，光是闻着，就会不断分泌唾液。

　　阿比盖尔点头，允许他继续说话。

　　“这，这究竟是什么？”小孩问道，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也想知道。

　　领民的注意力空前集中，阿比盖尔适时解说道：“这个叫做土豆，是一种食物，我打算在洛沙郡重新开垦出一片田地来种植它，所以我现在需要人手。”

　　这次她还没说完，举手的人已经是伐木那次的一倍，还要多上一些。

　　不过，阿比盖尔这次没有直接选择谁来做这件事，也没有提出报酬会给多少。她让维娜把那些烤土豆分给领民，然后又烤一批，这一次留出几个给梅，剩下的全部用来做种。

　　尽管每一个人分得的只有一小块，但不妨碍他们仔细回味那奇妙的滋味。

　　“我好像喝了一罐牛奶似的。”

　　“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了！”

　　“我猜火腿的滋味估计和它差不多哩。”

　　撇下那些越来越不着边际的声音，维娜拿起烤土豆，扶着阿比盖尔回到藤床边，梅还没有醒，但喂过几次蜂蜜水后，她的脸色显然好多了。

　　她们又一次独处了，这使维娜有点紧张，她不希望延续上一次的失误。

　　少女坐在床边，长发柔顺的伏在身后，那双绿色的眼睛看着维娜，她没什么叱责或者负面的表情，却让英气女孩的额头不一会儿就变得汗汵汵的。

　　阿比盖尔的声音和先前一样，轻飘飘的，她问出了和先前一样的问题：“如果是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维娜明白她指的是土豆种植的事情，她死死咬住下唇，心中的天平激烈地摇摆。她到底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会不会被领主认为是越俎代庖，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因此和哥哥一起被赶出洛沙郡，她就更加犹豫了。

　　还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说出来，说出来，不要欺骗自己，其实你已经想了很多了。

　　“我……”她的心里挣扎完全写在脸上，当维娜再度开口时，她尝到了自己唇上的血腥，“虽然据您所说，土豆的产量很客观，但我们不知道除了森林以外的地方种植会变成什么样，我认为应该先开垦一块田地试种。”

　　阿比盖尔对她的述说十分满意，她要的就是维娜亲口把这些说出来，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代行者是块木头，戳一下动一下，她每说出一个想法，维娜就得负责拿出切实的计划。

　　况且，戴维还帮她验证了维克兄妹的忠诚度。

　　维娜说完那些话，掌心里滑溜溜的，不知不觉中汗已经濡湿后背，风一过就凉飕飕的，她不禁瑟缩了下，双眼盯着脚尖。

　　“维娜，抬起头来。”

　　她听见领主这么说，那语气中有毋庸置疑的味道，她只得照做，引入眼帘的是五月清泉般的翠眸，它美丽得不可方物，而它的主人用同样和煦的声音继续道：“我会教你这种植物的种植方法，开垦田地和种植的人选由你来挑选。告诉我，维娜，你能做到吗？”

　　“我能！”维娜想也不想直接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