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村》文采

3、结婚1

　　周明易结婚了，周天易结婚了，那周子衿呢？那个很有天赋却因为是女孩子而被埋没的子衿，不能连个婚礼都不要给她吧，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周子衿，从小表现出来的聪慧是谁都不能掩盖的，所以没到成年，就小有名气了。不仅诗书礼仪都会，养蚕、纺丝、织布、女红样样精通，灵水村有个什么事情，总是少不了周子衿，年纪虽然不大，作用却大到不行，养不好的蚕，被她照顾几天，肯定起死回生，人们开玩笑的时候管她叫“蚕花娘娘”。到了蚕桑季节，一个蓝印花布围裙，白嫩白嫩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盘起，走路带风的，干起活来麻利，一人顶俩就是说她的。

　　倒是周子衿的姻缘来的比较晚，这样的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优秀了，又或者是父母不舍得早早把这样的劳动力白白送人，所以存了私心多留她几年。等到周明易和周天易都结婚了，父母觉得再也不能留她了，不然就“留来留去留成仇”了。但是真当要把她嫁出去，倒是无人问津了，这可把周先生夫妻急坏了。周先生小心翼翼取出女儿的八字，八字写在一张红纸上，一出生就记录下来了，只是从来没有给她算过，说是孩子太小，不可以轻易算命，透露了天机怕养不大，既然现在女儿已经长大，算一下也无妨。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周子衿还是一个官太太的命，只是眼下时局动荡的很，到哪里去找个当官的给她？就是找了一个眼下的官，说不定也不是长久的官，这个官太太也太难了吧。别说当官的了，现在连个合适的男人都没有，难不成周子衿的一生就要这样被误了吗？小时候有天赋，因为是女儿所以被误了机缘，长大后又有才华，因为不舍得所以被误了姻缘，如此这般，周子衿的命运也太可怜了，最关键的是，每次被误都是因为有一个周先生这样的父亲，想到这里，周先生自责万分。

　　听说仗已经打到家门口了，灵水村的人每天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周天易更加是热心的不得了，聚集了一群村民，有事无事地说这个打仗的事情，说起当年自己去参军的经历，更是眉飞色舞，他那镇上娶来的媳妇林巧也是每天陪着他在村口说道这些事情，好像周天易去参军的时候她就一起陪着去的一样清楚。一回二去的，大家都跟林巧很熟了，她也没有城里媳妇的架子，就是爱跟在一大帮男人后面聊打仗，却不喜欢跟着女人做女儿家的事情，所以深受村里男人的喜欢，女人们却一点都不待见她，总说她是城里媳妇，思想开放，行为开放，她倒也不计较，继续我行我素。

　　这一天，林巧还是像往常一样和周天易在村口的灵水桥边上跟一群人吹牛，远远看到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再走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阿爸，你怎么来了？”

　　“你弟弟听说要打仗了，跟着别人跑去参军了，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害怕，就想来投靠你了”

　　“已经打到镇上了吗”林巧故意把声音拉高一点，好像她拿到了最大的新闻似的。

　　“没有，每天都听说要打来，倒也没有，乡下安全点，不好找”

　　“爸，小舅子去参军了呀”周天易用无比热情的眼神看着老爷子，正巧遇到媳妇林巧的白眼，立马冷却下来，现在终于明白周先生老两口是多么明智的，取个媳妇“关关脚”，周天易这个脚算是已经被林巧关住了。

　　闲话也不聊了，几人一起回家，到家才发现老爷子身边有个陌生青年，多来是一阵寒暄和抱歉刚刚的忽略，年轻人也不爱说话，就微笑了一下表示不介意。

　　据林老爷子介绍，这个年轻人是他远方一个友人的儿子，叫赵义，家住在南京那边，那边打仗厉害，赵义本来和他父亲都是教书先生，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来投靠林老爷子，半路上他父亲生病去世，就剩下赵义一个人，也是可怜。

　　听完这一通说，林巧这种人来熟就好像本来就认识赵义一样，端茶送水的忙活开了。年纪相近，样子也挺清秀俊俏，还有点沾亲带故的，自然有一层好感，搞得周天易都莫名的有点嫉妒，再怎么说林巧都没有那样热情的对他。

　　倒是赵义，对林巧的热情很是冷淡，虽然林巧总是哥哥弟弟的乱叫，他也只是自顾自看他的书，有时搭话，也只是必讲之话。

　　那时候周先生的三个儿子已经分家，大儿子周明易是最东面两间，二儿子周天易是中间两间，小儿子周本易是最西面两间。因为周明易和周天易已经结婚，周先生老两口还有周子衿和周子心都是跟着小儿子周本易住在最西面的两间房子里。

　　林巧把她老父亲和赵义安排在他们的“西间”，而周子衿和周子心住在她们的“东间”，巧不巧的成为了隔壁。

　　赵义每天清早起床后都有念书的习惯，有一天他忽然念到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阿达（姐姐），隔壁有个男人在叫你名字”周子心忽然叫起来。

　　“别胡说，是二嫂的客人，人家在念诗”周子衿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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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好意，是我念的太大声了，吵醒二位了”赵义透过阁楼门板，很容易就听到了两姐妹的对话。

　　“没有没有”姐妹俩异口同声地说，说完忍不住就咯咯咯笑起来了，赵义也听到了他们的笑声，更加不好意思了，幸好没有面对面，不然肯定面红耳赤了。

　　年轻人认识真的很简单，就那么一个早上，哈哈笑过之后，生活中就会经常出现这个人了。

　　又是一年春蚕季，周子衿忙得没日没夜，周子心也是帮忙打下手，这种日子，就属林巧空，根本帮不上一点忙，还没有空人陪她聊天。

　　就林老爷子刚刚到的那几天林巧还能陪同，后来就自顾自不管她阿爸了。现在不知道是太闲了没有活动的缘故，还是真心想陪伴了，反正又开始一天到晚地钻到他们的“西间”了。

　　林巧这一勤来往，搞得赵义很不是滋味，本来安安静静地看看书写写字，林巧总能凑上来说道点什么，赵义是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这样一来二往的，赵义在“西间”有点待不住了，只能老是跑到外面去闲逛。

　　“周小姐，我来帮你吧”赵义远远看到周子衿扛着一箩筐的桑叶，长长的辫子都压弯了，急忙上去想帮忙。

　　周子衿实在没有力气一边背着桑叶一边还轻松的聊天，却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放下箩筐，跟赵义打了个招呼：“赵先生，别这么叫我，乡下人叫不来小姐”说完又咯咯咯笑起来了。

　　“那你也别叫我赵先生了，喊我赵义，我喊你子衿，怎么样？”

　　“好，这样反而自在”

　　至此，两人算是真正的相识了。赵义的生活习惯也因此而改变了，每天清早，他静静等待着隔壁厢房的动静，知道周子衿起床了，他也起床，陪着子衿去桑园里采桑叶、扛桑叶、喂蚕宝宝，村里的人看着这对样貌匹配、年龄相当的少男少女，总是开一些叫他们羞涩的玩笑，玩笑多了，心里倒没有以前那么坦然了，好像事情真的跟玩笑的节奏发展下去了一样。

　　“子衿，赵义读书多，人也实在，你也年纪不小了，嫁了他做媳妇，挺好”大家都在桑园里采桑叶，连最老实的大嫂都忍不住发话了。

　　“赵义当然好，不看是谁家的亲戚，南京大城市的人，乡下姑娘哪里能配！”今天也不知道是哪阵风把林巧也吹到了桑园里，桑叶倒是没有采几张，一个劲说毛虫咬到她的手臂了，好像是谁害苦了她似得，其实也没人叫她一定要来帮忙，只是这几天她听说了周子衿和赵义的事情，不是万分可信，所以才跑来桑园这种她觉得脏兮兮的地方一看究竟。

　　周子衿是村里出了名的才女，人缘好到老少都喜欢的地步，但就是不入这个镇上来的二弟媳的眼。林巧一直觉得，子衿的所谓的才能，无非就是乡下丫头上不了台面的本事，什么养蚕、剥茧子、纺丝、织布、做蚕丝被、女红等等，都只不过证明了她是一个实实足足的乡下丫头罢了。然后子衿的样貌身材和读书识字的天赋也都只不过是老天走眼了，才会按在了她周子衿的身上罢了，总而言之，在林巧眼里，周子衿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丫头，村里人越是夸奖她，就说明灵水村里的人越是没有文化，越是肤浅，只有她林巧是看出了本质的。

　　“扯什么扯，阿达那么好，你有她一半本事，我就谢天谢地了”周天易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媳妇这样说自己的姐姐，姐姐本本分分做人，外人都夸她好，却让自己的媳妇说三道四了，怎能不气。虽然平时周天易对这个镇上的媳妇百般忍让，但是这次也还是发威了。

　　“好好好，这么好怎么没有人娶她，你都叫她阿达了，哪个女人这么大还不嫁，就是没人要”林巧也被激怒了，特别是看到平时唯唯诺诺的丈夫也敢帮别人说话了，更像是着了火一样，嗓门大的跟发广播似的。四周闹哄哄的，各种声音，有给子衿抱不平的，有说子衿好的，也有说林巧过分的，有看好戏的，也有真心同情的，其实不论是哪一种声音，对于周子衿来说，都是一样的难受，只是她没有哭，却静静地采着桑叶，好像只有桑叶能明白她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