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村》文采

2、变化

　　呱呱落地的周明易，着实叫周先生开心了一大把，首胎是个大胖小子，后继有人的感觉特别浓。灵水村这个地方，本来没有周岁抓阄的风俗，周先生却特地找来了许多东西叫周明易抓，还把《周易》放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可是小家伙就是不抓，最后倒是喜欢稻谷、糯米、高粱这些罐子。周先生不信，试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气的直摇头。周明易三个字，包含了周先生多少的寄托，本来大可以叫周明义，深明大义，多好，既然用了“易”字，肯定是对《易经》包含了无比的崇拜，想后代可以继承，无奈小家伙的反应太叫人失落了。

　　一连几日，周先生都沉静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里，后来终于想通了，觉得抓阄也未必可信，不能因为外来的“迷信”而误了一个接班人。这样的想法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本身都是迷信，还歧视了外来的不成。再者一想，既然想通了就好，好比农民灌溉庄稼的水渠堵住了，只要通了，可以放水了，管它是怎么通的呢？用锄头也好，用铁锹也好，即使是用手挖的也罢，通了就是通了。

　　从周明易牙牙学语开始，周先生仍旧传授他命里之术，可是不是这块料就真的不是这块料，越是逼着，就越是逆反，最后的影响是，不要说算命术了，连基本的读书习字都成了他厌恶的对象，每天就知道玩泥巴，种东西，看它发芽就开心。要是当年抓阄的时候，周先生觉得外来迷信不可信，现在他却有点相信了，殊不知爱好这种东西有天性也有人为，谁又能否认，会不会是因为周先生一味逼着学算命，才使得这样小的孩童觉得泥巴都比书好玩呢？但不论怎么说，这也就是命，反正一切想不通的都可以说是命，甚至有时候可以觉得，“命”只不过是一个字，跟迷信无关，跟任何东西都无关，就好像省略号代表了省略一切，“命”只是代表了一切无法表达和无法解释的东西罢了。

　　到周明易四岁，周先生心里已经放弃了，与其说放弃，还不如说有另外的寄托了，因为周太太又怀孕了。这次周先生提前准备了，孩子还在肚子里，他就开始教育了，每天早上晚上的念《易经》给肚子里的宝宝听，当然，除了命里之术以外，也有唐诗宋词、三字经、历史等等，只要周先生觉得好的，他就有事没事地念给肚子里的孩子听，听得周太太都头晕，借口去烧饭做菜，可是只要周先生一有空，即使是周太太烧饭做菜打瞌睡，他都一刻不停的念给宝宝听，这劲头，真当是无人能比。

　　十月怀胎，等的辛苦、盼的辛苦、教育的辛苦、听的辛苦，终于孩子平安诞生，只可惜，是个女孩。周家算命，一贯有一个规定，至于这个规定谁定的，没人知道，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人定，只是周先生自己心里重男轻女也说不准，反正就好像有这么一个规定：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意思很明确，就是这个算命的本事，可以传给男的，不能传给女的，可以传给自己家里的，不能传给外人。女儿首先就不是男的，第一条就被排除了，而且迟早要嫁出去，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迟早有一天就是别人家的人，第二条也不符合，这样一来二去的，即使女儿天生是算命的坯子，也是不能传授的。

　　用什么来形容周先生的心情呢？无法形容。大家都来恭喜他，因为凑了一对好字，是多少人想却得不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难受，压根体会不到这样的恭喜，偷偷躲到了书房里。他翻来覆去的拿出很多书，因为他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很想给自己算一算命。很多算命的都不太喜欢给自己算命，不懂是什么心里，又或者是什么规矩，反正就是算命人的命是算不清的，所以还是不算为好。只是今天，周先生心里很乱很乱，很想知道自己的命到底是怎么样的？翻来覆去倒腾了很久，还是没有算，也就搁浅吧。

　　随着女儿周子衿越长越大，越发显示出她在读书习字方面的天赋，不知道是不是胎教起作用了，牙牙学语就会念唐诗了。看到这样的女儿，周先生的心里真是打翻了五味瓶，还只能往肚子里吞。亲戚朋友都开始夸奖子衿聪明伶俐，可有什么用呢？女儿就是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夸的再多也是别人家的媳妇。周太太看到唉声叹气的丈夫，总是开导他，不要想那么多，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急，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幸福的，儿女双全，家里也富裕，只是越说周先生越是想不开，本以为洞悉命里的人会对世界的一切有一种顿悟的情节，但周先生只是长得比较仙风道骨，内心的小市民心态，从他对孩子的态度上就彰显无遗了。

　　后来，周太太陆续生了二儿子周天易和二女儿周子心，虽然都挺聪慧的，就是也没有什么算命的天赋。那段时间，时局也开始动荡，周天易接受的“社会教育”都是枪枪炮炮，更加无心理会算命了。等他长到半大不小，就跟着一帮小弟兄跑去打仗参军去了。周先生“后继无人”的心情越来越浓，浓到最后心已经死了。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周明易都开始有人说媒了，周先生又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辈了。

　　事情是不能预料的，周明易媳妇到没有着落，周太太的肚子又有反应了，居然又怀孕了。老来得子，哭笑不得，不过三儿子周本易倒是比老大老二都更有天赋，当然这样的天赋只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要论绝对，周本易的天赋其实也平平常常而已，胜在他比较听话，又好学，其他也没有什么特长，就比起他的大哥二哥，他在周先生的眼里真的已经是一个香窝窝了。

　　到周本易五六岁的时候，周明易成亲了，那时候六间宏伟的房子已经造好，他自然找了一家门当户对的大户小姐当媳妇，以三年抱两的速度，先后生了大儿子周家昌和二儿子周泰昌、女儿周雪英。幸好有了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叔叔周本易，不然这几个孙子辈的小家伙又要被选取为培养对象了，至于老天这样的安排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这个谁也不知道。

　　时隔不久，周天易也回来了，说是去参军，一去几年后，哥哥大婚就被召唤回家了，回来后父母就再也不放他出去了，说是为了管住他的“脚”也给安排了相亲，不过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岂是相亲能束缚的了的，每天上演着反相亲的剧情，搞得父母都厌烦了，也懒得管他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扯的紧，越是断掉，索性放任自由了，还真带一个回来了。带回来的是镇上的小姐，接受过新思想的，哪里是乡下的门当户对可以比的哦，周天易一下又变得轰轰烈烈了。